阴牢中不分昼夜,但恢复内力后感知敏锐不少的陆离却能感知的到大门那边,司无正的状态。
司无正睡着了。
陆离这才从角落里掏出藏好的羊皮纸,读了起来。阴牢里光线昏暗不堪,连五指都难以看清何谈识字?
但陆离可以。
当压制多时的内力如决堤之水冲刷过他周身百骸时,他便不再是那个落难牢狱的可怜囚犯。他重获了力量,又重新成为了一甲子一出的那个剑道天才——惊鸿剑影!
夜能视物,陆离读起羊皮纸来完全与白日无异,纸上无前言、无后语,只有一篇武功心法孤孤零零记载在上面。
看样子,还是残篇。
陆离本打算就大致瞟上几眼,不料看着看着,一双剑眉却皱的越来越紧,心神越发沉浸其中,短短篇幅竟吸引的他不可自拔,端的是奇妙无匹。
隔壁牢房。
叶胜青虽闷不吭声,但对陆离那边的状况还是留了几分关注,先是感受到陆离身上极细微的内气波动,还来不及讶异又督见陆离盘膝而坐,捧着张羊皮纸看的那叫一个极其入迷。
叶胜青却越瞧越不对劲,这神情模样分明就跟中了迷魂大法一模一样!
“喂!小兄弟!喂!”
叶胜青不敢提高嗓门,怕惊扰来看守的司无正,届时不管这位陆离小兄弟藏着什么秘密都要给曝光了。但这声音过小,他陆离无动于衷,怎么办?眼看陆离要深陷迷魂大法不可自拔,叶胜青急中生智,大喊道:“司无正,你个没卵的废物!给你个任务,本大爷要喝水,快递点水来,渴坏了大爷,哼哼!自有老太监找小太监麻烦!”
叶胜青边喊着边瞅着陆离,果不其然,陆离在第一声响起便身子一震,神情逐渐恢复,而后迅速躺下,将羊皮纸藏到角落里。
叶胜青暗暗点头,反应不慢。
司无正骂骂咧咧的走过来,手里真就端了碗水,他瞅了一眼陆离,死狗一样。他将碗放在叶胜青牢房内,他没有打开门,而是放在门边上,笑道:“劳烦大爷自个过来取了。”
说罢司无正便离开了,又回门口去睡他的大觉去了。
叶胜青手脚经脉俱断,想喝这水自然十分艰难,但他也不是真的要喝水见司无正走了,叶胜青朝陆离使了个眼色,像是在问:你怎么回事?
司无正这人心也是大,不一会又续上了大觉。
陆离这才对叶前辈歉意一笑,从角落里拿出羊皮纸,道:“前辈,您瞅瞅?”
叶胜青蠕动着身子,像只虫一样,好不容易到了牢房边上,趴着仰头看向陆离。
陆离将羊皮纸摊在叶胜青面前,提醒道:“前辈可要小心些。”叶胜青不屑的一笑,不说话,只是看了起来。
没想,这一看可让叶胜青大吃一惊,这,这羊皮纸上所记载的却是一篇武功心法,他只大致一瞧,便发现了一个震惊的事实——这他娘的不是师弟袁开森的字迹么!?他到这困仙窟来了?
叶胜青再仔细瞧了瞧武功心法,好家伙,若不是有陆离的前车之鉴,叶胜青还真不好说自己会不会栽在这小小羊皮纸上!这武功心法精妙无匹,叶胜青极其熟悉却又第一次所见,因为这是当年老头子给予他们师兄弟的两门奇功之一!
叶胜青所得的是《风之痕》,师弟袁开森得到的则名为《万象森罗功》。
《万象森罗功》乃杀手之王得意武学,亦为“无相天狐”袁开森的傍身之本。无相天狐那一身鬼神莫辩的易容本事,大半便出自《万象森罗功》。
此功法有异于天下正宗,其内力的积累无法通过修炼来达到日益精进。修行《万象森罗功》者,只有靠着汲取他人内力来增长自己功力,每汲取一次之前未曾接触过的全新内力,万象森罗功的修炼者便能永久增进一分内力。
故而,万象森罗功屈指可数的修炼者们大多不以内力深厚见长,却又能模仿千百种不同的内功,端的是奇妙无匹。
须知,一些个武道宗师不论年龄、面貌如何变化,那一身内力确实罕有改变的,若要易容假扮这些个武道宗师,没了那份内力波动,任凭你面皮怎么精妙,都会存在一些瑕疵、露出一些马脚。但有了这万象森罗功,无相天狐便敢说天下无人不可仿,天下无人可识破。
叶胜青是知道这些的,在跟着老头子学艺的那些年里,袁开森最常做的事就是想要汲取、模仿一丝叶胜青的《风之痕》内力,却从未成功过。
叶胜青对陆离道:“凑近些,拿稳着咯。”说罢,他便咬破自己舌尖,伸出血淋淋的舌头在羊皮纸上这画一道,那儿点几下,最后朝一旁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道:“再看看吧,之前给人施了点儿小手段,现在没了。”
果不其然,陆离再看的时候,没了那分摄人心魄的诡异魔力,却又能读的通,并不影响阅读。
陆离问道:“前辈可知这是……”话还未问完,叶胜青已抢答道:“是我那师弟的《万象森罗功》中,详解移魂幻形的那一段篇章。此物到,我师弟应当也快到了。”
“来救前辈?”
叶胜青嗤笑道:“救我?他怕是没这份同门情谊,这羊皮纸你也看见了,上面的移魂大法应当是冲我来的。他的目的也很明白,无非是要我那五行神功罢了。但没想到他的迷魂大法造诣竟已达这般境界,只靠书信便能迷人心智,虽然是假借了《万象森罗功》部分玄妙,倒也是恐怖如斯了,却不知道这些年未见,他自身功力有无精进……”
陆离叹了口气,本以为有外援将至的他有些失望。陆离折起了羊皮纸,正寻一处地方好将它藏起,叶胜青提醒道:“我劝你最好还是记下来,然后将他毁了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没看错的话,你内力应该恢复了一些,毁去不难吧。”
陆离恍然,藏在牢房中总有被发现的可能,藏在脑子里才是最保险的,但随即他又想起诡蛇的那门毒药,似乎脑子里也再藏不住东西了。想到那门毒药,陆离不由得打了个战栗。
得尽快离开才是。陆离对自己说道。
皇帝遇刺,代表着天下极权的龙椅虚位多时。
朝中以太监总管魏宫守为首的一方老臣认为该扶莹妃之子上位,先帝虽后宫佳丽三千,所诞子嗣却不多,皇后名下都只有一双女儿,唯一的男孩更是只有莹妃之子——年仅三岁的朱晟。
以血衣侯、皇后娘娘为首的另一派则认为朱晟不是正室嫡子,况且年岁太小,真要由他个三岁孩子继位那还不天下大乱?血衣侯认为就该由皇后娘娘垂帘听政了,自己则做为摄政王与皇后娘娘共理朝事,至于继位一事,等朱晟长大了再说。
一边骂对方居心叵测,一方则骂对面冥顽不化。
两方争吵不休,直到如今也没有个定夺,这也是魏宫守与血衣侯两人关系恶劣的根本所在。
如今五大州的义军组织又有星火燎原之势,尤其以东方青木州的青天盟最为势大,以本地后土州的虚妄庄最为隐秘难缠。
国号为“天荧”、国祚已延续八百年的朱氏帝国,此时正值外忧内患之际,朝中有识之士无不为国担忧,这批骨鲠之臣却终究不占多数,势单力薄、人轻言亦微。
这不,东方青木州前阵子又来了一次“大手笔”,青天盟逆贼竟公然杀进州府,抢钱抢粮,好一番无法无天!
于是今日朝堂之上,以魏宫守、血衣侯为首的双方难得放缓龙椅上的事儿,就这平乱一事商讨起来。
议会已近尾声。
有一中年官员汇报道:“青天盟反贼人数众多,粗略估计有十万之数,据点分布在深山、密林之中,难以一网打尽。”
中年官员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空无一人的的龙椅,他不敢流露出稍许目光偏移,就怕给误会了在为那边站队。
这中年官员人隶属兵部,若说朝中可还有两不相帮的中立派,那就只有兵部了,这还多亏了兵部老尚书的恪守底线——要老子调兵没问题,要么虎符在手,要么皇帝开口,除此之外没有商量。
兵部老尚书姓亓名洪,今年已七十有三,花白头发,神情萎靡,俨然一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模样。他为三朝元老年岁已高,又手握兵权是朝中重臣,因此先皇驾崩后,被特设座椅,不必站立议事。
此时这位亓洪大人接话道:“这次袭击州府的青天盟逆贼多数是被剿灭了宗门的武林中人,个个身手矫健,杀完人抢完粮,往深山老林里一钻,就像泥鳅入了塘,难抓,难抓诶。”
亓洪说话时一双眼睛就瞅着血衣侯,言下之意无言而喻,是你血衣署留下的烂摊子,自己想办法收拾去。
这血衣侯没有站在群臣之中,反而站在龙椅左侧,他身边是垂帘听政的皇后娘娘。
龙椅右侧则是那莹妃抱着儿子朱晟,坐在临时设立的椅位上,太监总管魏宫守在一旁负手而立。
滑稽不堪。
血衣侯道:“不劳亓大人费心,对付那些个武林中人,血衣署手到擒来。只消亓大人将青木州兵马暂借本侯驱使,不日便杀他个片甲不留!”
亓洪睁了睁昏昏欲睡的老眼,出人意料的松了口风,道:“此事单我说的可不算数,问问魏总管的意思?”
魏宫守笑道:“鹰抓兔子,猫捉耗子,专业事就交给专业人去办儿呗,咱家反正是没什么意见的。”他瞟了一眼血衣侯,继续道:“也整好让大家瞧瞧侯爷的能力,有没有能耐去做那摄政王。”
血衣侯皱了皱眉头,这老太监真是一日不恶心人就不痛快了?
一旁坐着的皇后此时道:“好了,一切以平乱为重,亓大人若无异议,平乱一事就由着血衣侯去办吧。”
亓洪那边半天没动静,再一看,这位老尚书竟垂着头,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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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仙窟。
诡蛇已经很久未曾出现在阴牢中了,鬼医倒是时常有来,却没再使用过“前尘旧梦”了,不论是叶胜青还是陆离,都十分难得的,没再受过那梦魇之苦。
自从上次之后,鬼医也再没给过陆离任何暗示,那一枚朱红色药丸亦再没给他服用过,陆离的功力逐渐在朝巅峰恢复。陆离猜测,若是没有鬼医那枚朱红色药丸,单独的软骨丧气散对自己好像不起作用了?
至于那张羊皮纸,上面记载着《万象森罗功》有关“易容术”的部分功法,内功核心却只字没有,对陆离或者叶胜青来说可谓是鸡肋一般,这张羊皮纸更多的意义是无相天狐在宣告自己的到来罢了。
但叶胜青提议还是练上一练,聊胜于无嘛。他几十年前便对师弟这门武功深感好奇,与无相天狐眼馋他的《风之痕》是一样的道理。如今终于有机会窥探一二。
羊皮纸记载的残篇其精髓所在,不过“模仿”二字。靠此功法在长期“模仿”中让使用者从内到外、从样貌到气质、从身高到体型都无限趋近本尊的一门神奇功法。
为什么又说其鸡肋呢?这功法毕竟残缺不全,要“模仿”成功一人极为不易,对牢中二人来说,模仿对象更是只剩彼此,故而要借此脱困,意义不大。
陆离以叶胜青为对象,叶胜青则把陆离当目标,两人互相模仿,数日的潜移默化中就连二人自己都未曾发觉,竟与对方越来越相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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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该了血衣郎孙挂柳执勤,白面男子司无正与他交班时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狭长眼眸狠瞪了孙挂柳几次,若眼神能杀人,孙挂柳怕是已经死了许多次了。
这孙挂柳却一反常态,竟对司无正笑了笑。要知道,司无正自打认识血衣郎孙挂柳起,就从未见他笑过,这人对谁都是一张冷脸相向。
这一笑反倒是司无正被吓到了,白面男子不愿多留,拿出一块印有白虎花纹的铁牌,将其插在石门旁的凹槽中,略一转动,便听“卡嚓卡嚓”的机关声响起,石门应声而开。而后司无正再不停留,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这铁牌为困仙窟的开门“钥匙”,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共四块。血衣侯手握青龙牌,魏宫守掌着玄武牌,剩下的白虎、朱雀二牌则分别给了司无正、孙挂柳二人,方便他们看守与管理。
石门关闭,孙挂柳取出来自己那块朱雀铁牌,端详把玩了一下,将其插进凹槽内,没有转动。他像是第一次来困仙窟内一样,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巡视过去,大多牢房是空的,彼此相邻的更是只有叶胜青与陆离二人的牢房,故而特别显眼。
孙挂柳在陆离牢房外停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他又不经意的瞥见了隔壁的叶胜青,孙挂柳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叶胜青牢门口,好好打量了下他,而后拍手笑道:“原来如此。”
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叶胜青更是罕见的没有占嘴皮子便宜。这位四肢经脉俱断的汉子只是沉声道:“师弟,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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