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香镇的炸酱面向来地道。
这炸酱面不论天南地北、各派做法,大体上都将其分为三个部分。
即菜码、炸酱以及面条。
如陆灵手中这碗,单论面与炸酱都只算中规中矩,无甚特别。可那菜码确实是极好的。
这菜码是将黄瓜、香椿、豆芽、青豆、黄豆等或切或煮,汇至一堆而成,清脆爽口的同时又无太多佐料,保留了食材最原始的味道。
若吃出这碗炸酱面出彩的地方在于菜码,便已算的上资深老饕,若尝得出菜码之好在于香椿,那也只有陆灵独一位了。
椿香镇,香椿香。
陆灵先前摆的小地摊,除了个头小巧的山花菇外,就数这香椿数量最多。与山花菇一样,这清香出众的香椿也是出自雾隐森林。
若是由陆灵来做这炸酱面,还会在炸酱中掺以切细成丁的山花菇,山花菇的浓香经过炸炒之后更显得淋漓尽致,辅以香椿的清香那味道才算是极好的。就是成本高了些,寻常酒楼可不舍得往面里加山花菇也就是了。
一碗炸酱面陆灵吃的不慢,却丝毫没有狼吞虎咽之感,处处显得文雅得体,显然家教极严。
待陆灵吃完,魏宫守道:“小姑娘吃饱了吧?这便带我们去拜访令尊如何?”
没想到陆灵摇了摇头,道:“我哥做事向来细心,想必他应该将地址告诉过前辈了。虽说本应由晚辈带路,但晚辈此行出门历练,时日还未满,还望前辈恕罪。”
“这……”魏宫守一时有些为难。
说到底还是陆灵在小心起见,这一碗面的功夫已然让她思绪百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自己陆家定居雾隐森林不正是为了躲避外界恩怨纠葛么?自己可不能做引狼入室的蠢事。
就算到最后发现是自己多疑了,大不了与他们二人道歉便是,这点脸面,她陆灵还是放的下的。
山虎笑道:“魏前辈何必着急,我看这椿香镇也挺热闹,别有一番风情,不如就在这儿多逛几天,毕竟这椿香镇也算是陆兄弟半个老家了嘛。”
魏宫守点头称好,他身居高位太久,又有绝世武功傍身,平时无需考虑过多。故而这般小小心思,确实没有年轻人转的快了。
山虎对陆灵道:“小妹若是不嫌弃的话,引着我们这俩外乡人在镇上瞧瞧、逛逛如何?”
陆灵本就不是要赶跑二人,她更多的是心存试探,眼下不好推脱,也正是试探的机会,于是想了想,笑着答应道:“正好我也在镇上历练,一举两得,却之不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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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开森进了镇,问了几人,均说没见到身材很魁梧的男子。这偌大一镇,人生地不熟的要寻人还是挺难的。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汉子。汉子捂着手腕,问道:“你跟你要找的那人是什么关系?”
袁开森摸了摸胡子,道:“他欠我钱,我是讨债的。”
那捂手汉子闻言,露出了笑容,道:“我知道他在哪,他欠你多少钱?”
袁开森观察着这人表情,想必是和山虎有些过节,便随口说道:“也就一千来两银子吧。”
那人咂了咂舌,乖乖,这也太多了吧?捂手汉子脑筋动的快,他朝袁开森咧嘴一笑,手也不捂了,道:“这椿香镇可是个大镇。”
“我知道。”袁开森不置可否。
“你要自己找,可不算容易。”那汉子说着,边做了个点钱的手势。
袁开森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不凡。”
袁开森再没废话,取出一锭银子抛给他,而后道:“找到了我要找的人,还有得赚。”
那赵不凡喜笑颜开,一边带路一边道:“那就托您的福嘞。”
……
汉子赵不凡领着袁开森来到自己先前吃瘪的地儿,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从酒楼下来的魏宫守三人。
那扮成摊贩的小娘皮走在前面,与戴斗笠的魁梧男子有说有笑,赵不凡忙往边上一躲,同时心里恨恨,这小娘皮还真是有钱就喊大爷的贱货。他为袁开森指了指那人,小声道:“就在哪儿呢!是爷您要找的那人吧?”
赵不凡话一说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若不是那怎办,银子还回去?那可铁定不成的,进自己口袋的钱,天王老子也别想再要回去。
所幸袁开森点了点头。并且又取出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手里轻轻掂着,袁开森问道:“跟他说话那人你可认识?”
打银子一出现,赵不凡一双眼睛便没离开过它,闻言他下意识就点头:“认识认识……”而后他连忙又摇头道:“她啊,是个小摊贩,来这块儿没几天……”
赵不凡这人平时就有胡吹海夸的坏毛病,这会儿又不自觉的开始了,他道:“这小娘皮也是个不上道的,这附近几条街都是我赵不凡的地盘,她混饭吃也不先来拜码头……”
袁开森打断道:“是个女子?她姓甚名谁?年纪多大?家住何处?”
“这…这……”这下可把赵不凡问住了,他脑筋急转,噢了一声总算想到了,答道:“她说她有个哥哥,是叫那陆…陆什么来着,噢对对,是叫陆离!”
袁开森略眯起眼,陆离的妹妹,魏宫守找她作甚?袁开森心里隐约想起些什么,但思绪错综复杂,一时还难以明晰。
于是袁开森将银子抛给赵不凡,对他道:“既然这几条街都是你的地盘,那很好,今晚之前帮我拉一票人来,要机灵些的,钱我到时会付。”
赵不凡面有尴尬,自己哪儿有一票子人能叫噢,顶多就能叫动两个兄弟,就这两人,先前还因为他们不够仗义刚吵过一架。但赵不凡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有钱不赚王八蛋,银子先揣兜里再说呗。
两人说话时,魏宫守三人已快走远。袁开森道:“先跟上,等会再定集合地方。”
……
陆灵带着张虎大哥与魏前辈逛过热闹的集市,那里云集了天南地北各地商货,像那远在南方离火州才有的猫儿石便有好几家在售卖。又比如北方癸水州的特产“玄寒石”在这儿也能瞧见几颗。
逛过了集市,三人又到天桥那块儿去看了看杂耍表演,有顶钢枪的、扔火把的,不一而足。尾随三人的袁开森倒是看的有些触景生情,仿佛昨天自己还是在这天桥底下卖艺的一员。
他在一伙耍武把式的师徒三人那儿稍作停留,师傅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大些的徒弟拿着把锤子在协助师傅表演。唯独那个小些的徒弟功夫不到家,上不得台,自己一个人在一旁练倒立。
那小徒弟瘦的肋骨清晰可见,倒立起来没两下便要摔倒,袁开森过去蹲在孩子身旁,笑道:“倒立的时候手指要发力,像老鹰爪子似得抓牢大地……”
小徒弟没好气的打断道:“你谁呀你,这些师傅早教了,一边去,别耽误我练功。”
袁开森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走了。
……
直到临近日落西山时,陆灵才带着两人到了一件客栈,山虎发现陆灵一直有些闷闷不乐,眼神总不时时的瞟向衣裙飘摇的的各色女子。山虎心中了然,取出锭银子递给陆灵,道:“多谢小妹今天带我们游玩,这银子就当给小妹的辛苦钱,趁天还没黑,想买什么就去买点儿吧。”
陆灵刚要拒绝,又瞧见对面街上走过一女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真真是一个美呀。陆灵一咬牙,道了句:“我会还的。”便跑出门去。
魏宫守问道:“不盯着些?”山虎笑道:“小姑娘家家,心思好懂得很,倒可不必。”
魏宫守嗤笑一声:“你山虎还是此道高手不成?”
山虎摇头道:“不敢不敢,公公谬赞了。”
对面酒馆一楼临窗处,一个大胡子正在独自饮酒。
赵不凡想办法叫人去了。
他不是没想过这就一走了之,但想起还有白花花的银子没落到自己口袋里,心里就像有猫儿在饶,痒得慌。
自己没班子,别人有啊,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哪儿都适用。
赵不凡弯过几道巷口,来到一处坐落在旮旯里的小赌档。赌档门口挂着盏红灯笼,灯笼下两名面相凶狠的汉子正磕着瓜子,低声闲聊。
这俩汉子显然认得赵不凡,其中一人狞笑道:“又来碰手气?天哥的钱我记得你赵老二还没还完吧。”
赵不凡一家三兄弟,他排老二,熟悉的人便都叫他赵老二。
赵不凡干笑两声,道:“不是来赌,不是来赌。”他指了指赌档里头,接着道:“我这次是给天哥送钱来了,天哥在里头吗?”
“哟嚯,还能见到你赵老二主动还钱的一天,稀奇稀奇。”那人嘴上边说着边把门打开,带赵不凡见“天哥”去了。
小小赌档里人却奇多,赵不凡摩肩擦踵地一路挤过去,惹来那些个赌徒们不快的埋怨。
赌档最里面额外设有舒适小间,赵不凡被径直带了过去。领路那人轻敲门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打开了门。从门外可以看到,床上还有一个妙龄女子正在穿衣,见来了人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更衣穿鞋。
这光头便是天哥,附近几条街真正的地下老大。
赵不凡说了来意,又取出兜里的银锭,递给天哥,道:“天哥,那外乡人是真的出手阔绰,您瞧瞧这银子,成色是真的足啊……”
天哥随身将银子往身后床上一丢,急得赵不凡嘴巴张开又闭上,却是不敢有任何抗议。天哥道:“就当你赵老二连本带利把钱还了。说说那外乡人,真就孤身一人没有扈从?”
赵不凡点点头。他看着天哥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安,这光头天不会是打着谋财害命的主意吧?
……
袁开森独自在酒馆饮酒,眼神半点不望向对面山虎与魏宫守那边。赵不凡小跑来到酒桌边,低声道:“人齐活了。”袁开森察觉到这人话语间好像有点不自然,便看了他一眼。赵不凡眼神游离不敢对视,干笑道:“都在边上等着爷去吩咐呢。”
袁开森点头道:“那便带我去瞧瞧吧。”
赵不凡引着袁开森出了酒馆,没再大路走两步便进了道巷子,又左拐右弯越走越偏僻,赵不凡嘴里还不忘解释道:“他们瞧着凶恶,怕引来官兵,不敢都在大街上聚齐咯。爷您见谅哈。”袁开森呵呵一笑,并不搭话。
巷子前头,几个汉子早等着了,见袁开森来了,便都迎了上来。巷子后头,光头天哥也带着几人出现,堵住了去路。
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什,各个面露贪婪,像围猎中的狼群似得。
天哥道:“那边的老板,你请咱们哥几个出马,准备出多少银子呀?”
袁开森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耐心一向不好,更是懒得多废口舌。夜幕中,只见袁开森身形一花,转眼到了天哥身边,扯住这光头的耳朵,狠狠一扯!
皮肉分离,鲜血淋漓。
天哥眼睛瞪得暴圆,刚一张嘴,一股子血腥味儿便涌入口中。却是袁开森又将耳朵还给了他,这天哥嘴巴被袁开森一只大手捂着,叫是叫不出来了,嘴里的残肢却也吐不出去,恐惧与恶心肆虐着天哥的精神,加上耳朵被生生扯下的剧烈痛楚,简直是一出人间极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那些个野狼似的凶狠汉子都没反应过来。而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一个个又成了夹着尾巴的狗,面带惊恐,无一敢上前救人。
袁开森冷然道:“我只说一次,去把附近的一个女子绑回来,她作小贩装扮,赵不凡认识。”他说着拍了拍天哥的光头,又道:“若抓不到,这光头另一只耳朵也没了。”
赵不凡吓得已是呆若木鸡,此时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才算反应过来,声音发颤道:“快走快走。”带着这伙人赶忙离开了巷子,他们经过袁开森身边时,人人贴墙绕行,如惧鬼神。
……
陆灵在成品衣铺挑了许久,总算选了件紫绡翠纹裙,配上一件外罩的梅花纹纱袍才堪堪满意。她离开衣铺准备返回时,好巧不巧,又瞧见前方不远处有间胭脂铺,看着已经快打烊了,陆灵便加快了些脚步,准备再挑些胭脂水粉。毕竟人家张虎大哥远来是客,自己这副邋遢样子实在是难以见人。
突然,有人从暗处冲了过来,一把便捏住陆灵肩头,将她一扯,扯倒在地,又有一人冲出来捂住了陆灵嘴巴,她瞧得面熟,正是那白天欺辱自己的那个无赖!
陆灵张开嘴,两排皓齿狠狠咬在那人手心。赵不凡吃痛松开手来,陆灵趁机大喊道:“救命!”话音刚落,便被身后大汉一拳打在后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胭脂铺老板头也不探,当机立断关上了门,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客栈那边,魏宫守与山虎都听到了那声呼救,山虎上一秒还在吃着阳春面,下一秒人已在门外。相对而坐的魏宫守摇了摇头,自语道:“小打小闹,咱家就不参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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