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没到起床时间,雪堂就醒了,并早早趴到雪海的床边等着雪海醒来。雪海睁眼便见到雪堂趴在自己的枕边,正盯着自己的脸看,便伸手将他抱到自己的床上:“雪堂,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雪海师兄,今天陪我玩儿!”雪堂说。
“原贞师傅,你知不知道雪堂昨天半夜里自己起床练走步?”雪海向正在起床的原贞问道。
“怎么?他昨天晚上又起来练习走路了?”原贞和尚坐在床上,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毫不在意地问了句。
“我昨天大半夜里醒来的时候,看见雪堂正在地上练习走路。”雪海仍是面带惊诧地对原贞讲道。
“他一直这样,怎么说都不听。”原贞下到地面穿着鞋,嘴里无奈地说道。
“雪海师兄,是不是这样子啊?”雪海带雪堂早饭后刚回到藏经阁,雪海就见雪堂从屋檐下捡起一个石子,捏在拇指与食指边缘做出想要弹出去的样子。雪海见状,便从地上捡起一块小一点的石子放在雪堂手里,先让雪堂将拇指压在中指上面,再将石子夹在拇指与中指的指甲之间。雪海见雪堂拿不稳,便又将雪堂的食指掰过来从一旁夹住了石子。只见,雪堂小手一弹,石子却自己掉到了地上。雪海见雪堂的手还太小,而且也不灵活,便对他说:“雪堂,这个需要练很长时间,咱们玩别的吧。”可雪堂似乎没有听见,蹲在地上继续闷头往手指里放着小石子。
雪海见雪堂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的石子,便一个人来到饭堂后面的菜园里。在找到半根竹子后,雪海又捡了一根竹筷回到了藏经阁,这时见雪堂仍坐在门口低头摆弄着石子。雪海用刀将竹子削成一尺半长的细棍,并在两头开槽,然后用麻绳勒着它的两头形成弓的模样
“这是什么呀?雪海师兄。”当雪海将弓放到雪堂手里,雪堂好奇地用小手拉着上面的麻绳问雪海。
“这是我给你做的弓。”雪海说着将雪堂抱在怀里,又拿起筷子搭在弓弦上,“手抓住这里,然后这样把它往后拽。”雪海手把着雪堂的手将弓拉开,“现在你松开手。”雪海告诉雪堂。
雪堂一松手,只听“腾”的一声,手中的筷子一下就飞了出去。
雪海回来的这几天几乎是雪堂在华严寺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小雪堂每天都缠在自己雪海师兄的身边,要么让雪海陪自己玩儿,要么就让雪海讲故事给他听。而耐心的雪海在这段时间里始终陪伴在雪堂的身边,不但每天都要陪着雪堂玩儿,还陪着他一起练习蹲起、练习走路,每到睡觉的时候,还为他讲了许许多多的英雄故事。
这一天,又到了雪堂睡觉的时间,但雪堂仍缠着雪海要他陪着自己玩儿,雪海于是问雪堂:“雪堂,总是师兄陪你玩儿,你自己会玩儿什么啊?”雪堂想了想后,便摇了摇头。雪海刚想对他说些什么,只见雪堂突然说:“我会吹笛子。”说完便跑到自己的床边,从被褥下面拿出了方丈送给他的玉笛。雪海怔怔地看着雪堂,到不是雪堂吹得好,因为雪堂只会吹出声而已,让雪海惊奇的是,雪堂手中的这玉笛实在太精致了。
第二天,雪堂又是早早起床,仍想着让雪海师兄陪着他一起玩儿。可却发现雪海的床是空着的。雪堂以为雪海师兄去茅房了,便坐在他的床边等了很久,却始终都没有等到雪海回来。雪堂等得急了,便走到原贞的床边将原贞推醒:“师傅,雪海师兄呢?”
“你雪海师兄啊一早跟方丈他们回普华寺去了。”原贞回答。
自从雪海走后,原贞见雪堂很少说话,每天都是一个人自己走路,又是自己一个人玩儿。有一天晚上,雪堂忽然来到原贞的桌边,对他说:“师傅,你给我讲故事呀?”原贞并没有看向雪堂,而是把目光继续放在书上,嘴里说道:“师傅忙着呢,你自己玩儿别的吧。”
“师傅,我想听好听的故事。”雪堂嘟着小嘴,双眼从桌边望着原贞的脸。原贞这才把手中的书放下,侧过头看向雪堂的小脑袋瓜:“师傅不会讲故事。”原贞见雪堂在听过自己的话后,小脸上似有些失望和难过,遂忙说道:“明天师傅给你找些里面有很多故事的书来,你自己读了,就再不用别人给你讲了。”其实,原贞心里十分疼爱雪堂,但原贞的问题是不知道怎么待他。大多数情况下,原贞只是对雪堂安慰几句,却很少和雪堂一起做什么,更谈不上带着他一起玩儿什么。虽非原贞的本意,但还是让雪堂自小变得孤僻起来。
初冬之时,太行山区很早就飘起了雪花。原淳和尚上午因在法堂给新进到客堂的和尚讲授寺院的礼教,一直连续站了两个时辰,直到中午吃饭时,他才得以坐在饭堂的凳子上休息。不一会儿,原淳和尚就见雪堂一摇一晃地走到饭口,并在其它人的身后排起了队,当看到雪堂走路的姿态相较过去有了明显的好转之后,不由在心中想:“这孩子什么时候走路和原来这么不同的?”就在原淳和尚望着雪堂感到奇怪之时,饭堂内又进来了一些小和尚,当看到前面站着的雪堂,便在他的身后喊:“小瘸子,小傻子!”站在雪堂身后的小胖和尚握着拳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用指骨从后面顶着雪堂的腰,见雪堂没有吭声,便又用力将身体往他身上靠了靠,可那雪堂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时在小胖和尚旁边的另外一个小和尚,突然出手在雪堂的光头上拍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了手,脸上摆出假装没事的模样,其它站在后面的小和尚随之跟着哗笑起来。而雪堂仍是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连一次头都没有回过,只是默默地在前面排着自己的队。可后面的那两个小和尚仍是不依不饶,继续在他的身后对他动手动脚。
原淳看不下去,走过去揪住雪堂身后的那两个小和尚:“你俩是哪个堂口的?你们的师傅是谁?”
“我俩是客堂的,师傅是度能。”小胖和尚怯生生地回答。
“你俩都叫什么名?”
“我叫雪平,他叫雪青。”
“你俩以后再不准欺负其它小和尚,听见没?”
“嗯。”两个小和尚点了点头。
原淳和尚在教训这两个小和尚的时候,看见雪堂一直都没有回头,仍然一声不吭地在前面排着自己的队,遂想到这孩子一定是被这些小和尚给欺负惯了。
等雪堂打过饭后,原淳便将雪堂叫到自己的桌边吃饭。原淳问他:“雪堂,他们刚才那么对你,你怎么没有反应呢?”却见雪堂低头默默吃着饭没有说话,便又继续向他问道:“雪堂,看着我。他们那么对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雪堂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原淳,但马上便又垂下眼皮,在嘴里小声说:“师傅说,打架不好,不让我和别人打架。”
“那他们打你呢?”
“那我也不能还手啊。”
“......哦......这样啊,雪堂,你做的对。但如果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躲开。”
“我不躲,我又没做错什么。”雪堂低头说。
下午,原淳和尚来到藏经阁还书。雪堂见原淳进来,便朝楼上喊:“师傅,原淳师傅来了!”原淳见雪堂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就问他:“雪堂,你在看什么书呢?”雪堂指着封面一字一字地念道:“山海经”。
“哦?你看得懂吗?”原淳问雪堂。雪堂望着原淳摇了摇头。
原淳来到楼上,将书还给原贞后,对他说道:“师兄,你以后还是带着雪堂一同去饭堂吃饭吧。”原贞不知原淳何意,便说:“我个人比较喜欢清静,一般要等饭堂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再过去吃饭。”
“那师兄可知雪堂经常被人欺负吗?”
“啊?谁欺负雪堂?”原贞急忙问。
“你可别问我,还是你自己问雪堂吧。”原淳说完便走了。
原贞忙下到楼下,问雪堂:“这些天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啊!”
“那有人打你了吗?”原贞换个方式问道。
雪堂没说话,原贞便知确实有人打他了,就问他:“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也不知道。”雪堂低头答。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吧?”原贞以老实人惯用的逃避矛盾的心态,怀疑地责问雪堂。
这时,原贞见雪堂直直地望着自己,两只小眼眨了几下,可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原贞不由得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些都是孩子们的事,他也不好去找人家,但看到雪堂受欺负,心里仍不是滋味。这时,雪堂抬头突然和原贞说:“师傅,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学功夫。”
这还是原贞第一次听雪堂说自己要学功夫的话,便想他或许是因为被人欺负的缘故才说的这话,但是雪堂的身体条件并不容得他学习武术,可又不能对他这么讲,于是对他说道:“学那没用的东西干什么,还不如多读些书呢。”
“那人家都可以学。”雪堂低头不愿意地说道。
“人家是人家的事,你是你,你又不是人家。”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原贞想起白天原淳和他提到雪堂受欺负的事,这时见雪堂自己出了门去往饭堂,便关上门后远远跟在了雪堂的后面。原贞就见雪堂一路上按着雪海所教的方法,一走一停地朝着饭堂的方向走去,每一步走的都非常认真,哪怕出现一点差错,他都要重新走一遍。原贞悄悄跟在雪堂的后面,直到他进了饭堂。原贞见饭口前排队的人并不是很多,因担心雪堂会发现自己,便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等在了门口。在过了段时间后,估计雪堂已经打了饭坐下吃了,这才进了饭堂。
饭堂里,虽不许大声喧哗,但是人多了仍是非常热闹,认识和熟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可原贞唯独瞧不见雪堂坐在哪里。原贞环视了一周,在离饭口最远,也是最暗和最冷的地方,在那空荡无人的角落中,仅有一个瘦小的雪堂孤零零一人低头坐在桌前。原贞盛过饭后,望着雪堂孤独的背影走了过去。原贞走到雪堂的对面坐下,两眼望着坐在那里悄悄落泪的雪堂。
“雪堂,你怎么了?”原贞心疼地问。
“师傅,我想雪海师兄了。”
隔天下午,原贞见雪堂独自一人在藏经阁门口玩着雪海送给他的弓箭,觉得他有些孤独可怜,便对雪堂说:“雪堂,师傅带你玩儿什么吧。”雪堂看了看原贞师傅:“师傅,你也不会玩儿。”原贞便说:“你想玩儿什么,我陪着你玩儿就是了。”雪堂想了想,然后对原贞说道:“师傅,你陪我去操场啊?”
在华严寺外,靠近寺院两侧的墙边有三处操场,大多寺内的僧人都到此处锻炼或者经行。原贞带着雪堂出了山门后便朝寺院东面的操场走去,虽然这时两人还没有见到操场,但已能听到由那里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当两人拐过寺院的墙角,就见沿着墙外的操场上到处都是穿着练功服的和尚在这里习武。就见这些人,有打拳的,有踢腿的,还有舞刀弄棍的,或是一人单练,或是两人对练,或是在教头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一起合练,个个都是身姿矫健,动作敏捷,犹如生龙活虎一般。一直生活在肃静而又闭塞环境之中的雪堂,在看到操场上生机勃勃的场面,心情立即随之激荡起来,直拉着原贞的手向一群练武的小和尚跟前走了过去。
来自少林寺的度德和尚气宇轩昂立在队前,而在他的面前,整齐阵列三十多名精神抖擞的小和尚。只听度德和尚口中高喝:“盘龙肘!”就见他探腿蹬足,弓身蜷臂,然后身形暴起,侧臂击空,动作遒劲有力,一气呵成!下面的小和尚随之高喊:“盘龙肘!”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恢宏!“缠丝炮!”度德嘴中再喝,只见其带众人吞肩拓背,切手撩风,又化掌成拳之后迅雷而出,动作异常刚猛!
原贞见雪堂张着小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场上那些小和尚的动作,口角之处竟都流下口水来,攥在原贞手里的小手也不断跟着他们用着力,下面的小腿亦是不停地向前踢去。
天色将晚时,场上的小和尚在解散后纷纷离去,可小雪堂仍就没有要走的意思,用力拉着原贞的手走到另外一处的操场,并站在那里观看一群光着臂膀的年轻和尚在相互拆着招数。
直到操场上练功的和尚都走光了,两人这才返回到寺院中。
“师傅,我也学武行不行?”雪堂抬头怯生生地问原贞。
“学武有什么好的?”原贞听雪堂问得可怜,不忍心直接拒绝,只是反问道。
“我喜欢学。”雪堂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原贞的脸。
原贞知道这太不可能,即使雪堂想学,按照雪堂的条件,恐怕也没人会教他,何况自己和从少林寺来的和尚之间一直都有隔阂。
“师傅,行不行啊?”雪堂两手摇着原贞的臂膀又问。
原贞见雪堂这么可怜地求自己,心中很是不忍,遂说道:“明天我去问问吧,看人家想不想教你,好吗?”原贞想,即使为了雪堂自己也要硬着头皮去问一下,也算是对得起他这么可怜地求自己了。
次日,原贞便找到济明,跟他讲了雪堂要学武的事情。
“这不瞎整吗?雪堂怎么能学武,我是肯定没法答应,要不你找住持说吧。这事跟我说,我肯定不同意。”济明直接拒绝了原贞。
原贞和尚便去天王殿找住持宝觉。宝觉见到原贞进来,却只和身旁的人说话,就是不理会原贞。原贞等了半饷,见他仍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在与他说话的人都离开后,便走到他的身后小声唤他:“住持!”但宝觉却毫不理会地直接走出了大殿的门口,原贞无奈追出殿外,挡在他的身前。
宝觉站在大殿门前,表情漠然地看着原贞。
“住持,我想让雪堂学武,你看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呢?”
“你找我干啥?我不管这事儿!”宝觉说完,就继续往前走。
“那谁管?”原贞此时心中也多少有些生气。
“谁乐意管谁管,你别找我。”宝觉根本没再回头。原贞一个人站在殿前,既觉得没有面子,又觉得非常生气。其实,原贞心里并非没想到过这样的结果,但是事情这样发生了,心中仍是感到非常的愤懑。
在回藏经阁的路上,原贞心里一直想着怎么答复雪堂。他知道寺院这些人不可能让雪堂学武,即使换做自己是教头也不可能教雪堂。
“我该如何回答他好?我总不能说,雪堂你身体有残疾所以不能学武。”原贞在心中苦闷地想着,不觉眼看拐过玉佛堂便到藏经阁了,却仍就没有想出恰当的话。原贞放慢脚步,停在玉佛堂的房侧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而就在此时,玉佛堂中传来宝觉洪亮的声音:“是老许找你去了吧?后来找的我。不知老许脑袋咋想的,那孩子又瘸又傻,还想要学武?就是腿脚好使,我都不带他玩儿。”就听济明在一边说;“我看他脑袋就是不好。”
原贞窝着一肚子火回到藏经阁。雪堂正等在门口,见到原贞,便问他:“师傅,怎么样呀?你问了吗?”
“问了。雪堂,你真的特别想学吗?”
“当然了,真的特别想学。”
“那我教你吧!”
“你又不会。”雪堂撅着嘴说。
“那你到底想不想学?”原贞生气地问他。
“想!”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