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雪堂由济明带着来到鼓楼后的练功房。在这里练功的十三个和尚年龄大多在十一至十四岁之间,而教授这帮弟子的是住持宝觉四十多岁的师弟宏德。宏德和尚听说方丈硬是要把一个被淘汰的小和尚塞入到他的讲武团中,心中很是不情愿。今日果见济明带着一个小和尚来他这里,又见这小和尚吊眉小眼,面带蠢相,心中不由更是感到厌烦。
济明将雪堂留在门口对宏德说:“宏德师傅,这是方丈介绍来这儿做活人桩的雪堂,人,我就带到这里了,今后就由你来安排吧。”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你就先站那里!”雪堂见宏德师傅面色不悦地向门后的墙角一指,便走过去将双臂紧贴在身侧低着头站在那里。
雪堂稍微抬了一下头,就见房间内所有的人都向他这边看来,竟也看见雪昆和雪昊也在其中。又瞧见那些人似乎在议论自己,便羞愧地低下头。雪堂心里清楚,只因方丈说情自己才站在此处,否则像自已这样被淘汰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时的他心中既是感到愧疚又是感到难堪。此时此刻,雪堂就这样尴尬地站在众人面前,心慌意乱而又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石头缝钻进去。
就在此时,雪堂就听宏德对那些小和尚训话道:“习武之人,先修心再修身。相比武功,人品更为重要。做人切记光明正大,切莫做苟且之事。若是借他人之势,得不义之利,即使学会了什么武功,便也是不成器的东西。我宏德可没那样的徒弟。”
在墙角深深低着头的雪堂,完全可以感受到宏德师傅讲这番话时那脸上所展现出的鄙夷的表情,以及其它人向他投来的好奇而又轻蔑的目光。此时的雪堂只觉浑身冰冷、毫不自在,整个人深陷在囧苦而又无处可匿的境况之中,原是愧疚和难堪的心顷刻间坠入极度伤心的深渊。或者自己应该继续打扫寺院的茅房,而不是来到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在此无奈而赤裸裸地承受这份羞辱。宏德吐出的每一个声调都好像是砍倒雪堂自尊心的刀,而众人的目光又如同一只只射向倒在血泊中自尊心的箭,而自己只能低眉垂手站在众人面前,任凭裸露的自尊被人任意嘲弄和践踏。这时的雪堂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恍惚中整个人似乎已完全被耻辱所麻痹。
不知过了多久,偏倚在角落中的雪堂,又仿佛从梦中醒来。只见众人在练功结束后,都纷纷走出练功房去了饭堂,房中仅剩下雪堂一个人。雪堂站在墙角又待了一会儿,便也跟着来到了饭堂。
雪堂打过饭菜后,见那些讲武团的小和尚都聚在一起吃饭,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着碗筷向他们走了过去。雪堂见雪昊身旁有一个空位,便在那里坐了下来。可刚一落座,就被那雪昊用肘碰了一下,向他仰了一下下颚,示意他坐到过道对面的座位上。雪堂只好重新站起来端着碗走去那里,并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吃饭。
下午,虽雪堂心中百般不愿走入那练功房,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向那里走去,边走边想不知下午会安排他做什么。待雪堂进入练功房时,所有人都到齐了,大家都正整齐地站在房中接受宏德师傅的训话。看见雪堂进门,宏德并没有吭声,而是继续向大家讲着他的话,雪堂遂留在了门口。
过了一会儿,宏德在讲完“拨手推掌”的动作要领后,正准备亲自给大家做示范时,看到雪堂仍然站在门口,便对他说:“你过去,还是站在那儿!”宏德指着早上雪堂站着的墙角说道:“以后若是我没叫你去其它地方,你就在那里站着。”
雪堂只好默默地低着头走到墙角,头也不敢抬,就如同做错了事等待随时接受别人的呵斥。
这一天,雪堂在墙角整整站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羞愧和伤心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晚上回到房间,雪海便向雪堂问起白天他在练功房的情况,雪堂便难过地对雪海说:“师兄,我不想再去那里了。”
“出了什么事?”雪海问。
“师兄,我想回去继续做圊头。”
“你那天不是说了吗?做圊头就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那我也不想受侮辱。”雪堂委屈而又沮丧地说。
“哦?为啥受侮辱?”雪海无不奇怪地问他。
“大家嫌我是被淘汰的,不该进那里,而且我是靠方丈的关系进去的,这种做法不够光彩。”
“你想再做圊头,可是那边已经找别人在做了。”
“反正我不想再去讲武团。”雪堂低头说道。
“你现在能去哪儿?原觉方丈可刚刚为你求宝觉住持进的讲武团。”
“那我怎么办?我不想整天站在那里被人嘲笑。”
雪海听到这话,望着雪堂想了许久,然后对雪堂说:“雪堂,我是这样想的:当别人嘲笑你的时候,你就要用自己的行动去赢得别人的尊重。现在你要是离开那里而去了别处,那么你留给他们的便永远都是个笑话。”雪海接着说:“就算你一定要离开那里,那你也要首先赢回他们的尊重。这样,在你离开时,他们才会觉得原来雪堂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他们也会为今天这么待你而感到愧疚。”
“那我怎么做才能赢得他们的尊重啊?”雪堂问。
“与周围的人搞好关系,有事多请教别人。那个宏德师傅虽然脾气差了点,人其实还不错。”
雪堂见雪海师兄这些话说的在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憋着一肚子窝囊气总是让他无法释怀。
第二天,雪堂再次厚着脸皮来到了练功房,悄悄走到墙角并静静地站在那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望宏德师傅和其它人都无视自己的存在。
一会儿,就见宏德师傅走进房间,先是用目光扫了一眼身前的弟子,又回头瞥了一眼雪堂,雪堂赶忙低下了头。接着,宏德转身对身前的弟子们说道:“现在把前几日学的木人桩拳法连接起来演练一遍,大家各自入位!”见所有人在自己的木人桩前扎好马步,宏德师傅便高喊:“准备!”众人向前一步站到木人桩前,双脚并拢,沉肩,双手抱拳于腰间,凝神聚气于丹田,口中三呼三吸。“童子拜佛!”宏德师傅又喊。雪堂见那十三人,同时双拳由腰间伸展,在腹前合十,由下至上立于木人胸前,并向怀中牵拉,同时右掌变拳直击木人胸部。“刁手击胸!”宏德再喊。众人接着左脚前迈,左手刁喔木人右臂,向回带拉,右掌变拳击木人胸口,再以双脚尖为心,转身以右手刁握木人左臂,以左拳击其胸。雪堂眼睛看着众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心也不觉跟着舞动起来。
在华严寺,练功的僧人均发有自己专用的练功服,束腕绑腿,穿在身上显得非常精干。雪堂自己从未有过练功服,一直是普通灰色的宽衣宽裤。今天雪堂注意到,这里每个人的手臂和脚踝都带有鼓胀的绑带,便觉奇怪起来。
午休之后,正往练功房走的时候,恰好见雪昆走在前面。雪堂犹豫了半天,最终追上雪昆问道:“师兄,你这个手上和腿上绑着的那个是什么东西啊?”
“啊?哦,这是沙袋。”雪昆答道。
“这是干什么用的?”
“练功用的。”
“这东西在哪儿弄得?”雪堂又问。
“寺院里发的。”
雪堂见雪昆目视前方,看也不看自己,径直走着自己的路,便亦知其不愿意理睬自己。
当晚,雪堂一见到雪海,就问他沙袋是做什么用的,雪海便告诉他沙袋是用来锻炼手臂及腿部力量的。
晚饭后,雪堂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库房后面练功,而是在房间里按照自己白天所见的大小缝制了四个布袋,又到外面抓了些沙土放在里面,然后再缠上绳子绑在手臂和腿上舞动了一会儿,却发现太轻了,丝毫没有负重的感觉,于是又做了四个大一些的沙袋。待到睡觉的时间,在雪海从方丈处回来后,雪堂便将沙袋穿戴给雪海看:“师兄你看,这是我自己做的沙袋。”雪海笑道:“这也太大了点,你这戴着舒服吗?要不师兄明天给你再做一个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这个挺好的!”雪堂客气道。
“你等着,这两天我有时间,我便给你做一个。”雪海见雪堂自己做的沙袋实在太难看,上面手腕上像是套着两个小南瓜,而下面腿上又像是挂着两个米袋。
当雪堂第二天戴着自己做的四个沙袋走进练功房的时候,登时把练功房内所有的人都给看呆了。那些小和尚看到雪堂手腕和小腿上绑着四个像米袋一样的东西,全都笑得不行。雪堂见大家这么看自己,便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站在墙角非常尴尬,遂想着是否应该把它们给摘下来。这时,瞧见宏德师傅从外进来,便一动也不敢动。
雪堂见宏德师傅今天进得门来,并没有看自己,心情便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紧张。
那宏德师傅见眼前的弟子们都站好后,便说:“现在把昨天学的穿心脚、虎尾脚、抓裆击胸这三招练一下。”“大家准备,开始!”
那十三个小和尚便对着自己身前的木人桩操练起来,就见他们手如闪电、脚如疾风,个个身手矫健,动作敏捷。雪堂看着羡慕的要死,可却只能站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
“看来大家昨晚回去后,都没怎么练啊。”宏德师傅待他们结束后,显得很不满意,“若是一天只学三招也学不明白,那大家就别学了,何必遭这个罪,回房躺着睡觉多舒服。”
“雪昊!你出来给大家演示一下。”这时宏德对站在后排的雪昊吩咐道。
雪堂见那雪昊神清气定地走上前来,又泰然自若将穿心脚、虎尾脚、抓裆击胸这三个招式依次演练了一遍。雪堂见其果然不简单,不仅长得帅气,拳打得也是相当的帅。
“大家都看明白了吗?”宏德问,“今天回去以后,大家都各自用心练习。若还是不行,可别怪我这个做师傅的不客气!”众人便齐声答道:“是,师傅,弟子谨记师傅教诲!”接下来,宏德讲道:“今天再学三招:鸳鸯脚、左右盖打、阴阳脚。下面大家看我的动作。”宏德说着来到木人桩前,先做了一个起式,口中念道:“鸳鸯脚!”然后左脚后撮,身形左转,同时,右拳变掌抓住木人右手臂,起右脚向上撩击木人裆部。再右脚上前落步,右手放开木人手臂,起左脚由后向前撩击木人头部......
正在宏德演练之时,却见身前的弟子们竟纷纷发笑,似在哂笑自己。宏德仔细一看,见他们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遂停下来转过身,却看见那雪堂手脚上不知套着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身后学着他的模样。
雪堂本是见宏德师傅打出的拳既孔武有力而又章法有度,每个动作的速度、力道以及路线都恰到好处,心中无不欣赏,不由自己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雪堂很少故意去记忆动作,而更多是依赖感觉去顺势而行,这边宏德刚起下一个势的开头,雪堂便可同步做出差不多的动作。而这时,雪堂见宏德猛然回头看向自己,便吓得要死,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手足在乱动,忙停了下来老实站住,再不敢抬头。
可那宏德却以为雪堂在故意滑稽地模仿他的动作,只觉被雪堂在背后愚弄,便三步换做两步冲到雪堂面前,指着雪堂的脸问:“你干什么?!”雪堂吓得不敢吱声,那宏德用力拽了一下雪堂手臂上的沙袋,喝问:“你这都是什么东西?!”随后一把扯着雪堂的脖领,将雪堂拎出门外,“若不是因为方丈,我今天绝不饶你!”宏德气急败坏地冲雪堂怒斥道。
雪堂不知道宏德师傅为何突然冲自己发火,只是吓得站在门口再不敢动一下。
自那以后,站在墙角处的雪堂尽管努力克制自己,但只要看得入神,身体仍忍不住地前后左右地晃动。每到中午和晚上,等大家都离开之后,雪堂便一个人留下来,将先前看到的招式自己再做一遍,并在晚上睡前和早上醒来后各要再复习一次。几天后,雪海按照雪堂已有的沙袋大小,亲自动手给雪堂做了一套,虽然比雪堂做的稍微精致一些,但依然还是很难看。雪堂也不嫌弃,每天都带着雪海师兄给他做的沙袋去练功房。
这样相安无事一段日子后,雪堂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也习惯了每天当着众人的面站在门后的墙角。这一天,教授完所有少林木人桩法的宏德,正在纠正大家常犯的一些错误,这时住持宝觉与监院济明忽然走了进来。宏德见宝觉进来,便单手向他施礼:“师兄!”
只因这边的孩子都太小,住持宝觉便觉得没什么可教的,所以极少来此,这也是雪堂第一次见宝觉到这里来。
“宏德,别管我们,继续讲你的!”宝觉一入门便站在一旁,望着眼前的十三名弟子对宏德说。
“要不师兄,您看,您来指点一下大家?”
宝觉见宏德客气,遂阔步走上前,对大家讲道:“在我看来,你们这十三个人,无论是功夫还是身体,或是胆气或是才智,都是我华严寺少年弟子中的佼佼者,更是我华严寺的未来。我看用不了多少时日,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成为我华严寺的栋梁之才!”说着拍了拍身前的木人桩:“少林木人桩,属于少林硬家功夫,动作有耕、拦、摊、膀、枕、问、伏、标、冲,讲求硬、快、狠、准,整个攻防全都基于实战。但是大家不要以为练这木人桩,就是为了以武欺人,若心中只想争强斗胜,那就练不好这木人桩,学会的也只会是它的皮毛。少林功夫始终要秉承禅武合一,只有禅武兼修才能理解少林功夫的真正含义。”宝觉说着看了看眼前的众人,然后向那些弟子们问道:“雪昊、雪忍、雪昆!还有你们大家都听明白了么?”说完又望了眼身旁的宏德,便转过头看向大家:“我听宏德师傅说,你们大家练得都非常不错,都是可造之才,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不要辜负了宏德师傅对你们所付出的一番心血!好,请宏德师傅继续。”
宝觉训诫完那些弟子之后,便转身与济明一起出门,正瞥见站在墙角处的雪堂,突然被他吓了一跳,口中脱口而出:“这是什么玩意儿?”宝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雪堂,便阴沉着脸带着济明走了出去。
雪堂不知宝觉方丈口中的“什么玩意儿”是指自己还是指自己的这身装束,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时见那宏德师傅非常反感地回头盯了自己一眼,便又像之前自己刚到这里时那样的伤心和难过。
即使如此,雪堂依旧坚持留了下来,这一呆便又是过了半年。
这一天早上,雪堂又像平时一样来到了练功房,虽然房内没人,但依然还是习惯性地主动站到了墙角。等了一段时间,却没见到一个人进来,雪堂不知是何原因,便走到门口朝外望了一眼。虽是清晨,但是夏天的日头已然很高,阳光刺眼,寺院内四处喧嚣着知了的声音,然而雪堂却看不到任何讲武团弟子的身影。雪堂回到屋内,又在墙角站了一会儿,见仍是没有人来,便走到宏德师傅用来演示的木人桩前,将少林木人桩法整套打了一通。看外面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又对着木人桩练了一会儿。“难道今天他们都去了其它地方不成?”雪堂想着小心走出房门,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却听此时寺院各处都非常安静。雪堂于是来到寺院前的山门,问那里的门头:“师兄,可曾看见宏德师傅了吗?”门头告诉他:“宏德师傅一早带着弟子出门向东去了,或许是去那边的操场了。”
雪堂见宏德师傅并没告诉自己今天要来外面训练,想到自己来了这么久,可依然被讲武团排斥在外,心里非常难受,但脚下还是赶到了操场。雪堂边走边向四处张望,但除了看到远处农地上耕作的人,各处操场竟见不到一个人。雪堂停下脚步,一时不知该去哪里找他们,这时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通!通!通!”雪堂向北侧那片树林望去,却因林木太过茂盛什么也瞧不见,便跑了过去,竟又见到那位六年前在这树下练功的和尚。只是此时,雪堂看他似乎老了很多,又似乎矮了很多,面目也没有过去看着那么狰狞。
这人见雪堂跑到身前,便停下来上下打量着雪堂那一身奇怪的装扮。正此时,雪堂就听耳边宏德师傅对他喊:“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去一边儿呆着去。”扭头便见宏德师傅和他的那些弟子们都坐在一旁的树下,雪堂赶忙退后几步,又走到众人的身后,并老实地站在那里。这时雪堂见那宏德师傅不满地回头看向自己,便赶忙低下头。
“对不起,宝植师兄。能否将刚才的集散拳再为大家演示一遍!”宏德师傅转身对站在树下的和尚请求道。
宝植仰面点了一下头,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面对那桩大树站好。这时,就见他将右拳猛地挥出,又左拳轰然而至,紧接着侧身两下移步,左右臂肘交叉撞击树干,只听那合抱的大树被他击得“通!通!通!”直响,而后再见其左踢右踹,拳掌环树翻出,速度越来越快,手脚如雨点般落在树干上,树叶竟被振得哗哗直落。
雪堂见宝植这等气势,也不由感到心潮澎湃,身前的宏德和他的弟子们也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待那宝植练完之后,便到一旁喝水。
“师傅,我能否试一试?”宏德就见雪昆站起来笑嘻嘻地问自己,便答:“好!不过你可别太大力,小心几拳下来把胳膊弄断了。”
雪昆笑着走到前面,先是给宝植和尚施了一个礼,然后对着大树口中“嗨!”的一声,便朝树干打出一拳。在打出这一拳之后,雪昆的脸马上就涨红起来,紧攥着手蹲到地上。过了一会儿,雪昆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着转向宏德和宝植:“师傅!师叔!我再轻点试一试。”下面那些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雪堂也不免笑出了声。雪昆又装模作样地打了几拳后,便走回来坐下。
“你们还有谁想试一试?”宏德见众人都摇头,便喊:“雪昊!雪忍!”坐在一旁的雪昊和雪忍见师傅叫自己,忙一边在脸上笑着一边向宏德摇了摇头。
那站在树旁的宝植和尚的眼中正浮现出一丝的傲意,可这时却偏偏瞥见一身奇怪装扮的雪堂。宝植见那雪堂穿着普通的僧衣僧裤,却在手腕及脚腕上绑着四个大大沙袋似的东西,此时唯独只见他一个人站在其它坐在地上的人的身后,让人看着既怪又蠢,很是不适,便忍不住大声对雪堂喊道:“喂,你怎么样?你想试试吗?看你戴着那么大的沙袋,好像能耐很大的样子。”雪堂没有想到宝植会跟自己说话,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这时却见大家全都回身看着自己轰然大笑起来。雪堂心里清楚,这些人是在嘲笑自己。
宏德一脸不快地喊道:“你们大家都安静点!怎么你们以为是个人就行啊?宝植师兄,您继续给大家授课吧!”
自今日出门后,本因被宏德抛弃在练功房的雪堂,心中已是感到无比悲凉,此时又听到宏德竟是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突地悲痛难忍,抖着颤巍巍的嘴唇低声说道:“我要试一试!”但是因为声音太弱,宏德和大家竟是丝毫没有听见,而离雪堂最近的雪昆似乎听到雪堂的声音,便回头看了一眼雪堂。待前面宝植刚走到树下,就见雪昆撅起屁股举手喊道:“师傅,雪堂想要试一试!”
雪堂本想既然大家都没听见,便也算了。这时突然听见雪昆在身前喊他想要上去试试,便是无比紧张。见众人听到雪昆喊后都扭头望向自己,心知再也难以逃避,只好红着脸、硬着头皮对宏德说道:“是,我也想试试!”那宏德一脸地不痛快,话语中已有怒色:“你在那儿呆着!谁让你试了?!”雪堂无不悲愤不已,眼泪已都涌在眶中,失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试?我试一下怎么了?”
“就你这个样还想试?!”宏德震怒道。
“那好!你过来吧。”那宝植在树下冲雪堂招了一下手,一脸横肉的面孔竟也能抻出一丝笑来。
雪堂走到树下,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蹲好马步,目光平视,旋即对树打出右拳,却见他手臂上的沙袋,同时“砰”地一下甩到树干上,又掉到地上。背后的那些小和尚见此,不由全都大声哄笑了起来,就听那宏德不耐烦地喊道:“你给我下来!”
雪堂站在那里没有动,用右手解去左臂上的沙袋,然后又蹲下身去解两腿上的沙袋,却无论如何也解不下来。眼见那宏德在下面气得冲他怒喝:“你下不下来?”并正欲起身奔自己过来,雪堂再来不及解开腿上的沙袋,匆忙起身站起。
见雪堂一直不理会自己,愤怒的宏德此时已在他弟子们的身前站了起来。
雪堂猛然跃起,直将右腿扫向树干,随着“砰!”的一声,那腿上沙袋便向前甩了出去。雪堂刚一落身蹲在地上,旁边宝植就瞧见他脸上满是泪水,面色极为悲痛,以为雪堂刚才受了伤,便笑着过来想要扶起雪堂。可那雪堂却在这时拧身骤然腾身跳起,转身一周将左腿横扫在树干上,“哐!”的一声,随着左腿撞击到树干,那左腿上的沙袋同时也飞了出去。
就在大家仍就不以为然的时候,就看那雪堂:身体甫一落地,旋即挟风疾冲而至,对着树干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拳喷脚涌,膝肘如风,如雷霆般倾泻到树干上。击打之声好似爆竹齐崩,身形旋舞狂如飓风盘树,惊霹骇雳,勇不可当,当真是:刚猛凛冽,撼心震胆!
那宝植、宏德等众人呆在当地,一时竟无人能动,更无人能语。
稍顷,正如暴风骤雨倏然而至,又突然戛然而止。惊愕中的众人未及安定,却见那雪堂已向寺院跑去。
雪堂一脸泪水,一路狂奔着跑到藏经阁门口,伏在门边的墙上痛哭不已。就在此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你慢些!”雪堂回头,就见一个几岁的小和尚从他的眼前跑过,而在他的后面跟来一个老和尚,不停地对那小和尚喊:“小心点啊,别跌倒了呀。”雪堂不由泪如泉涌,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孩童,正欢腾跳跃着,绕着师傅飞快地跑来跑去,一会儿便跑过自己的师傅身边问:“师傅,我跑得快不快?”原贞师傅笑答:“快!”一会儿雪堂又兜回来,又问:“师傅,我跑得有多快?”原贞师傅又笑道:“像风一样快!”雪堂便又是一溜烟地向远处跑去。
“师傅,你现在在哪儿呢?”雪堂面对着墙,抹着泪呜咽着问:“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找哪个师傅啊?”不知何时原觉方丈走出藏经阁门口,这时看见雪堂脸带泪痕,便知雪堂问的是谁。
“雪堂,你是想原贞师傅了吧?”
“嗯。”雪堂听原觉这么一问,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原觉方丈,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呀?”
“你这孩子......”
“我总觉得师傅没有死,还会再来看我的。”雪堂哭道。
原觉方丈伸手抚摸着雪堂的头,睹物思情,心中便也有了几分悲凉:“傻孩子,别再总是想那些没有可能的事儿,那样只会让你更伤心。”
“不是万事皆有可能吗?方丈,万一发生什么奇迹,我师傅说不定就回来了。”
原觉无奈叹道:“傻瓜,那都是骗小孩子的,这世上怎会有那样不可能的奇迹发生。”
雪堂痛哭:“方丈,是不是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会每天盼着这样的奇迹发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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