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尽。
阜平街“如画妆行”水粉铺后院的一间房舍内传出**之声,不时伴有呜咽和鞭笞声……可能是后院与前院相隔甚远的缘故,前院店铺里的掌柜和顾客浑然不觉,交谈甚欢,一派祥和之景。
“废物!真是十足十的废物!本王从未见过你这样没用的东西!那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说,要你何用?!啊!要你何用!”
与背上那一鞭子的痛感相比,下身被猛然连撞那两下,才是最难忍受的,樱子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好像撕裂了,汩汩地流着什么,是血吗?她不清楚,只觉得有东西好像在流,向各个地方流,她突然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疼,疼得马上就要死了一样……如果真能就这样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晟王妃?昭王要她去争夺晟王妃的位子?不说晟王殿下心中并无自己,即便有,单论门第这一条,她就被远远地排除在人选之外。皇子的正妃,岂能是她这种上三代家奴出身,又无才学品貌之人能胜任的。晟王再不顾忌人言,再我行我素,那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晟王妃?多么天真的提议!可就是这么天真又荒谬的提议,她当时竟然动了心,起了从未有过的贪念。因为这贪念,她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明知会是一场徒劳,却心存一丝侥幸,万一……万一呢?事实是,没有万一……有的只是自取其辱……
都是命。从前她不怎么信命的,如今,现实由不得她不信。
自两年前昭王当着她的面说出当年的实情,她心中的那个疑团才终于解开。
王爷平日里待平儿甚为亲厚,平儿也很爱跟王爷在待在一起,每次平儿见到王爷便奶声奶气地喊着“父王父王”跑过去求抱抱,王爷从来都是迎着平儿伸开双臂将平儿抱在怀里,每每那个时候,樱子心里满是安逸,感到心满意足。可王爷从来不在她那里留宿,即便晟王妃已经不在了。她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己真的有那么差吗?那么不招王爷喜欢吗?哪怕因着平儿,在她屋里坐一坐也好啊。可王爷连她的屋子都没进去过。仅有的那几次,也是因为平儿生病,王爷才来的。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奢望。原来以为的,跟王爷之间此生即便就这样几无交集地生活下去,起码他们之间还有平儿,他们还生活在一座宅子里,她时常还能见到王爷……她和王爷之间总归不是毫无关系的,可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想过死,可一想到平儿和王爷在一起那温馨的场面,她就舍不得,舍不得这唯一的一点欢喜……
人真是可怕的物种。不断灌溉善,善便无限宽广;不断喂养欲望,欲望便无限扩张。知道实情后的那一点羞愧,渐渐被贪恋那点欢喜所俘虏,仿佛王爷给平儿的那点怜爱也是给自己的,而后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怕失去……直到有一天,她害怕捅破这层众人皆知的纸,不得不答应昭王的索求,做他在晟王府的耳报神。
耳报神而已,却在一再妥协中将自己也搭了进去,越陷越深……
哥哥曾说,“你要不那么贪慕晟王,那昭王能拿你怎样?谁叫你自个人放不下?”
“昭王是什么人,哥哥难道还不清楚!他现在是吃定我了。他要是把平儿的事情说出去,王爷一辈子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我已经很对不起王爷了,不能再让王爷为我受委屈,不能!绝对不能!”
“昭王现在正讨皇上和满朝文武的欢心呢,平儿这等有辱门面的事儿,昭王怎会自揭往自个儿脸上抹屎,你笨不笨啊!”
“我是笨!笨就笨在被自己亲哥哥出卖!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任人欺辱摆布的地步!”
“你……你……你……小点声!你想让平儿和娘都听见!”
对!对!不能让平儿和娘听见!她们不该听见这些肮脏的事情!
可王爷要娶别人了。
南平郡主。这三年,王爷拒了所有的婚请,整个永平府人人皆知,晟王对已过世的晟王妃情深甚笃。她曾一度幻想,这府中此生没有王妃也好,连王妃都不再有了,其他的女子那就更不大可能有了,那她就在这王府中陪着王爷,无人打扰地陪着。可那南平郡主却不畏人言,频频出入晟王府。
那南平郡主,是数次上过战场的女子,有着赫赫战功,威名响彻整个西蜀和整个西咸,甚至周边诸国。她自然是比不得的,也未曾想过要与其攀比。王爷和南平郡主一起上过战场,话过事,杀过敌,风过餐露过宿,共患难过……坐在一起喝过无数次茶,无数次酒,说过很多或重要或不重要的话……可女有情郎无意,要能成,他们早成了,说不定,皇上会是头一个拍手称快之人,会为他们赐婚,可他们没成。王爷对南平郡主无意,那她也就犯不上为此女去烦心。可就在连昭王也断定王爷和南平郡主不可能而信誓旦旦地跑去向皇上求亲,求皇上将南平郡主赐给自己做王妃后,王爷却要和南平郡主成婚了。
昭王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樱子莫名感到一丝快慰,尽管是夹杂在失落的间隙中的微末快慰,那也足以让她喘得一口气,来承接昭王失意后的怒火。其实如今想来,昭王当时让自己去争晟王妃的位子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一句戏言,抑或一个希望渺茫的赌博,傻就傻在自己当了真,还上了心,才会落得此刻身心遭遇欺凌。
樱子拖着疲累和疼痛的身子回到王府,本想歇息一下,可平儿缠着自己非要去找王爷,怎么哄都哄不下。平日里她恨不得平儿与王爷在一起时自己都在旁边陪着,今日她实在无力,便想叫母亲带平儿过去。可身边的侍女却道,“磊少爷派人送了一封信给老夫人,老夫人出府去了。”樱子心下一凉,“定是哥哥又闯什么祸了,要母亲过去救急。”原本就疲累的身子似要垮掉,她觉得脚下轻浮,马上就要倒下……
让侍女带平儿过去,平儿还不要,撒腿就往南院外跑。樱子急的赶紧让侍女将平儿追回来。自晟王妃过世后,府里除了南院以外的地方都被下令不许随意闯入,更不许大声喧哗,尤其是晟王妃从前的书房和寝屋。平儿之前不小心闯进了晟王妃从前的书房,弄乱了里面的字画,王爷生了很大的气。王爷嘴上虽说让她看好平儿,不要让他乱跑,但他的声音和神情骗不了人,他很生气。此后,她便将平儿看的更紧,即便出了南院,也一定要有人跟在平儿身边,切勿再闯了王爷的禁地。
樱子匆忙换了一身衣裳,将面容和发髻重新收拾了一番,转出南院去找平儿。好在侍女追到平儿了。
晟王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坐着看书。经过昨夜的风雨,海棠树上已几无花瓣,仅余翠绿的花叶迎着微风在摇摆。地上隐约还残留着昨夜风雨的斑迹。
一见到晟王,平儿便挣脱樱子的手,向晟王跑去。
晟王闻见,扭头看见不远处一个小人,粉扑扑的面庞,颠颠颠地朝自己跑来。刚放下手中的茶杯,平儿边扑了个满怀。
“平儿今日中午是不是没有睡午觉呀?”晟王说着将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语带责备地问道。
刚刚还兴致昂昂的平儿一听这话,低头噘着嘴嘟囔道:“平儿今日中午没有瞌睡。”
“没有瞌睡也要睡。躺下就有瞌睡了。”
“父王又没去平儿那里,怎么知道平儿没有睡觉?”
小机灵鬼知道顾左右而言他了。“父王什么都知道,所以平儿以后不可以偷懒,知道吗?”
樱子走到近前,刚好听到“父王什么都知道”这句,脚下不禁一颤,手心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哦……那父王你是怎么知道的?”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会长大的。”
“那我长大了,会像父王一样射箭骑马吗?”
晟王莞尔一笑,“会的。但前提是你要乖乖吃饭,乖乖睡觉。明白吗?”
平儿捣蒜似的点着头。低头时,发现晟王腰间挂了一枚新玉佩,上面竟刻着一条小金鱼。平儿爱不释手地拿起来把玩。
樱子见状,忙出声呵道:“还不快放下!这么没规矩!平日里我怎么教你的!”呵斥完平儿,樱子俯身向晟王谢罪道:“是妾身的不是。平日里没把平儿教好,请王爷见谅。”
“无妨。一枚玉佩而已。”晟王说着从腰间取下玉佩,放在平儿手中,道:“既然平儿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不好啊?”
平儿喜不自禁,一把攥住玉佩,倾身在晟王脸颊上亲了一下,还顺势环手抱住了晟王:“谢谢父王。平儿最喜欢父王了。”
晟王也抱着平儿,手在平儿背上来回地抚摸着。
这景象任谁看了,都会发出,多和睦的父子啊!樱子自然也不例外,她就是一直被这景象牵绊,舍不得放手,又无力挣脱眼下的困境,一直在悬崖边徘徊。旋啊,旋啊,旋啊……眼前突然一黑,她觉得自己向下倒去了,却在半路被人揽住腰身抱在了怀里……
“樱子……樱子……樱子……”
“娘亲……娘亲……娘亲……”
有人在叫我,不能昏过去!不能!不能在此处昏过去!万一王爷请了大夫来为自己诊治,岂非一切就露馅儿了!不能!不行!也许是心里的意念真的起作用了,她终于还是没有彻底昏过去。
一睁眼,眼前便是两张焦急的脸。平儿哭了,看到樱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一把扑进樱子怀里,紧紧地抱着樱子的脖子哭的甚为伤心。
“身子若不适,就找个郎中看一下。”
睁眼的那一刹那,原本抻在腰间的手臂已在不知不觉间抽离了,自己被扶着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虽然头还是晕晕的,但大体意识已经回来了。
樱子闻言,抬眼看了晟王一眼,可晟王的目光早已移向了院中某处。“无碍。可能是昨夜受了些风寒。”
“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文佳,送良人和公子回去。”
樱子不得已从石凳上起来,牵着平儿,在文佳的搀扶下回了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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