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与珍妮蹲在墙角,听着街道上传来的密集行走声,他们面面相觑,却说不出话来。
几分钟以前,原本与他们一同躲在此处的班尼迪克眨眼间就冲了出去,然后冲着太阳之角阁下一顿臭骂,紧接着带上哈丽雅特阁下狼狈奔逃……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就这样被遗忘在屋子里。
“别害怕,珍妮。”杰克咽下一口唾沫,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们会没事的,只要躲在屋子里,等待时间过去就好。”
珍妮深情望着杰克,在她的心中,杰克的身影忽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
他们藏身的房间面积不大,只有十余平方公尺,房间中只有一张床和一面桌子。这张古怪的床铺很矮,不仅没有床脚,高度还不及成年人的膝盖,与奥德利克人的习惯不同,厄泽的床有一副四角架子,上面挂着一帘半透黑纱,给房间渲染上一层神秘的氛围。
至于那张桌子,它的高度同样偏低,刚好适合席地而坐时使用。桌上用托盘盛放着一只白色头骨,头骨顶部凹进去一小块,插着一截熄灭的蜡烛。
杰克没能从这些陈设中看出什么名堂,他对珍妮说:“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珍妮不解地问:“怎么了?”
看着珍妮的眼睛,杰克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你没发现吗?街道上有很多人,但是没有交谈的声音!”
珍妮露出疑惑的神色,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变得愈发古怪。
“好像确实是这样。”
杰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珍妮拉住他,担忧地说:“你不要去,班尼说过外面的人表现得很诡异。”
杰克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没关系,我只去窗口看一眼。”
在杰克的安抚下,珍妮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开手,低声说:“小心一点!”
露出一丝强作镇定的笑容,杰克猫着腰悄悄来到窗户边。值得一提的是,黑曜石之城的所有建筑都没有玻璃窗,统一都是毫无遮挡的开放式窗口。
杰克探出脑袋,露出半个眼睛往窗外看去:
无论是赤裸上身的男人,还是轻纱裹身的女郎,整条街上的人们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他们一齐望着窗户这边,每一张脸上都露出同样的微笑。
奈文魔尔就这样死在了蛇发女妖的箭下,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她的真身。
在这一刻,阿切尔•布雷兹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也许与奈文魔尔的合作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对方只是想从她身上套取信息……但这也说不通。
“阿西娜!”
希尔的声音令她清醒过来。
“别在意奈文魔尔,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
听了希尔的话,阿切尔咬咬牙,她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古斯塔夫•布雷兹,手指一挑,环绕在身旁的火球一齐飞出,射向这位虚假的“父亲”。
古斯塔夫面无表情地向她走来,他举起重刀,轻易用刀锋拨开扑面而来的火球,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阿切尔并不意外父亲的强大……即使是十多年前的父亲也绝非她能够战胜的对手,但此刻如果不拼命,那便不符合她的信念。
她立刻吟唱起[丝莱雅•巴恩斯的迷你火线],这条高等魔法脱胎于火焰系禁咒[摹神斩],由鲁道夫改编成较低威力的迷你版本,是她当前所能使用的最强手段。
已经没有剩余箭矢的希尔•曼文林向着魔化古斯塔夫冲去,那头恶魔是她心中的阴影,但她并不打算退缩。跃上一块巨石,她握住长弓一角,高高跳起,将弓身砸向魔化古斯塔夫的脑袋。
长弓敲击在犄角上,希尔却被无情弹开,恶魔挥动起手臂,巨大的手爪像拍苍蝇似的将她扇飞。
被击中的希尔倒飞出去,她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然后借势快速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的另一侧,阿切尔结束了吟唱,她的右手探出,指尖变得滚烫起来,一道细长的火线从指尖上刺出,火焰中心透出浅白色,蕴藏着极高的热量。
面对这条“迷你禁咒”,古斯塔夫大公抬起重刀横在身前,炽热的白色火线轰击在刀身上,像水滴落在岩石上一般溅射开来。
没有效果,并且仍然不能令古斯塔夫产生哪怕是一步的停顿。
他已然来到阿切尔的面前,举起燃烧着熊熊烈焰的重刀——尽管是朝着自己的女儿,他也没有半分犹豫地将刀锋劈落!
千钧一发之际,希尔从一旁扑出,抱着阿切尔滚向一旁,而她们身后则传来沉重的爆响声,黑色的碎石块混杂着烟尘一起散开。
古斯塔夫大公的重刀砍在地面上,一道十余公尺的裂缝蔓延而出,裂缝很深,陷入地下的深度至少有一条手臂那么长。
他从地面上抽出重刀,紧接着又挥手砍向一旁,刀锋上烈焰翻卷,卷向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希尔与阿切尔。
希尔一手按住阿切尔的脑袋,将她压在地上,令一只手则挥动长弓砸向古斯塔夫的刀锋。在这次力量悬殊的对抗中,希尔连同殇触一起被狠狠打入墙壁之中,随后整幢黑色房子都在浓烟中轰然倒塌。
“希尔将军!”
阿切尔爬起身来,向古斯塔夫大公丢出四枚人头大小的火弹,在极近的距离下,古斯塔夫没有闪避或是格挡,任由火弹在身上爆炸开来,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举起重刀劈向阿切尔头顶!
忽然,一道狂风从侧面袭来,这条中等魔法没能令古斯塔夫动摇分毫,却将阿切尔的身躯卷起,吹向十余公尺外,令她暂时避免了被一刀切成两片的厄运。
凛冬圣女在与鲁道夫的快速交手间,勉强施放一道魔法支援了阿切尔,此时她的内心比表面上还要寒冷。
大魔导师鲁道夫,辉煌公爵古斯塔夫•布雷兹,还有一位疑似魔化后的古斯塔夫大公,她非常清楚这三名敌人统统是货真价实的圣者位阶。
刚刚晋升大魔导师的她又怎能抗衡三位圣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实力不明的蛇发女妖没有留下来,而是朝着某个方向快速离去,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人或事物。
“阿西娜,离开这里!”
安娜凛然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宫廷魔法师如此弱小,连魔导师的位阶都没有达到,但她不愿眼睁睁看着己方弱者遭受屠戮。
绿袍子鲁道夫向她吹出一道凛冽狂风,风中染上淡淡的绿色,有着鲜明的鲁道夫风格。
面对狂风术,安娜催动呼啸披风躲闪开来,却被早有预料的鲁道夫隔空摄取在无形之手中,狠狠摔落在地面上。
凛冬圣女的身体一接触地面就化成一滩水渍,本体则浮现于古斯塔夫和魔化古斯塔夫面前,她快速吟唱起来,立起一道厚重的冰霜之墙,将一人一魔阻隔在外。
然而这条中等防御魔法不能阻止古斯塔夫的燃烧重刀和魔化古斯塔夫的焦黑手爪,冰墙仅仅支撑了几秒钟便分崩离析。
但这短短的喘息时间非常宝贵,全身沾满灰尘的希尔从房屋废墟中跳出,她看了安娜一眼,用极快的语速说:“凛冬阁下,这场战斗没有胜利的希望。”
说完,她立刻抓起身边的阿切尔,两人钻进一旁的小巷里,向着远处逃去。
心领神会的安娜没有耽搁,她在空中翻滚着躲开古斯塔夫的重刀劈斩,然后挥动呼啸披风,向着街道另一侧极速掠走。
古斯塔夫与魔化古斯塔夫没有犹豫,向着银色姬和火蔷薇逃走的方向追赶而去,而绿袍子鲁道夫则挂上绿色的呼啸披风,紧紧跟在凛冬圣女后面。
无论是凛冬圣女还是希尔与阿切尔,她们所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城市中的大多数外来者都遭遇了类似的困境,这些困境也许是来自厄泽的原住民,却也来自于每个人内心中最深刻的阴影。
而这座城市的主人,或者说这座陵寝的墓主——泰瑞拉•克利奥帕特拉正在街巷中飞跃、穿梭,她的冰蓝色长发在风中狂舞,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快速扇动着。
在她的身后,人身蛇尾的梅薇思一边蜿行一边挽弓射出一道道青色箭矢,如同夺命的死神般穷追不舍。
泰瑞拉面无表情地飞行着,逐一躲开来自身后的箭矢攻击。凭借着能够变幻大小的身体和能够飞行的双翼,她巧妙穿行于人群与建筑的缝隙,逐渐拉开了与梅薇思之间的距离,没用多久便来到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门口。
泰瑞拉收起双翼,以正常大小的身躯落在地面上。她抬头望去,这座黑色圆顶建筑与李维斯曾带她歇脚的[暗临歌剧院]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截然相反,并且有若隐若现的歌声从中传出。
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她果决地踏上阶梯,穿过大门,进入到这幢歌剧院的内部——
黑色的阶梯长椅从入口处一直铺下,通向舞台。席位上有着三两成对的观众,巨大的黑曜石舞台上则没有任何演员,只有一只棺材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一缕阳光从弧顶的天窗洒下,落在舞台中央的棺材上,以黑木为底、银刻为饰的棺材显得精致而美丽,将棺中人的身份衬托得格外高贵神秘。
察觉到有人进来,歌剧院内的所有厄泽人都同时转过头,整齐地注视着泰瑞拉,脸上浮现出诡异微笑。
对于这些目光,泰瑞拉视若无睹般从阶梯上走下。她迈过数十级阶梯,脚步轻快地踏上舞台,径直来到棺材前。
这副棺材没有钉板也没有棺盖,敞开着露出内里的模样:
红色的柔软丝绸之上,一位魔女安静地躺在其中,她紧闭着双眼,神情安宁。
她的皮肤呈暗青色,黑发如绸缎,尖耳朵精致可爱,鼻梁生得高挺笔直,嘴唇左下方有一颗痣。
她的额前佩戴着一块红宝石链饰,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纱裙,双手手腕上分别套着九枚银镯,双足则赤裸在空气中,没有任何饰物。
在她身后,一对纤薄的黑色双翼蜷缩在棺中,将她的身躯拱卫在正中间;她的双手叠放在胸前,手中搁着一柄一公尺长的三尖叉剑,剑柄镶金,剑尾呈尖头,同样镶嵌着一枚红宝石。
泰瑞拉凝视着棺中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棺中人便是她自己。
阔别千年,被世人称为影王后的她终于重新见到自己的身体,她历经漫长的岁月仍未腐朽,与这陵寝一同被放逐在虚空洪流中。
泰瑞拉将目光投向棺中之身的胸口,喃喃自语说:“泰瑞拉之心……真是可笑。”
她一脚踏入棺中,毫不客气地站在棺材里,然后蹲下身体,伸手取出那柄三尖叉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怀念之色:“又见面了,我的[欢愉之刺]。”
泰瑞拉举起叉剑,在一束阳光下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叉剑刺入一旁的棺材板上,又将尸体叠放的双手挪开,她抓住包裹胸部的黑纱,用力扯下——
她没能成功撕开衣服,因为一只暗青色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棺中沉睡千年的尸体,泰瑞拉•阿卡莎•克利奥帕特拉睁开眼睛,猩红的瞳孔凝视着蹲在自己身上、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泰瑞拉,嘴角微微翘起。
一道钟鸣声悠悠响起——
(“摹神斩:热族火焰系禁咒,指向性魔法,创造者为丝莱雅•巴恩斯。超高温度的火焰展现为白色的闪电形态,将目标劈成一捧灰烬碎片。” ——《魔法图鉴•禁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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