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逃
荆无渊到底还是年轻,缺乏危机意识,浑然不觉,自己刻意的举动,已经暗暗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这些都是刀尖舔血的悍匪,常年混迹战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在别人有收获之前,他们自然不会贸然上前去打搅,毕竟能不能找到宝贝还是一回事儿。
他们只需要盯着,视情况而定,能以逸待劳的事,谁又喜欢在战场上劳心劳力,多此一举呢?。
‘噗嗤’
随着又一道血泉飞溅的声音响起,荆无渊从尸体上拔下一柄断枪,眉头微微皱起,脸色阴沉不定。
他在战场已经转悠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
要知道,天一亮他们这些拾荒人就必须离开战场,到时候若凑不齐钱财,那老乞丐就死定了。
这是他最不愿发生的事。
举目四望,伏尸遍野,残肢断臂乱横,血腥飘荡,令人闻之欲吐,断枪残剑夹杂其间,箭矢遍地,战旗残破,斜倒在地,在幽冷的月光下招摇。
此时,荆无渊不禁心生茫然。他带着一腔坚定的信念来到战场,本以为只要自己仔细搜寻摸索,找到宝贝只是时间问题。但残酷的现实,却将他的信心冲击得摇摇欲裂。
战场这么大,又这么混乱,想要找到宝贝谈何容易!
终归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荆无渊重重的叹了口气,刚要收回四望的目光,眼角余光却瞥到一点幽芒。
当即神色一振,踏步向那散发幽光的地方赶去。
刚一靠近,就看到一把双刃残缺的利剑,斜插在一具无名尸体上,于夜风中轻颤,似有剑吟传出。剑身虽残缺,却折射着月光的清寒。
这把剑虽然不是什么宝剑,但保存的还算完好,应该能卖不少钱。
荆无渊看得欣喜,顺手就把这柄残剑给拔了下来。却猛然发现,脚下尸身上的藤甲居然完好无损,不禁眼前一亮,蹲下身来,打算把这身藤甲也扒下来。
毕竟完好的藤甲价值,不是那些残次品能比的。
谁知道,刚解开藤甲侧腰的衣绳,一道荧光如天过流星,只是匆匆一闪,就没入了地上的血水。
难道是……
荆无渊眼皮子一哆嗦,心跳骤然加快,一股莫名的激动涌上心头,连忙伸手在血水里摸了起来。
少顷,一块半掌大小的物体便被握在了手里。
定睛一看,此物赫然是一块玉牌。
玉牌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上面雕刻着两只凶兽,如龙似虎,交缠在一起,正中间镌刻着一个‘令’字,字迹朱红,带着几分铁血的威严。
而玉牌上的血液自动汇聚成股,从周身滑落,即使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上面也没沾染丝毫血迹。
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入手一片温润细腻,就如女子的肌肤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即便是少年没什么见识,也知此物不凡。
荆无渊喜不自禁,呼吸略显急促,小脸因激动而涨红,手也不自觉的颤抖,像是无法承受其重一般。
这下好了,老乞丐有救了!
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块半掌大的玉佩卖出去,就算不值五十两,也相距不远了,更何况他还捡了那么多的破铜烂铁,手里还有一把半残剑,绝对够老乞丐疗伤的费用了。
荆无渊微微一笑,连忙把玉佩揣进怀里,就想把身后不远处的那堆破铜烂铁拉回去,尽早的远离这人间炼狱。
哪知他刚站起身来,就发现背后有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的朝自己这边围了过来。
这两人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一胖一瘦,胖子是个光头,瘦子尖嘴猴腮,每人各持一刀,神色阴厉,胸前衣襟大敞,浑身一股草莽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荆无渊虽不知他们的来意,但也知道来者不善,尤其是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露出来的炙热,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种炙热他很熟悉,就是那些拾荒人看到战场上的尸体时,所散发出来的,那是一种贪婪的目光。
难道自己捡到的玉牌被他们看到了?
荆无渊心里咯噔一下,脚不由自主的朝后挪了挪,警惕的看着面前两个大汉,小声问道:“两位有事儿?”
“呵……有事儿?”黒瘦的汉子嗤笑一声:“小子,别装了,把东西交出来,我们放你走!”这般说着,便把手伸了出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就好像荆无渊本来就欠他东西一样。
一旁的光头大汉抱着膀子默不作声,只是一脸狞笑的看着他。
荆无渊心里一慌,把怀里的玉牌捂住,生怕被人抢走一般,摇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也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哈哈……没有?”黒瘦汉子被荆无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给气笑了。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小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战场拾荒,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幼稚可笑。
“我劝你乖乖的合作,要不然等会儿搜出来,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老三,跟他啰嗦啥,直接杀了了事儿!”光头大汉脾气显得比较暴躁,狞笑的盯着荆无渊,一脸不耐的说道。
荆无渊闻言要杀他,心中顿时一紧,连忙把那柄捡来的残剑握在手里,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厉声道:“你……你们想干嘛?别过来,要不然……”
他本想大喝一声,给自己壮壮胆气,却因为心里的恐惧,说出来的话变得结结巴巴,反倒是弱了气势。
但即便心里再恐惧,他也不会把玉牌交出去,因为那是能救老乞丐命的本钱。
“要不然……你会怎样?”黒瘦大汉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随即向光头大汉使了个眼色,面前既然这小子不配合,那他也懒得浪费唇舌了。
光头大汉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拎着刀上前,狞笑不止:“小子,下辈子做人不要这么倔,老子的耐心可不怎么好!”
一语落,便挥刀向荆无渊砍了去,神色一片狠厉。
刀划过空气,带起一片嗡鸣之声,荆无渊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盯着刀锋挥过来的痕迹,瞳孔一阵收缩,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
“啊……”
近在咫尺的刀锋,刺得他小脸生疼,在痛感的刺激下,荆无渊陡然回过神来,本能的往后一退,谁知,这匆忙的一脚,竟踩在了血泥里,脚下一个趔趄,滑倒在地,居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刀。
“嘿!小子还敢躲!”一刀落空,光头大汉轻蔑出声,正打算挥刀再攻时,一坨黏稠的物体飞溅在了他脸上,带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什么鬼东西?”光头大汉惊叫出声,一摸脸,便是满手的血泥,顿时怒火冲天,大吼道:“小子,你他吗的找死!”
这坨血泥正是倒在地上的荆无渊扔的,他看光头大汉不依不饶要杀他的样子,心中怕极,本能的抓着身边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没想到,这砸得还真准,直中光头大汉脸上。
他心中不禁有些懊恼的想到,刚才抓的是块石头该多好,说不定,那一下就能把光头大汉砸晕过去。
眼看光头大汉又提刀冲了过来,荆无渊心生惶恐,连忙往旁边一滚,就到了他捡的那堆破铜烂铁旁边,身边石头没有,破铜烂铁不是一抓一大把?
小时候,调皮的他和村头小孩儿打泥仗的事儿可没少干,他甚至对此颇有心得,就因为这事儿,还给荆落雪惹了不少麻烦。
如今看到身旁堆积如小山丘的破铜烂铁,心思自然活泛了起来。
这些应该够他喝上一壶了吧!
荆无渊心中稍定,把手中的残剑往地上一插,然后双手齐动,之前忙活了大半天捡的破铜烂铁又被他飞快的砸了出去,如雨打芭蕉,直砸得叮当作响,间或夹杂着光头大汉的哀嚎。
光头大汉瞪着几米开外的荆无渊,眼中直欲喷火。在他看来杀面前这小子本来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此时自己却吃了亏,捂着被砸伤的脑袋,躲躲闪闪根本靠近不了半步,不说那些藤甲,就那些断枪残剑,哪一样不是刮着见血,擦着就伤。
这让他憋屈之极。
叮叮铛铛……
什么残枪断剑,藤甲箭矢,直往外飞,甚至连身边的残肢断臂、头颅都被荆无渊给利用上了。
“啊……”又是一声惨嚎,光头大汉连忙后退,避开了荆无渊的抛掷范围。此时的他浑身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那些尸体上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颇为狼狈。
“老三,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快把那小子抓住,我要把他抽筋扒皮!”光头大汉扭头向旁边的黒瘦汉子喊道,声音悲愤至极。
黒瘦汉子也是一脸阴沉,本来轻而易举的事,被面前这小子闹到这地步,甚至还让同伴吃了瘪,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颜面丢尽,以后这战场上,他们两兄弟还怎么混?
“一起上!”黒瘦汉子厉喝一声,率先提刀冲了出去,光头大汉嘴角噙着冷笑,紧随其后。
半途中,两人又分开,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向荆无渊包围过去。
荆无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已经仰仗不了这些破铜烂铁了,当下抽出两把断剑,一左一右掷了出去,稍稍阻挡了两个大汉的脚步,便头也不回的跑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把插在地上的残剑给拿走。
这残剑可值不少钱,荆无渊自然是舍不得丢弃的。
“吗的!这小子真够狡诈的!”光头大汉捂着自己的膀子,嘴里骂骂咧咧道。
刚才以为有黒瘦汉子的帮助,拿下那小子轻而易举,心中大定,没想到,一个不慎,又被掷来的断剑给划了个口子,疼得他直咧嘴,把荆无渊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还不快追!”黒瘦汉子冷哼一声,脸色阴沉的可怕,脚步一刻不停的向荆无渊那边追了过去。
“还怕他跑了不成!”光头大汉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但盯着荆无渊跑远的背影,眼里却溢满了凶光。
……
“救……救命啊!请帮……帮帮我!”荆无渊一边跑一边高呼,气喘嘘嘘,求救声显得急促不堪。
声音倒是吸引了不少拾荒人的注意,但上前帮忙的一个都没有,看到荆无渊背后追过来的两个提刀大汉,尽皆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忙自己的事情,生怕摊上事儿一样。
偶有遇到三三两两的提刀匪徒,他们倒也没阻拦,只是抱着膀子站在一旁,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荆无渊身后追赶来的大汉,眼里尽是嘲弄之色,好像很乐意看到他们吃瘪的样子。
胖瘦大汉两人心里一沉,心知这次他们两兄弟丢脸丢大发了,以后怕是要沦为这些同道人眼里的笑柄。
心里这样想着,两人不由得把前面奔逃的荆无渊给记恨上了,脚下再度发力,速度更快了几分。
荆无渊心生绝望,发现没人帮忙,再一次体会到了人性的冷漠。不管是老乞丐受伤时他在医馆的乞求,还是此时的呼救,本来是力所能及的事,但就是没人愿意出手。
医馆虽说是唯利是图,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能理解。但此时身后就两个大汉追自己,这么多拾荒人,大家一起上,不就把他们制伏了?
然后大家捡到宝贝后也不用上交,也不用担心自己生命受到威胁,这不挺好的?多么皆大欢喜的事儿,怎么就没人看明白呢?
这是他怎么都理解不了的。
当然了,这只是他天真的自以为。
“救……救命……”虽然知道求救没用,但荆无渊心里存在着一丝侥幸,一边跑一边喊,却越来越吃力,口中粗重的喘气声,犹如一只破风箱在呻吟,两只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速度越来越慢,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但那象征着天堂的城门口却始终不见踪迹。
没错此时的他觉得,天堂与地狱不过是一城之隔。
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背后追上来的两个大汉,荆无渊心里充满了焦急与惶恐。
“哈哈,小子,这下看你往哪里跑!”光头大汉一声狞笑,手中的刀便挥了出去。
“嘶啦……”
这一刻,在荆无渊的耳朵里,衣服被刀划开的声音尤为清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皮肉被割开的‘噗嗤’轻响。
随着鲜血迸溅而出,荆无渊发出了一声短暂的痛呼,便扑倒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不自觉的抽搐,随即浓郁的血腥再次弥漫了他整个大脑。
“跑啊!继续跑啊!你小子不是很能跑?”光头大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脚猛踹。
如果没有之前的憋闷,他可能一刀就了结了荆无渊,但现在他可不想就这么痛快的让他死去。
他需要发泄心中的憋闷,需要好好的蹂躏脚下这小子,要让他明白死是他的奢望,是对他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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