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没什么新鲜事儿,斛律皇后除了操心皇帝的一些常用物件儿,就是平衡六宫的关系,再就是管理些帐目、供给,繁琐得很。最有意思的事儿,顶多是给皇亲国戚家的孩子牵线搭桥说媒,说来也是的确无聊。她跟着莲意有说有笑到了原来杏花林的地方,发现莲意说的挺对的——太子妃像有魔法,不知道是临时缝制还是外头买的,竟然凑出了二十多件下地的蓝色粗布衣服,被她“奉旨”唤来的皇子公主们,分了组,穿着劳作的衣服三四个人跟着一个师傅,如今在犁地播种。
太子和蔷韵也是一组,白曼珠这样的贴身伺候的丫头,也被分了进去,只是暂时没有衣服。
第一天干活,皇子皇女们多半以热闹的心态为主,叽叽喳喳热闹成一片,见了皇后,都停了手里的活行礼。斛律皇后吩咐他们继续,空地上就又熙熙攘攘忙翻了天。
“他们哪里会干活啊,越看越像笑话儿。”皇后对迎上来的太子妃说。
“学学就会了。以媳妇儿来看,这个主意不错。如今也不打仗,只能靠这个吃苦了,吃点苦,总是能懂事些。您做母后的,媳妇做长嫂的,都省心。”
陈舆往这边看着,莲意故意装作看不见,就听叶千波说,“贵妃去那边儿看看吧,太子那边,小徐妃也在,说说话儿。”
皇后也赶莲意,“去吧,都是一家人,多说说话,不要老是冷着。”
莲意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叶千波叫住了四个丫头,一个不许跟。
她是想找蔷韵聊聊,没想到陈舆先迎了上来,把莲意截在半路。
“你找我?”他说。
“我找姐姐。”
“看了信吗?想回吗?”
莲意看着他,“殿下,我待要怎样,你才舒心呢?”
这话把陈舆问愣了神。莲意也有些不忍心,“你就还是继续折磨我吗?你反正找到姐姐了,她就在西戎,你有种,就大兵压境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抢回来。为什么缠着我呢?”
“你开什么玩笑?兵是我能用的?我是老几?”陈舆的嘴唇微微发颤,“你是故意气我呢!”
莲意于心不忍,“是我错了。殿下,从前的事,就放到从前吧。”
“我心事未了,我失去了荷味,失去了你,我为什么要忍下这一切?”
他像不怕人似的,走近一步,逼向莲意。
他的确不怕人,附近最有权势的是宠溺他的母后和嫡妻。
而且,也许是压抑太久,担子太重,他其实一直有种要把喜怒哀乐血淋淋撕开表演给人看的欲望。
“天下事,不了了之的,还少吗?殿下?我姐姐跑虽然跑了,之前待你如何,我们不知道,你自己知道。至于我,我心里有过你,你是进我心窝子的第一个男人。你放手了,就珍惜眼前人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身在皇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连两位先太子的遗骸都不重要了,都不了了之了,一切都随风而去吧。”
“两位?”
莲意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陈舆心里,一直认为陈渭没死,出家当了和尚。
但莲意没继续说话,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哦,但我想要你。”他说。他像一团冰冻住的火焰,冷而硬,把莲意吓了一跳,看着他的双眼,想起他在那天的夜色里,从金北身后走出来的时候。
“放肆,你要不孝吗?”莲意吓唬他。
“哦,父皇,父皇那里,你也不过是个猫狗。你真的在意的人,或者真的在勾着你的心的人,是不是在城防营?”他说,微笑里带着疯狂。
莲意一刹那觉得他确实不会放手,对自己,对他在暗示的那个男人。
莲意背过身去离开,快步往白曼珠和蔷韵那里走。她知道陈舆也跟了上来,但是见了侧妃和大丫头,并没有继续犯病,而是捡起来手上的伙计。
蔷韵和白曼珠却停下来,给徐莲意蹲福。
“姐姐起来吧。”
曼珠扶起蔷韵,莲意脸上堆着笑,“今日的天气倒好。”
“对你来说自然好,看着我们奴才一样种地。”蔷韵顶了她一句。
陈舆没说话。
莲意愣住了,“姐姐,我给皇上出主意,莫非是为了难为你的?你误会了。”
“哦,自然,你心里哪里看得上我,要刻意难为呢?”
莲意说下去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僵在了那里。她以为蔷韵过了刚做侧妃的劲儿就好了,想起姐妹之情,毕竟两家也好、两个人也好,没有任何真正的深仇大恨。
或者,往卑鄙里算,她如今不是被赶走的、被退回的徐家老三,而是皇帝的贵妃了,就算是面子情儿,蔷韵也该做一下。
没想到依然没有。
蔷韵是铁了心的和自己不好。因为莲意现在的风光,在蔷韵眼里只是一时。她在观望。因为她顶撞莲意几句,给莲意点不痛快,莲意也不能如何。
“人,总要把日子好好过,往开心里过,不是吗,姐姐?”
白曼珠替主子挡上这句,“贵妃娘娘,您说起来是皇上的侧妃,咱们小徐妃是太子爷的侧妃,身份不比您差。再说她是姐姐,您不要仗着自己读过书,上来就教训人。咱们手里不是没东西,不过是不想拿出来,听冷宫里的太监说,卫家有人和宫里禁军关系不错呢,有人又老往东华殿跑,这里头的事儿,咱们看不出来吗?”
莲意吃惊也要装着平静,“曼珠,你攒动过荷味姐姐,现在又来攒动蔷韵姐姐,与乌别月谷那类人不清不白的,为何还有一条命在这里,咱们不知道吗?”
莲意说完,没等任何人回应,回身去找皇后和太子妃去了。
春日融融,春风和煦,她不管刚才听了什么,只当都过去了。她自己都用“不了了之”劝陈舆,不是要首先做到吗?带着个笑模样多好。
不过,在心里,她是有些慌的。她决定想办法提醒金北卫齐,别乱来了。
陪着皇后回了显荣宫,又坐了一会子,莲意带着底下人出来,在街上问,“谁记得刚才的路,敢单独走?传晚膳的时候人多,去找找那个禁军。让他赶紧别乱来了。”
小妹当仁不让,“自然是奴和阿雨,两位姐姐还不认得那位大哥呢!”
所喜摇摇头,“咱们不认得路才有理由乱闯。人嘛,猜都猜得出来,如果这的要送信,就会往咱们这边走。”
所欢骂她,“你傻了,那晚膳的时候人家不送怎么着?”
“你才傻,那个金北对主子情热得很,肯定送!”
“去去去,”莲意脸一红,“哪里学来的词儿!看我告诉夏妈妈打你。知道情热什么意思嘛?得了得了,是我傻了,先回去吧。咱们自己别出去找他了,人家要是来再说。”
所喜依旧不服,“主子的确是傻了,在街上说这些,以为奴才不知道呢,自己怕回去挨骂。”
莲意叹了口气,“瞧瞧你,就你机灵,都是我惯的。”
所喜吐吐舌头,“奴说的不对吗?肯定说中了。”
这里所欢还在骂她,“死不捡好日子,给小妹阿雨树个样子,就知道噎主子呢。”
听几个丫头吵着,倒也不寂寞。莲意哭这个脸回了屋子。快到屋里的时候,丫头们都怕两个妈妈打屁股,各自老老实实拿出规矩来,文静可爱,扶着莲意进去。
传晚膳的时候,午间争吵的内容有了结果,所喜出门取东西,带了小妹,正在说话儿呢,小妹迎头看到了那个传信的禁军。所喜快走几步把他拉到墙角,“我说这位行长,您胆子够大的!”
那个禁军被所喜拉了一次手,脸红了,递过荷包来,高高的个子俯视着所喜,看她一张俏皮的圆脸儿,丹凤眼,小尖鼻子,小圆嘴儿,由在大门大户里伺候千金,自有一种娇憨的风情,一时结巴了,可又舍不得走。
“那,那请,姐姐一定转交给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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