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上山

第一百三十章节 笑话

    
    天空中的那朵巨大无比,黝黑如夜的黑莲渐渐枯萎,黄沙屏障的凭空消失,缓缓升空,疯狂汲取雷光的黑莲也随着那声破裂声,消散于空中。
    单膝跪地,仅剩独臂的老人,胸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刀口,此刻已经半点精血都不再流出,只剩下断臂处的不足三寸的黑莲还在逐步绽放,刘怀河狰狞的面孔如今已经变成了早间的那副慈悲为怀的佛相,黑衣麻布的刘怀河,浑身衣衫破烂不堪,身上的一道道黑色纹路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只有年迈老人才会出现的如同枯槁一般的身躯。
    反观比起刘怀河更加显得狼狈的李坏,右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一掌印出之后便收回那柄雪白长刀的左手,单刀杵地,嘴角处地猩红还在缓缓流淌。
    “白杨柳教你左手剑,你却学成了左手刀,李炼山教你右手刀,你却学成了右手剑,这身杂乱无章的章法路数,能用到这般地步,是挺让人刮目相看的,不过如今窍穴毁了七七八八,李坏,就为了杀一个已经无力争夺天下,乃至将来也仅仅是只能再西域做一个傀儡亲王的赵思敏,这笔买卖,你李坏真是亏到姥姥家了。”刘怀河声音沙哑,脸上却带着微笑,缓缓看向李坏。
    轻轻握了握长刀,体内气机荡然无存,连从武当山之后便一直游离于全身的那股玄之又玄的气息,都已经消失不见,仅剩下的那点东西,也仅仅是白杨柳安置在自己身上的剑气,可李坏却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向随着黑莲和屏障消失,而再次笼罩住这片方圆之地的烈日,突然咧开嘴,长刀插入地面,笑道:“我入一品了。”
    明明是在武夫眼中,已经再无任何武道能走的李坏,明明是已经无力再握刀的李坏,明明是无半点修为内力在身的李坏,此刻却快慰的笑着,发自内心,一种连在大坑边上看着这边的陈宝儿,都未曾见过的快慰。
    刘怀河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却又止不住地咳嗽着:“真是好一个一品境界,天下如你这般可怜的一品,能有几人?空有一品的境界,却无一品的实力,哈哈哈。”
    李坏依旧在笑着,左手手掌微微向前,轻轻伸向刘怀河的头顶,缓缓说道:“前听说过一句‘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刘怀河,你如今是佛了吧?那我抚一抚佛顶,会如何?”
    刘怀河脸上闪过一抹愕然,紧接着便放声大笑,袖口处的黑莲底部,那抹金色微光逐渐显眼,任由李坏的手掌伸向自己的头顶,大笑换成轻笑:“前十年,刘怀河浑浑噩噩,不知要往何处去,只知道随着流民四处流窜,京城半碗馊了的面汤救了奄奄一息的刘怀河,此后二十年,刘怀河杀人无数,依旧是浑浑噩噩,但总归知道活着不是为了将来如何,仅仅是为了偿还那半碗面汤,再往后的三十年,入报国寺,终于不再浑浑噩噩,一心向佛,连当年王爷横刀报国寺,都未曾出手,你问我是不是佛,刘怀河不知,报国寺的那个和尚也不知,刘怀河不过是一个走不出半碗面汤的恶人,也不过是个栖身报国寺的和尚而已,连佛都未曾面过,如何能知什么是佛。”
    手掌印上刘怀河那颗光秃秃的脑袋,李坏面带微笑,当空一道粗如手臂的雷光,自上而下,蜿蜒曲折,骤然落下。
    三寸黑莲腾空而起,金色微光渐渐扩散,刘怀河缓缓闭眼,吐出最后一句:“固步自封的刘怀河今日身死,报国寺的黑衣和尚今日往西。”
    雷光骤至,黑莲升空,迎面相撞,那道威势惊人的雷光瞬间消融,只剩下一点点的光芒跳动着,反观那朵三寸黑莲,在雷光砸中的瞬间,莲花瓣上的黑色,如衣物一般,点点剥落,金光从碎裂开来的缝隙之中逐渐刺眼,直至彻底散发。
    西北方向,那名从狂奔改为疾走,再从疾走,变成大步的舍利法师,身影终于出现,手中的那串巨大的佛珠串,垂至膝盖。
    “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响起,那朵从黑色蜕变成金黄的莲花,缓缓飘向舍利法师,此间狂风不再,黄沙停转。
    李坏没有从地上抽出长刀,大步走向盘坐在坑边,脸色泛白地看着自己的赵思敏,终于冲入大坑的元苗,手中的小刀高高抛起,插入赵思敏的身前,转身便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名将金莲收入囊中,缓步走向这里的赤脚番僧。
    赵思敏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李坏,脸上那张常年在京城王府中温养的白皙脸庞,在被风沙不过片刻的吹袭中,便已经开始红丝遍布脸颊,嘴唇也开始逐渐出现裂纹。
    “李坏,你真敢杀我?虽说我已经失去了京城那把交椅的争夺资格,将来也不过是个在西域充当傀儡的王爷,但总归还是个皇孙,你李坏这么大张旗鼓,又是小刀骑,又是白羽轻骑的,除了造反之外,我还真想不出京城那帮子言官,还能把什么罪名扣在你头上,怎么?王爷在京城给你求的那世袭罔替就这般不值钱,你李坏说不要,就不要了?”赵思敏看着眼前的小刀,呵呵笑着。
    直到离这赵思敏身前三步,李坏才停住身形,弯腰抓过脚下的一把黄沙,摊开手掌,黄沙缓缓从指间流下,“成王败寇,你赵思敏从离京之时,就应该知道你的下场会是如何,就算到了西域,没有我李坏,你也难逃一死,赵靖一封书信,就能让你扔下忠心耿耿的严鸿杰,独自出京往西域,你说你赵思敏是不是就是该死了?谋逆的罪名,我李家当得起,我李坏担不起,不过杀一个起事失败,仓皇脱逃的贼子,这一个名声,我李坏有何道理不收?”
    赵思敏双手插入沙地之中,微微蠕动着,脸上露出不知是哭还是在笑的表情,嘴唇微微耸动:“呵呵,严鸿杰那五万人,原本就是奔着拦住你李家大骑的,只不过没想到你北地仅仅是扔出了八千小刀骑,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原本南林的六万兵马,在严鸿杰五万大军压下的时候,会选择按兵不动,甚至连我父王都觉得可靠忠心的林苍,会在收到我亲自传出的那一封密信之时,依旧只顾着游山玩水?”
    李坏没有回答,双眼目不转定地看着手上即将流尽的黄沙,赵思敏哈哈一笑,黄沙瞬间涌入,双手插在沙地上的赵思敏,猛然咳嗽着,直到那名赤脚番僧站在大坑的边缘,赵思敏才接着说道:“因为我从来没入过皇爷爷的眼,因为我晋王一脉从未在皇爷爷的心中占据一点点的地位,我所做的一切,只在我眼里才觉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们一个个都是把我当成了过家家,当成一个笑话!”
    双眼瞪大,脸色瞬间涨红,赵思敏此刻的神情,明明是泪流满面,却暴怒无比,“严鸿杰不过是想让他那个恶臭如泥的名声,顺着我这一个过家家一般的造反,尽数抹去,让他儿子严白狼名正言顺地登上朝廷的军界,至于林苍,呵呵,那封密信他根本连看都没看,连碰都不敢碰,原封不动地送去了皇爷爷的御书房,可笑的是父王还觉得林苍可托付大事,还觉得南林六万大军他已经紧紧在握,更荒唐的是皇爷爷,在我做出这一系列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仅仅是一封所谓的家书,就让我离京,哈哈哈,我赵思敏就算是造反,都是这把微不足道。”
    李坏可怜地看着这名不过继任晋王之位不到一月的赵思敏,冷笑道:“赵思敏,你这些话,对我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我杀你牵扯不上那么多理由,你们赵家如何,都跟我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你赵家所欠的,李廷不想去讨要,那我李坏便亲自来问一问。”
    赵思敏脸色渐渐平静,呵呵问道:“江南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吧?”说出这句,赵思敏似乎并不指望等来李坏的什么回话,砂砾之中的双手,猛然抽出,一把抓过眼前的小刀,看着到身上缓缓流过的黄沙,轻声笑道:“独子李坏,手足尚在,我赵思敏呢?孤家寡人罢了,哈哈哈哈!”
    锋利的刀身抹过,瘫软在地上的赵思敏双眼睁大,看向天空,被唤做靳先生的中年书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跪坐在地,脸上的泪水,再被黄沙覆过,显得狼狈不堪。
    李坏转身走向那名赤脚番僧,明明体内已无半点内力,脸上却还是带着挑衅:“你师兄成佛了,你也想成佛?”
    舍利法师缓缓摇头,微闭着的双眼,隐约能看见一抹金色,“殿下,西域如何?”
    李坏直视着这名位列三大宗师之一的舍利法师,嗤笑一声,脸上的讥讽毫不收敛地显露出来:“赵思敏死了,你跟赵家的买卖就转到本世子头上了?舍利法师,本世子知道你是打的什么算盘,本世子也可以告诉你,你西域除了我北地,任何人都不能染指,北庭不行,赵家也不行,这十万精壮流民,要什么你只管开口,前提是西域十八国,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拉拢也好,结盟也罢,本世子要你在三年之内,尽数荡平,若是办不到,让你西域变成北地第六洲,本世子并不介意。”
    舍利法师脸色瞬间阴晴不定,手上的佛珠轻轻转动着。
    李坏却没有再看向他,而是对着坐在白马背上,自顾自拨动着轻弩的陈宝儿轻声笑道:“第一个。”
    陈宝儿停下手上的动作,白皙的手掌从怀中掏出一本精致的小本子,轻轻撕下一页,揉成一团,扔在脚下,再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小本子,缓缓走向李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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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坐在一片青黄交接草地上的李子,歪头看向天边飞来的那抹朱红,将手中空荡荡的剑匣,放置在前方。
    身后,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的老白,一手拍向李子的后脑勺,随口说了一句:“走了。”
    李子抬头看向身上无半点异常的老白,可却能清晰感受到老白体内微微紊乱的气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先生没打赢?”
    老白顿时竖起眉毛,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叫没打赢,那叫输了!”
    李坏挠了挠头,心里有些迷糊,不是说剑仙白杨柳,已经天下无敌了嘛?怎么会输?
    又是一声清脆,李子瞬间收起心思,抱起已经将红光收入的剑匣,连忙站起身,不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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