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正在不断地往下流淌,沿着他的手臂,落到指尖,再滴答……滴答……一颗血珠接着一颗地掉到地上。
很快,那血珠子就汇聚成了一个浅洼。
他转过身,一脚踏上去,像是踏过别人的血。
谢小白蜷缩在唐宁怀里,见状轻声道:“娘亲你瞧,我说他看着和平日不一样,是不是没有说错。”
唐宁的视线,仍然停在迦岚身上。
不一样,的确是不一样。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唐宁紧了紧抱着谢小白的手,无声道:“生气了吗?”
谢小白没有听见声音,只看见她嘴唇动了动,疑惑地将身子往后仰,努力看向她的眼睛:“娘亲——”
唐宁低低“嗯”了一声,把视线收回来。
迦岚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唐心和孟六呢?”
唐宁侧身,指了指远处。
迦岚深吸了一口气。
肩上的伤,真疼啊。
按理说,这样的伤,不疼才奇怪。可这疼痛,实在比他记忆里的凶狠太多。
是因为被封印得太久,身体对疼痛这种东西变得陌生了吗?
他眉头微皱,收起手里的长刀。火光一闪,挺直的刀刃变回了圆溜溜的火球。但火焰中发出的声音,仍是陌生的。
谢小白扯扯唐宁的衣裳,让她低头,耳语道:“娘亲你听,阿炎怪不怪?”
野兽嘶吼般的叫声,透着一股混混沌沌的不清醒。
迦岚抬手,戳了戳它。
“噗嗤”一声,像漏了气的口袋,阿炎忽然扁了下去。
如同正被锤炼的热铁,它逐渐成了薄薄的一片。
蓝色冷焰中,发出半梦半醒的声音。
迦岚道:“恐怕还得过一会。”
妖力不足的他,真是令人讨厌。
六百多年前的记忆,又涌了上来。打开十方通道的方法,难道和那些事有关?他厌恶地按住了肩膀。
血仍然不停地从指缝间渗出来。
唐宁放下谢小白,掏出帕子按了上去。
迦岚看她一眼,道:“走吧。”
已经逃走的家伙,是不会回头的。
但如果今夜没有无常,只是他一个人,情况如何,还真是难说。那双少年面孔的异类,和他们在雷州时遇到的,并不全然一样。
至少,在经验上,差距很大。
这两个显然活得更久。
迦岚回忆起方才的事,心下一沉。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阴着脸。
谢小白忍不住和唐宁嘀咕:“娘亲,那个叫檀真的,似乎想同狐狸结盟。”
“结盟?”唐宁的声音轻轻的,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困惑。
谢小白道:“是啊,说什么要打开十方的大门,一起回去十方,但狐狸拒绝了。”
唐宁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他拒绝了?
为什么?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不就是回去十方么?
这种结盟,即便另有图谋,对现在的他来说,应当也没有坏处才是。
毕竟唐律知生死不明,她爹的行踪也没有线索。
他想拿回失去的妖力,并不容易。
唐宁思忖着,忽然停下脚步,唤了声“迦岚”。
他们在绕圈子,这地方先前已经走过了。
她数着步子,眉头紧紧蹙起来:“那盏灯,边上溅了一滴油。”
——这已是她第三次看见那滴油。
谢小白牵着她的手,踮脚向上看:“咦,还真的有,娘亲的眼神真好。”
唐宁空着的那只手,轻轻落到他头上,敲了敲道:“眼下可不是感慨我眼神好的时候。”
谢小白道:“不要紧的,娘亲莫怕,这地方不过弹丸大,总会走出去的。”
迦岚回过身来,也皱着眉头:“是那个紫衣小子做的好事。”
谢小白道:“说来离奇,神明、妖怪和人,我都见过不少,可那两个是什么?”
“真的不是妖怪吗?”他望着迦岚,好奇道,“狐狸,你为何说他们从未见过十方?若是那样,难道他们是出生在人界的妖怪?”
“你看,说是留在人界的妖怪都被除妖师给杀光了,可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既然你能一直留在人界,那其他妖怪,心许也可以。”
谢小白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血,涂抹到墙壁上。
迷宫,绕圈,算什么。
世上怎么会有走不出去这种事。
移山填海,只要愿意,没有不能做的。
既然墙会动,路会移,那干脆全毁掉好了。
他眨眨眼,地动山摇。
唐宁又听见了那种玉石裂开的声音。
植株的根茎,撕裂墙壁,开出密密麻麻的繁花。
姚黄说的地动,还真是地动。
风里摇曳的曼珠沙华,越来越多。唐宁留意的那盏灯,也被花朵淹没了。
迦岚吸吸鼻子,继续向前走去。
花香里,参杂着无常之血的腥臭味。
说是神明,可唐宁的血,全然不是这种气味。那种甘甜和芬芳,有着无法形容的香气。可恶的唐家,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奇异血脉?
“咔擦——咔擦——”
地面也裂出了口子。
飞在迦岚身侧的阿炎,忽然发出了小孩子伸懒腰的声音。
它醒过来了。
幻化成长刀的时候,它并没有意识。
那种混沌的状态,它从来都不喜欢。是以,一恢复神识,它便扑到迦岚耳边,嘀嘀咕咕抱怨起来。
忽然,“啊”的一声,说了半天,它才发现自家小主子肩上在流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那些猪干的吗?
它大叫着,慢慢想起来,那些猪前站着两个丑八怪。
一定是那两个丑八怪干的!
它气冲冲乱飞,一头撞上了盛开的彼岸花。
火光照亮了夜空。
迦岚喊了一声:“阿炎。”
“孟六?唐心?”它飞下来,还是气鼓鼓的,终于想起来问同伴。那两个人,虽然说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到底是和它一起出的门,真死了,未免显得它没用。
“在哪里?在哪里?”它急切地问,周身火焰变了颜色。
唐宁道:“放心,他们都还活着。”
阿炎长长喘气:“丑八怪命长。”
在它眼里,除了自家主子,人人都是丑八怪。
它说累了,又飞回迦岚手上,叹息了声。
这样的日子,它格外得想家,不知道小主子是不是也和它一样。
它悄悄地看迦岚。
迦岚却在看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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