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问天下

    
    秦雨霂额间的疤痕渐渐褪去，浑身干枯起皮的肌肤慢慢恢复了莹润光泽，双颊亦变得越来越饱满丰盈。
    闭合的双眸流下了两行泪水，逆流而上在她的额间汇集成一颗水滴。水滴渗入肌肤，重又现出了印记。
    印记一开始暗淡无光，但随着妙春果的养分在她的体内不断充盈而越来越亮，直到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远方，正在洛象瞻星台凝视着神女星的甄易发现眼前的星星骤然明亮，几乎跳起来，险些闪了老腰。他激动地喃喃自语：“无缘则无果，看来霂儿是找到了她的有缘人啊！”
    秦雨霂睁开双眼，看着第一眼望见的人，亲切地喊道：“灵儿……”
    ***
    秦雨霂痊愈了。在一次朝会上，她挺身而出，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告诉群臣。朝堂的风波因此平息，公孙长琴却向宋连城提出了辞呈。
    “本尊已为圣上挑选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人来做我朝的新琴圣。”公孙长琴浅笑，指着朝堂下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就是此人。”
    宋连城看去，见是万壑松，不由会心而笑，旋即道：“好，朕就命万壑松为本朝琴圣。众爱卿可有异议？”
    这一次，虽然有人欲言又止，但是却没有人有异议，齐声道：“恭贺琴圣！”
    公孙长琴觉得一身轻松，摇了摇身子，又似烟霞般没了身影。
    万壑松唤出了自己的宝琴，正是宋凝帝的那一床，曾被宋连城赐名“万壑松”的师旷琴。他正步走上了崇高的阶梯，站立到皇帝的身侧。
    彼时，修灵则正在宫中的一座小院里，躺在屋檐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一霞醉，无比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手却打到了一个人的腿上，仰头一看，是新上任的大将军。
    她猛然看见长大后的百里拂雪，脑袋却没有立即反应过来，脚底打滑，就要摔下去，幸亏被拂雪一把拉住。
    修灵则借力在他臂膀上一撑，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几乎要比拂雪矮一个头，不禁用手比了比，感叹道：“没想到小雪长大后真是这个样子！师姐都快够不着你了。”
    她伸手，试图像儿时一样去摸拂雪的脑袋，却觉得有些吃力，还得踮着脚尖。拂雪生怕她再落下去，抓过她的手臂笑道：“这样吧……”说着，将修灵则直直抱了起来。
    修灵则总算摸到了他的脑袋，哭笑不得，“看，这都颠倒过来了。师姐抱不动你了，你却能把我像提小猫小狗一样提起来……”
    话至一半，看见了他背后宝琴上的琴穗，似乎想起了什么，落下地来，整理了衣裳道：“许久不见，我们说说话吧。”
    于是二人并排坐在房檐上，说了许多分别之后的事情。
    拂雪最后说道：“师姐，其实我已向圣上辞去了大将军的职务，以后我们一起回伏羲可好？”
    修灵则有些吃惊，“你不是一直想成为角雍那样的大将吗？”
    “我不希望玄默幻境中的那些噩梦变成现实。如今圣上有二十四琴将守护，从混沌跟随我们而来的百姓也都可以在穹宇安宁地生活，奔雷军也已整编完成，有长卿做军师定能找到合适的主帅。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可以和师姐，还有师尊师兄们在一起。我们一起回伏羲，就让我陪着你，不好么？”
    修灵则一时没有说话。拂雪唤出混沌琴在她身侧弹奏起来，奏的是《灵犀引》。暖风拂来，将琴穗吹得微微飘动，其中属于她的青丝在暖阳里闪烁着金光。
    屋檐下，公孙长琴站在那里听琴。他皱着眉头，手里不断地掂着一颗小石子，随时准备向上投掷出去。他微微抬头，哼哼道：“你这小子，敢干什么不正经的事，本尊就……”
    他正想着，却听修灵则在琴音里说：“小雪长大了，师姐却没有长大，所以我们不能再和从前那般亲昵了，不过，你永远都是师姐心里最可爱的小雪。”
    琴音断了，良久，百里拂雪道：“这是师姐东西，不要再弄丢了。”
    风中，传来了落霞步摇摇摇晃晃的声响，悦耳缠绵，公孙长琴笑笑，消失在了屋檐下。
    檐上，百里拂雪看着面前的女子，在心里说道：“师姐，无论如何，我都会一辈子守护着你的。”
    ***
    公孙长琴离开，为的是去找风尽歌要人。
    如今羽王登基，天下安定，修灵则自是没有理由再与他一直相守下去。思来想去，公孙长琴不得不放下身段去寻那个前世泼了他一身墨的小童。
    风尽歌正在宫墙边一路行走，日暮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投在高广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孤独。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皱着眉头正思索着要事。
    修灵则毫不犹豫地用妙春果换回了神女无穷无尽的生命，这一点提醒了他，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必须要有所行动。
    “风尊倒有兴致逛这深宫大院……”公孙长琴随口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开场白似乎不是很友好。他立刻换了口气，严肃地说：“你可是要带灵儿回伏羲？”
    风尽歌不置可否。
    “不如让她跟我走……”
    风尽歌撇了他一眼，眼神也不怎么友好。
    公孙长琴假咳两声，郑重宣布，“其实……灵儿喜欢本尊，我二人两情相悦。如今天下总算太平了些，本尊要带她远离世事，好好相守。”
    “你是嫌她命太长！”出乎意料地，风尽歌动了真气，“霞尊应该知道，她和你不一样。若是情动，她的寿元……”
    “可她已经动情了。”公孙长琴打断了风尽歌的话，亦十分认真地问：“风尽歌，你可能想过她究竟想要什么？如果……即便知道真相，她也愿意和本尊离开呢？”
    “自作多情。”风尽歌冷冷地说。
    公孙长琴哭笑不得，气短道：“你这是在说谁？蔡砚小童子，你也太过自信了！”
    听得这个称呼，风尽歌登时青了脸，憋了半天才从喉咙卡出了一个字：“你！”
    一时，两个干瞪眼看着对方，一眨不眨。可是这里毕竟是皇宫，既不能打架，也不能赖着等人前来围观。
    公孙长琴松了口气，看着风尽歌还直着脖子，咯咯笑了两声道：“罢了，实话和你说吧，本尊已有计划可以替灵儿续命。”
    “你是说……”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异口同声道：“凌冬果。”
    凌冬果，是连珠山庄守护的光阴果，也是如今仅存的一颗光阴果。服用凌冬果，有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冻龄功效。
    公孙长琴与风尽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太主意他们所处的位置。这里离北面的冷宫很近，而在阴暗潮湿的冷宫里藏着正在疗伤的叶玲珑。
    他，获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