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问天下

    
    升降机关已经被冰雪彻底压垮。公孙长琴与修灵则御琴而上，趁着不断坠落的雪崩还未将出口完全堵塞冲了出去。眼前，来时的那片茫茫雪域正在塌陷。
    “是遏云！”修灵则道：“他知道我们若是解开梦尊执念，他的恶行就会暴露无遗。”
    公孙长琴颔首，“遏云担心名声败坏，不惜摧毁山庄。快！我们出去看看！”
    二人御琴向入口飞驰，身后的冰雪大地不断坍塌，粗暴地追逐了他们一路。修灵则反身御冰幻出层层冰墙抵御地陷的冲力，直到前方公孙长琴劈开了假山机关。
    外面的景象要比火树银花更为骇人。周遭的气温正在急剧上升，而整个山庄都在融化。
    “玄冰竟然融化了！”
    “灵儿，你感觉到了没有，是混沌之气！”
    不错，融化的玄冰不仅仅化成了水，其中还涌出了阵阵混沌之气，如同汹涌波涛溢满了整个连珠山庄。
    有琴音响起。虽是琴音，曲调却异常妖魅。
    闻此旋律，修灵则浑身一颤，不由想起了枫林晚的那一夜，入了魔的甄洗凡所奏的琴曲也是这般如同幽冥鬼泣。
    “叶玲珑一定在这里，他操控了琴师。”修灵则肯定地说，却又有疑惑，“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混沌之气？他又是如何做到将混沌之气注入整个山庄的玄冰之中？”
    “那就要看他操控的琴师是谁了。”公孙长琴揣测道：“也许是遏云……”
    “不，是云玉鸣！”修灵则蹙眉说道，声色凝沉，因为云玉鸣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
    只见云玉鸣手中抱着泠泉，血红的双眼中冒着黑色的焦烟。他依然文质彬彬地道：“没想到二位真的解开了云梦结界，拿到了凌冬果。敢问姑娘是否愿意割爱？”
    他看着修灵则手中的果子，揽琴朝着她一步步逼近。修灵则观其神色，发现他与当初的甄洗凡并不相同，便试探道：“玉鸣！你醒醒！你被混世魔王操控了！”
    云玉鸣文雅一笑，“醒醒？姑娘，我可清醒得很。你们应该已经都知道了！遏云、云梦、连珠山庄……这一切都是罪孽！遏云杀我全家，云梦一心只有独幽！这个将要困住我一生的连珠山庄、凌冬果、理应全部被毁灭！”
    修灵则惊讶道：“你是自愿入魔？！”
    “义父说，会为我报仇。”云玉鸣说着，再次抚奏起那诡异的旋律，同时用他动人的嗓音哼唱起来。他抚琴时，十指冒着缕缕黑气；他歌唱时，口中亦不断吐出浊息。
    在他的琴乐声中，连珠山庄的弟子们中了邪一般蜂拥而来，朝着公孙长琴和修灵则奏起了应和泠泉的琴音。
    浓烈的混沌之气聚集起来，在他们的周围回旋，凝结成黑色的冰雾。
    二人唤出宝琴疾奏对抗，不断破开冰雾。冰雾融成黑雪，黑雪化为黑烟，黑烟又凝成冰雾，如此循环往复，以干扰他们的视野。
    修灵则怀里一空，凌冬果不知何时竟被捞走了。只见黑雪再次化烟时，化成了一个人影，发出一连串阴森的笑声，随之消逝在瞬间凝结的冰雾里。
    “叶玲珑！”
    修灵则愤怒了，曲调一转，疾奏《灵犀引》，唤出了初离。绿绮双剑在漆黑的雾气中闪着碧绿的光芒，所向披靡。
    双剑剑风回旋，震碎了冰雾的同时，也推倒了一片连珠弟子。只见初离的身影朝着一个方向疾冲而去，双臂猛然一抛，将绿绮往前飞掷出去。而后，他的身影随着琴音的终止消失了。
    修灵则追了上去，在地上捡起了一块碎衣。那是叶玲珑的灰袍。
    “跑了！”
    修灵则郁郁看着身侧的公孙长琴，“没有凌冬果，可还能恢复连珠山庄？”
    公孙长琴望了一眼天边道：“他们来了，应该可以吧……”
    ***
    天边外，风尽歌与秦雨霂御琴而来。他们原本就是在寻找连珠山庄的入口，已摸索到了周边。发现有雪崩之声，便寻音找到了山庄，看见其中剧变震惊不已。
    风尽歌奏响了挽风，訇然的弹奏声里，一个个风团渐渐聚拢。
    修灵则仰头看见，那些聚拢的风团化成了片片龙鳞，越聚越多，随之生出了头尾，翼爪……空中，一条风龙已渐成形！
    风龙在连珠山庄的上空呼啸盘旋，张口不断吞去空中的混沌之气，身体渐渐由莹白变成了灰黑，当它将所有的混沌之气都吞噬殆尽后便盘缩起来，伏在天上阖上了眼睛。
    风尽歌这才盘膝坐于挽风之上调息，他的脸色苍白，尽显疲态和憔悴，唇边挂着一缕血迹。
    “师尊！”修灵则踏风而上，双手紧贴在风尽歌后背，将体内灵力缓缓注入，惊诧道，“师尊体内如此空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妨。”风尽歌闭目道：“此前问琴还未全然恢复罢了。谁料叶玲珑早有筹谋，竟将连珠山庄破坏至此！”
    闻言，修灵则既感动又愧疚，决然道：“决不能再让叶玲珑为所欲为。师尊，此次围猎之后，我便回伏羲闭关，专心修行……”
    周围，融化的冰水已快淹没山庄的大树。秦雨霂立在尚未完全融化的冻泉冰山上，弹奏着沐凡宝琴，额间的水滴印记散发出夺目的光亮。
    倾泻而出的琴音带着阵阵极寒之气，随着琴曲的跌宕，山庄内的水流分开绕行，回溯至了它们融化的初始之地，在不断下降的气温里重新筑成了千姿百态的玄冰。
    而入了魔正在攻击厮杀的连珠弟子也瞬间冻成了冰人。
    此时，百里拂雪与宋连城也一起赶到。他们将宋清欢送回行宫之后便在宫中等待，发现修灵则一夜未归，而风尊、霞尊和神女也不见了踪影，推测事有蹊跷，便一同出宫寻找。
    宋连城生怕有险，便叫柳长卿率领一队伶官琴卫跟随其后。独幽眼看几人匆匆离去，也兀自跟了出来。
    一路前行，百里拂雪遥遥感受到混沌气息，心知不妙，对宋连城道：“圣上，前方有混沌之气不断溢出。会不会……”他再定睛一看，又疑惑道：“奇怪，混沌之气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那里是连珠山庄！”
    突然，独幽现身说：“灵姑娘和霞尊正在庄内。恐怕山庄已经出了事！还请将军和圣上允许我领路！”
    宋连城来不及多问，当即应允，“快走！其余事稍后再说！”
    在独幽的带领下，众人入得庄中，最先看见一条巨大的黑龙卷曲着身体伏在山庄的上空垂眸瞌睡，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拂雪挥手道：“没事，那是风龙，吸纳了混沌之气，所以变成了黑色。”
    他唤出无名琴，以掌覆在七弦从左至右划过，手掌破开，琴弦被血染得鲜红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