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问天下

    
    山壁之上凿满了新谱的琴曲。修灵则跟着音律轻哼，眼前竟浮现出了一幕幕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景象。
    旋律中，全部都是她。
    风卷着黄沙扑了她一脸，但是她还是饶有兴致地蹲在问情楼外煽着风炉煮茶。
    灶上四处都是他们嬉戏过后泼洒的面粉，她却自在地沾着满脸粉笑嘻嘻地揉出了小元子。
    当绯花开满了山岩，她在楼上偷偷地跳着舞，唱着一曲清平调……
    原来，日常点滴间，他将她一言一行所发出的声音全部都用音乐记录了下来，然后在某一个她沉睡的夜晚偷偷凿刻在了崖壁上。
    “如此，我便永远不会忘记你。”修灵则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听见了公孙长琴的心声，不觉红了眼眶。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落在山头，让凿刻的琴谱变成了金光闪耀的经文。公孙长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侧，抚着壁上琴曲悠悠说道：“我的这张琴，便叫‘问情’吧。”
    修灵则深受感动，转过身扑进了他的怀中，哽咽道：“如果我还能活一年，你能不能陪我过上巳节？那一日我便及笄了，便可以……嫁给你。只是，我怕，怕我活不到那一日。”
    怀中，酥柔的娇躯微微颤动着。公孙长琴紧紧地搂着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我们已经有了家。这里是穹宇之洲，灵儿，你已经可以做我的夫人了……”
    “其实，你也早已经是我的夫人了。”他又在心底说道，轻柔地摸着她的长发，用如玉的手掌托起她的脸，骤然吻了上去。
    天边的霞光愈发绚丽。
    修灵则只觉得自己被温暖的落日、柔软的晚霞紧紧包裹，而他身上的味道，依旧是烈如烟火，醉若仙香。她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的双唇，感受着其中吐出的越来越滚烫的气息。
    “灵儿……”公孙长琴呢喃唤着，将她拦腰抱起，吻着她融入了霞光里。
    修灵则睁开眼，他二人已在问情楼的卧房之中，冰裂纹的窗户敞开着，正可以看见对面的山壁。
    公孙长琴低头，俯身在她耳边道：“是风景好看，还是我好看？”却见她红了脸，转过了头来，极其认真地深深凝视着他，眸中有霞光万丈，还有他的绝世容颜。
    倏地，公孙长琴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笑盈盈道：“你这般看我，今夜便让你看个够。”说着，将她抱去了床榻……
    窗外的霞光似是害了羞，悄悄地落下了彩色的帷幕。而床边悬挂的流光帐幔随着夜风依旧轻摇轻晃。公孙长琴褪去的红衣悄然滑落，露出了他胜雪的肌肤，白皙、光滑却是滚烫。
    他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好似阳光一寸寸落在起伏的山峦上……
    翌日清晨，修灵则睁开眼却不见公孙长琴在侧。她裹了他的红衣起身，见案上留着一张小笺，上书说他要会一个故友，去去就回。
    不知为何，修灵则心中有些忐忑，穿好了衣裳出了问情楼，向落霞琴门走去。
    当她来到烟霞楼外的花林抬头望时，看见一个白衣金发的男子正背倚栏杆站着。风吹过，将他的一缕金发吹至栏外，竟垂落了整整两层楼。
    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修灵则回忆着，突然吃了一惊。那人的金发实在太过惹眼，不由令她立刻想起了穹陵寝殿前的琴天柱上绘着的乐仙像，其上的扶麟仙尊也有这般长的发。
    扶麟转过身子，去捞自己的头发。
    修灵则隐在树后，见到了他的侧颜。虽然他与琴天柱上的那位仙尊长得并不相同，但凭眉眼间散发的浓郁灵气就知绝非凡人。
    若他真的是天界的仙尊，那么公孙长琴又是何人？
    修灵则忍不住好奇，摸进了烟霞楼。
    ***
    “此处风光无限，难怪你不想回去。”扶麟回过身子，拖着长衣长发步入阁内，发尾逶迤在地上，一直拖曳到了门外。
    “你的新曲不错，想必是从她身上取得了灵感。”
    公孙长琴笑道：“怪不得凡人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做鸳鸯的滋味确实美妙。”他席地而卧，手中掂着一霞醉，似还沉浸在昨夜的****之中。
    “你的任期已满，而她也时日无多。届时琴帝寿诞呈上此曲，定可飞升上神。可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要与我高山流水，重游九重天。”
    “待本尊拿到凌冬果再说。”公孙长琴坐起身来，叹道：“只可惜如今凌冬果被叶玲珑夺去，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要寻回来恐怕得费些时日。”
    扶麟道：“修灵则乃是异世重生之人，她服下琼花丸时早已注定了这一世只能活至及笄。既然妙春果无法救她，怎知凌冬果就能救她？不过都是光阴果而已。
    若因一个凌冬果，就扰得天下大乱，魔王再世，当真值得？长琴，即便光阴果于她当真管用，她也不可能与我等一般，与仙乐同寿……”
    扶麟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皱了皱眉。他轻轻一嗅，察觉到了异样，“刚才有人在这里！”
    公孙长琴刹时站了起来，“是灵儿！”说着便要追去，被扶麟拽住。
    扶麟紧紧握着他的腕，感受了片刻，震惊道：“你究竟渡了多少仙气给她？我刚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
    “一半吧……”公孙长琴企图挣脱，但是却被他牢牢按着，“她若不想你追，你追去又有何用？”
    公孙长琴冷静了下来，望着扶麟道：“我欠她一命，自当奉还。”
    “你怎么还？你是仙！”扶麟难得激动，却不曾想公孙长琴越发认真，“扶麟，我要《搜神术》。”
    扶麟闻言，双眸刹时波澜涌动。他气愤道：“你疯了？！且不说《搜神术》是仙术你在凡间用不得，你现在不过小小散仙，若用上神之术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代价……就是你永远都不能飞升！
    你可知道这个位置我为你守了五万年？这五万年，难道还不抵凡间三百多日？”
    公孙长琴望着他许久，苦涩一笑，“扶麟，如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找到叶玲珑。本尊已问过甄易，他所使用的血祭巫术乃是弑神。
    叶玲珑用自己的血肉与灵魂祭斧，只因开天斧中已有一缕盘古后人的气血，此术可令开天斧误以为他才是盘古血脉，从而听令于他。想必不多久他就会对百里拂雪下手。
    若不及时阻止，四界预言将不可避免。本尊答应过灵儿要还她一个太平盛世，便不会食言。我想，琴帝也不会希望看见本尊临阵脱逃。”
    见他不语，公孙长琴转而笑道：“再说，我是人也好，是仙也罢，不都可以一直做你的知己吗？共饮同游，又不耽误。至于你守的那个空缺，我想应该不会缺太久……”
    扶麟始终凝视着他，最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叹息声回荡在整个烟霞楼，与他的金发一般绵长不绝。突然，他的双眼掠过一丝黑影，他眨了眨眼，说出了两个字。
    “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