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已过,咸阳城灯火通明。虽是仍有宵禁,夜间路上无百姓,卫尉兵与伍长兵将西域奇物以此散入万家赏赐,万民同赏。只因秦王后继有人。
然,同庆之余,亦不乏人暗地非议,毕竟太子有胡人血统,难免心中对胡人仍存旧怨。百姓更希望薄夫人最先诞子,可惜事与愿违。
“胡人残暴智短,其血脉必不可承大业,想必朝中大臣亦有所思。若王后有后,太子之位必易。”
“他日恐有王嗣之争,望王上早些提防,大秦免受当年之灾。”
说此话之人不在少数,子婴于宫外时常便可听闻一二,但丝毫未放在心上。后世名冠天下的“天可汗”可是至少有四分之三的鲜卑血统,鲜卑源于被冒顿灭掉的东胡,与匈奴亦是无异。
那位天可汗的都城亦是关内,在咸阳遗址旁,其出身还是飞将李广之后,而李广又是秦将李信之后,说来与大秦倒是颇有渊源...
子婴于宫中怀抱幼子之时,见婴儿眼中与生俱来的果决气,可证其定非寻常之辈。
至于之后或许发生的诸子之争,毕竟还未发生,一切皆可避免...
“王上未留宫中陪夫人,如何至此?”
墨云渝言出,但正眼并未看子婴,双手扯着长线,双目聚精会神空中飞舞的带火风鸢。
“寡人已悉心陪夫人数月,又大庆数日,总该出城透气。”子婴坐于一旁淡言道。
“当真如此?王上至此恐怕是不敢回宫吧?”墨云渝笑道,“臣已有耳闻,王上始终担忧巴蜀之臣变心,丁复,傅宽等人虽子房先生出征,待归来时定可无碍。唯有虫达,唐厉等人仍需收买。太子降世便是绝佳契机,王上为收买臣子,可是许诺唐厉,虫达太子太傅之位,唐厉有胆气擅言辞,虫达剑法独绝,一文一武明处合乎理,暗处合乎谋,当真上法。”
“少废话。寡人至此无心理会此等事。”子婴皱眉,略显不耐烦。
“呵...”墨云渝不为所动,“王上如此便可证近臣皆担忧太子安危,数日中已多出言阻挠而王上不顾。王上确是无需理会近臣之言,此二人一为名门之后,一乃江湖有名,皆不会做阴毒之事。正需如此大恩,方可断绝其于刘邦之念。”
墨云渝随即转身坏笑转身,“不过...太子诞世便沦为棋子,不知日后知晓此事,是否会责怪王上?啊——”
墨云渝忽觉腿部一痛,身体前倾,手中飞鸢脱手,其中火焰落入屋顶之上,大火骤起。
“臣知罪了!”
墨云渝嘴上认罪,却无丝毫表示,一席黑衣飞身上屋顶企图扑灭大火。然任其如何扇打,火光渐大而不小。
“蠢货,不可扇,用衣扑!”子婴急道。
墨云渝果真如此,但衣物触火便燃,随其慌乱移动,数片屋顶被点燃。
“子婴!还不来帮忙!”墨云渝江湖气起,不顾君臣之仪吼道。
子婴正欲相助,见大火弥漫,眼中确是另一番景象。
那日咸阳宫内丹药爆炸,成片房屋毁塌,一如此景,而肇事之人已不在此地。
“子婴!”
墨云渝还在呼喊,子婴反而纹丝不动,静静观望大火蔓延。
半晌,一身满身满脸乌黑从大火中冲出,满脸哀怨,“算了,扑不灭了。”
“也好,待其烧尽,再修新屋。”子婴淡言,随即转移话题,“灵焚先生之具可有进展?”
“并无!”墨云渝赌气般挥着残破的袖子,“丹药之性过烈,无铁器可久承之。倒是无马之器已可行之。若是灵焚先生尚在,或许可有他法。”
此言一毕,二人齐齐沉默,皆在夜幕下追思一守道长者。
子婴从繁事中脱身,只身来此亦是看中墨云渝与灵焚之人的交集,只有在此地才能归于专有的平静。
“王上已有子嗣,朝中亦可安稳。不知是否还念齐地之人。”墨云渝忽地开口。
“楚国势微,寡人自会将其迎回,可惜时机不熟,还需些时日。”子婴低声回道。
“但愿如王上之愿,莫要平生纷乱。”墨云渝叹道。
火光舞动,守卫已爬梯上房,取火灭水,二人静坐的影子在一旁左右摇晃。
“王上速归咸阳,臣日夜钻研,定会造出连射之器。”墨云渝起身道。
“望爱卿早日功成。”子婴点头道,弱楚之事路途遥远,唯有自身强悍方为上法。只要墨云渝有成,便无需任何阴谋诡计,以力取之便可。
子婴收束心神,正欲离去。忽见火光之中宫殿外一持剑黑影袭来,墨云渝下意识拔剑护于子婴身前。
子婴看得出,黑影身法定在墨云渝之上,倘若交锋,墨云渝绝不是对手。那道黑影却倏地停住。
“臣见此地大火燃起,以为王上有碍,实是无意擅闯。”
黑影收剑跪地,子婴认出此人。
“虫太傅?”
“臣在。”
虫达谦卑至极,墨云渝回身朝子婴坏笑,暗道其刁买人心之计果然有效。
“虫太傅何以至此?”子婴皱眉问道。
“回王上,英布已决意挥兵北上,需与冒顿相应。”虫达语气瑟缩。
“便是此事,亦不该虫太傅费力。”墨云渝问道。
“此...便是因另一事,寻常之人不敢以此告知王上。”虫达犹豫半晌,“项羽派人至秦传信,墨楚已归齐,将与嬴夫人完婚...”
“混账!项羽如此挑衅,真该杀之!”墨云渝大怒,忽意识到言语有失,惊忙抓住子婴手臂,瞪眼道,“攻伐之器还未有成,此刻出兵非是佳时。王上再待些时日,臣...”
“不!寡人与冒顿,英布一同出兵!诸君勿言!”子婴之面已凝似出水。
......
彭城,范增已安躺榻上,嘴中喃喃,“子婴仍有软肋。昔日秦国使计,大楚慌忙应对,实乃下策。今日,大楚出计,子婴若敢应,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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