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莫枕霜拉过青梧的手,“剥这个莲子最伤手了,青梧,你不要为我做这些。”
青梧见她眉眼凝结着哀伤,心里亦是不好受,虽然不知道那次莫沉雪来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事后莫枕霜便提不起劲来,整日怏怏不乐。
“你不是说,世间情动如此,既是情动,又为何而神伤?”
莫枕霜又叹一气,“情动虽是,但世间执念,更如三九黑瓦黄连鲜,是隆冬若水千层冰,是轮回泯灭大道偿,我还以为这一世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不曾想还是来的猝不及防。”
青梧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头,“你信不信,对于某些人来说,即使不是这一世,即使下一世,再次再同一个地方,只要是你,还会如此。”
院子里不大的活水池上铺满了荷香:荷叶荷花在太阳下微微斜欹,好似一幅刚完成的水墨画。荷叶点点,如撑开的绿伞,或浮于湖面,或亭立在碧波之间。微风而来,形貌千姿,不可言状。
青梧晶亮的眼波里晃漾着一山一山的碧色,青衣微摆,莫枕霜心头一动,好似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
“青梧,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我只需要今生你与我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
青梧璨璨一笑,“好。”
看着池塘边的荷花傲然挺立,姿态各万千,大多则紧紧依偎着碧绿滚圆的荷叶,显得清秀雅洁,莫枕霜忽然突发奇想,捏了捏青梧的脸,“青梧,你会做莲子羹么?”
青梧点头:他自然是会的。
“我来给你做个莲子羹好不好?”
她要做饭????
没错,他没听错,她要做饭!!
完了完了——
她又要做饭了——
青梧强颜欢笑的,“不如做个别的?”眼神微暗,“我听说小姐曾在琳琅公主的生日宴会上画过太子的画像,我们也来画一幅吧。”
莫枕霜眨了眨眼,“青梧你想画谁?”
“小姐想画谁?”
“既然太子已经画过了,那我们画别的皇子好不好?”
“好。”
“那画九皇子好不好?”
“好。”青梧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见到莫枕霜正对着自己盈盈一笑,瞬间心里漏跳一拍:完了,中计了。
莫枕霜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青梧”面皮一僵,连忙道,“小姐,你听我说——”
“你不是青梧。”
“小姐——”
“你不是青梧!”
“青梧”微微一叹,将手中的莲子放下,微微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却忽然有些疑惑的,“我伪装的很好,不知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青梧从来不会做莲子羹,她只会做各种各样的炖菜。”
“青梧”:“…………”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炖菜出卖了。
而且,根据她方才说的话,很明显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莫枕霜将他方才剥好的莲子一股脑的全吞了下去:不吃白不吃,一脸怒容、含糊不清的看着他,“狗晃子,你是什么时候变成青梧的?”
白闻云见她鼓大了腮帮子,还没嚼下去便说话,忍住不笑的,“在你来筝玉国之前。”
“那青梧呢?”
“还在少师府。”
莫枕霜恨恨的瞪着他:自己还一直说,怎么青梧莫名其妙的变的如此可爱温柔,还如此体贴人,甚至还喜欢看书了,以前她可是连菜谱都懒得翻的,这还是以前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的青梧吗?
莫枕霜大口嚼着莲子,忽然想到一件事,猛然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青梧”见状连忙上前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莫枕霜捂着胸口,憋红了脸,“你——那你——那那些晚上,我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洗澡,一起入眠,还有之前晚上,我们一起——都是你——”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动作一滞。
莫枕霜羞红了脸指着他,“九皇子,你也太无耻了。”
“我若真的无耻,你现在便不会好端端的了。”
莫枕霜一张玉脸又羞又气,既不好意思看他,又更加不好意思不看他,“青梧”好笑的见莫枕霜狼狈的样子,宽慰的,“我便假装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才怪,那些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深深的映入了他的脑海,这辈子想忘记,恐怕很困难了。
莫枕霜猛然退后一大步,“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青梧”无奈的,“那你说怎么办?”
“上次那童尘厢所设的局,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我开始并不知道,后来尝到了才知道。”
“那你便坐等我出丑?”
“我并没有。”
莫枕霜怒容更显,露出自己手臂上的淡淡疤痕,“你看——”
“其实我当初有另一种办法帮你,你可以不用受这样的伤害。”但是——
莫枕霜微微平静:说的也是,虽然发生了很多,但是真正发生的,一件也没有,反而是自己以为他是青梧,与他亲近,反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敢靠近,这已经足以说明白闻云并非自己所想的那种人,至少跟莫沉雪那个骚包不一样。
没错,此青梧非彼青梧,他是摇水国九皇子白闻云所假扮的。
莫枕霜有点憋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与青梧的朝夕相处,居然都是与白闻云的朝夕相处就很肾疼,白闻云想上前拉住她的手,而她却避开了,心中顿时空出失落:这就是自己怕的,一旦被揭穿,她便不愿意再看见自己了。
“我会带你离开,枕霜,我不会让莫沉雪动你一根毫毛。”
凉亭下的少女娇且羞,那一双集天地灵气的毓秀眼睛,便恍如是世间的情动,里面盛满了盛夏的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莫枕霜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面色一烫,想到那样多的夜晚与他相拥而眠,甚至是坦诚相见,不由双颊如同火烧一般。
而莫枕霜这时也知道每次“青梧”的消失,到底是去作甚么事了。
以前自己都觉得她消失的时间很长,其实那个很长,才是正常的时间。
白闻云轻声的,“你若不想再让我伪装成她,我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不——”莫枕霜嗫嚅一声,双颊更烫,“若是那样,我便更加无法见你了。”
女子的话如鹅毛一样落在自己的心上,白闻云动作一滞,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坐下,而这次莫枕霜十分乖顺的配合。
白闻云用手拂了拂她的鬓发,看着她羞红的双颊,轻声一叹:若是没有胭脂,那女子的脸,只为心上人红。
慢慢靠近她的笑靥,正准备轻轻印上一吻,忽然门“哐当”一声被打开,莫沉雪红衣灼灼的站在门口,在这个角度见到的,是主仆两人正在开心的说悄悄话,就似那些深闺女子的交头接耳般,顿时气得不轻。
好啊,我把门关上是让你闭门思过,不是让你哈哈哈哈哈的,你没有闭门思过不谈,日子反倒是过的更滋润了,真是气煞我也。
莫枕霜一惊,见到那个红衣妖怪身后跟着一大群婢女,浩浩荡荡的站了一整个院子,将此地塞得满满当当,不知道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屁,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莫沉雪目光在凉亭里一扫,看到那些吃食和已经微凉的莲叶茶,顿时更气了。
没错,她们俩的确是在这儿享受来着,根本就没有好好闭门思过!
莫沉雪忍不住哼了又哼,听得后面服侍他的宫人一惊一乍的,明显能感觉出太子殿下心情不好,虽然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的。
这段时间的太子殿下好似在发羊癫疯一样,一会儿站下一会儿坐下,要不是知情者说没有得痔疮,要么就是心情不好了。
时时刻刻打听着拥蓝山庄的动静,然而现在的拥蓝山庄经过上次的事情安静的跟和尚庙一样,然而太子殿下即便知道很安静,还是要隔一炷香问一次,隔一炷香问一次,时间一长宫人有了点头绪:估计这是在等哪个夫人主动开口求着见他呢。
然并卵。
因此莫沉雪的心情便在这如望夫石中,一天天变坏,然后重复着折磨宫人的恶性循环,非要等那个女人主动求饶,不料一连等了半月,还没听到动静,莫沉雪开始坐不住了:上次自己将她一把甩出去,撞到床脚,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看起来疼得很,自己正在气头上,也没有给她找个太医瞧瞧,会不会怎么样了?
然并卵。
既没有她怎么样的消息,也没有她不怎么样的消息。
半日前——
莫沉雪坐立不安的看着门外,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又坐如针毡,心中一道人影如日头一般挥之不去。
宫人知道这段时间当差简直是要命的交易,太子殿下的心情从拥蓝山庄回来后忽然变得喜怒无常不谈,还越来越古怪,以前不喜欢责骂下人的太子殿下,最近都杖责了好多办事不利的,然而所说是办事不利,但是怎么个“不利”,他们都看不出来。
常说伴君如伴虎,他们也算是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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