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神明

    
    小跑了十五分钟，君沐依循着导航终于走到了那家露天烧烤摊。
    因为是包了场，所以此刻一个客人都没有...
    除了某个醉倒在桌上的人。
    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向前走去。
    忽然间，少女看见了一个穿着上粉下白的女生站在她的右后方。
    看那个女生的眼神，君沐依看出了那个女生是在等人。
    没管这些小事，少女两步并三步走到了那家摊子前。
    那老板正坐在一个烤桌前，刷着手机，一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老板头也不抬毫不犹豫地道：“我们这包场了，现在也要打烊了。”
    “额...你好？是你打电话的吧？”
    老板听到一道温和动听的女声，抬头望向说话的少女。
    看见少女的样貌后，老板微微愣神，随后他尴尬一笑，道：“是的是的，你是他女朋友吧？呐，他就在那里。”
    君沐依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了一个趴倒在桌上的人。
    那人死死握着手上那个已经喝光的酒瓶。
    “谢谢。”
    道完谢后，没有多想的君沐依快步走向那个醉倒趴在桌上的陈星。
    她轻轻伸手拍了拍陈星的肩膀，轻声道：“陈星陈星，醒醒。”
    “嗯...？李鹏？小昊？别走，咋们继续喝！”
    看着某人那有点耍酒疯的样子，少女眉毛皱起。
    “陈星，是我，醒醒。”
    君沐依无奈地看着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随后又倒下的陈星。
    “陈星，再不起来你就一个人在这里睡吧。”
    “唔...沐依，你怎么来了？”
    陈星此时已经坐起，摇摇晃晃地望着站在他面前满脸愠怒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件白色风衣，里面一件浅蓝色衬衣，下面一条黑色休闲长裤。
    她绑着个高马尾，柳眉蹙着，英气逼人。
    “我不来，你怎么回去？真的想睡在这里是吧？来，我们先回去。”说着，压下心中烦闷的君沐依伸出一只手。
    “嗯...不要，我可以自己起来。”陈星倔强地放下手中的酒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我们回...嗝...回家！”
    少女被他那酒味呛到了一下，咳起嗽来。
    片刻，她望着要倒下的陈星，立马将他扶稳。
    “回家...”
    君沐依看着自己扶着的陈星，有点嫌弃。
    但下一刻，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是第一次扶着一个男生，再加上对方已经醉酒，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陈星...我们怎么回去？”
    “走回去！”
    “我扶你。”
    “嗯嗯...”
    听见陈星的话，少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突然间某人的脚下一顿，若不是少女死死撑着，两人差点就要倒下。
    有点生气，君沐依伸出手在陈星的腰间狠狠地捏了捏。
    “君沐依...你又捏我干什么！”
    “喝喝喝，喝什么酒？一身酒味就算了，还喝醉了！现在还要我带你回去！”
    “我没醉...李鹏他们呢？来啊，咋们继续喝啊？”
    少女没脸见人了。
    幸好现在这里没什么人。
    扶着陈星向前走了几步，君沐依知道这样扶人的方法是有效的，便带着陈星蹒跚地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你们走啦？”
    君沐依抬头望向一旁，看见那个老板正看着他们，少女对他点点头。
    “嗯嗯，谢谢。”
    “没事没事，干这行这么久了，到了最后肯定会有那么几个人倒在这的。陪他到最后的那两个朋友都被他们家人带走了，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怎么帮你男朋友喊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手机的指纹解锁，然后我就帮他开了手机，然后我翻看了某信，才打电话给你的。”
    老板看了眼难见星光的天空，笑了笑。
    他望着少女搀扶着少年的样子，歉意道：“这样就苦了小姑娘你了，我这还要收摊，没办法帮你什么。”
    君沐依摇摇头，道：“老板喊我过来就已经够了，谢谢啦。我们先走了...”
    “嗯？走？去哪啊...”被少女扶着的某人有了回应。
    “回家！”
    “回家？不，我要继续喝？”
    “你这么喜欢喝酒吗？”
    “你呢？”
    “没喝过，但我不喜欢你那股味道，还有，别跳话题，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喝酒？”
    “不喜欢...”
    “那你还喝！”
    “我没想到第一次喝酒会是这样的...心中有股气，然后就喝下去了...嗝...”
    “咳咳...好臭！陈星，明天我锤死你。”
    “现在呢？”
    “先回去！”
    ...
    望着走远的两人，加上先前没遭到少女的反驳，烧烤摊老板笑吟吟地望向陈星二人，道：“唉，这小子真有福气啊，找得到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收回视线，老板看了眼满眼狼藉的摊子，苦笑道：“要老命了。”
    忽然间，似乎看到一个身影，老板疑惑地望向那个好像是今晚客人的女生。
    他看到她站在不远处，望着那对远走的男女。
    一阵冷风吹过，老板打了个哆嗦，“哎呀，这天到了晚上真的冷，小女生还穿着短裤短袖啊...年轻人就是好啊。”
    不再多看，老板继续自己的收摊的活。
    他没看到那个粉白穿搭的少女快步走到了那对看似互相搀扶的男女旁边。
    君沐依望着这个短发女生，不解地问道：“你好，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短发女生看到君沐依的面容后，愣了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道：“我看你很辛苦，要不要我帮忙？”
    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君沐依摇头否决了短发女生的好意，“谢谢了，不过我们住得很近，就不麻烦你了。”
    短发女生微愣，随后咬着嘴唇，纠结片刻道：“那好吧...对了，你让你男朋友将手搭在你肩膀上，可能会更好，这让没有那么费力。”
    已经被第二次误解的君沐依此刻俏脸微红，她应了一声，随后喊了喊扶着的人，“陈星，陈星，听得到我的话吗？”
    “嗯嗯...沐依，你说...嗝...”
    “我...”刚想置气的君沐依看到有旁人在侧，便收敛心中的那股怒气，忍住不适，她轻声道：“把你手搭在我肩膀上...”
    “可以吗？”
    “快点！你要是还想回去的话。”
    体力其实已经有些不支的少女此刻已经有些颤抖，但在陌生人面前，少女竭力掩饰住这种情况。
    她是直接让他整个人承重在她这，因此她每走出一步，便相当于背着个人在走。
    更何况还是一个比她高上半个头的成年男子。
    “哦...好。”
    某人将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后，少女的身体差点就要向前一倒，但她反应很快，立马伸出一只脚压住倒向前的趋势。
    身上的压力骤减，君沐依看向依旧站在身边的陌生女孩。
    她看到了对方此刻伸出了手，似要搀扶他们两个。
    知道对方对他们没什么坏意，君沐依望向那个粉白穿搭短发女生的眼神缓和许多，“谢谢。”
    短发女生摇摇头，笑道：“没事，别摔了。”
    “嗯？男人婆？你怎么在这里啊...小四眼，陪你星哥...”
    空出一只手的君沐依连忙捂住陈星的嘴，歉意地望向身边那个短发女生，“抱歉，他喝醉了，他在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对了，你们真不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嗯...你应该是在等人吧？”
    短发女生微微笑着，可不知为何，君沐依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落寞。
    那个短发女生摇摇头，道：“他已经走啦。我本来已经走了，但放心不下他，所以就回来了，谁知他已经被人接回去了。”
    君沐依螓首微点，道：“也是在这里聚会的吗？”
    “对啊。”
    “哦哦...辛苦你了...”
    说完这话的君沐依一时不知要怎么说下去。
    她们本就是路人，她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地跟一个路人说了这么久的话。
    她望了眼捂住某人的嘴的那只手。
    那人依旧迷糊着双眼，鼻息骤缓不定，吹打在她的手上。
    一阵冷风吹过，君沐依回过神来，她望向穿着有些单薄的短发女生，提议道：“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吹这么久的冷风会生病的...对了，还有你的家人，他们应该也很担心你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你们住在一起吗？”
    听到那个短发女生莫名其妙的话，君沐依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道：“是的。”
    说完后，少女的脸色绯红。
    完了完了，会不会被她误以为她君沐依是个不守分的女生啊...
    就在君沐依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她没注意到那个短发女生的眼神有些复杂。
    短发女生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微笑道：“那这样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注意安全。”
    回过神的君沐依连连点头，“谢谢了。”
    言毕，君沐依收回捂在某人嘴边的手，随后扶着他的腰一步两步地向前面走去。
    某人虽然已经神志不清，但还是下意识地随着少女的步频慢慢走着。
    是以，少女此次没费那么大力就扶着他走出了百来米。
    她回头望向后方，看到了那个短发女生依旧站在原地。
    对方抬头望着旁边的路灯。
    平齐的短发被微风吹得起伏。
    灯影婆娑。
    映照着那个女生那单薄的身影。
    她那身影。
    有点迷茫。
    有点伤心。
    有点孤独。
    ...
    “嗯...我在哪啊？”
    “路上！”
    “你是沐依？”
    “对！”
    君沐依没好气地扶着他，此时的两人已经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最后一段路是长长的人行道。
    大晚上，深夜两点，行人无几，不，应是马路上车辆无几。
    谁会那么有空大晚上的出来闲逛啊？
    “咋们是要去哪啊？”
    听见陈星那迷糊的语气，少女忿忿道：“回家。”
    “我是要回家...你是要干什么？沐依...你说啊，我家不是你家...你不应该说回家...”
    少女噎住了。
    这人是怎么在迷糊的时候还能这么气人的？
    “我给钱的，我回我租的房子不算回家？”
    “嗯...好像有道理...但也不对，我家不是你家。”
    陈星很执着地揪着这句话。
    而君沐依很想打他一顿。
    冷静下来，君沐依轻轻捏了捏某人的腰间，道：“那我应该怎么说？”
    陈星迷糊地一笑。
    君沐依看着他那傻样，心里觉得有点不妙。
    “你是回朋友家啊...咋们不是朋友吗...嘿嘿，我是你君沐依第一个朋友！”
    “小声点。”
    君沐依脸色微红。
    这大晚上的，虽说没有人，但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么说出来，少女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嘿嘿...沐依啊，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爱啊...就昨晚那事...”
    君沐依没想着与他闲扯，但一想到还有很久才能回得去，她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知道。”
    “哼哼，你那勾起指的动作真的好可爱啊...对，还有你昨晚那...嗝...睡倒在我肩膀上的时候...”
    君沐依脸色阴沉。
    她想起来了。
    她今天一早...不对，是昨天一早就想问为什么她会睡在下面了。
    “接着呢？你对我干什么了？”
    醉酒的陈星完全没注意到少女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就把你轻轻放下啊...我要是做其他的话肯定会吵醒你的...帮你盖好被子后，我就回床上睡了...”
    眼神晦暗不明的君沐依微笑道：“那你不是整晚都没睡吗？是怎么了？”
    “嗯...？哦，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想说不想说。”
    看着又要暴起的某个醉酒大汉，少女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好生道：“我不问了，我们继续走，回家。”
    “嗯...回家！不，你应该说回朋友家。”
    “住朋友家要收钱的啊？”
    “额...那我不要你的钱，可以吗...”
    君沐依微微一笑，两个小酒窝显露在脸颊两边。
    “本小姐给你的钱你就好好收下吧。”
    “哦...你第一次称自己是本小姐啊...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大家族的大小姐啊？”
    君沐依看着某个眼神的确迷糊的人，有些无奈。
    他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么流利的一句话的啊。
    “嗯...沐依你不说就算了，我以后自己找答案。”
    还没回应的少女有些惊愕，她带着笑意，道：“你怎么找啊？”
    “逛遍天涯海角，肯定能够找得到的。”
    君沐依一愣，她轻轻拍了拍陈星，道：“你看，你这不是一个梦想吗？都想走遍天涯海角了，为什么搞得好像自己没有什么大志啊？”
    “你不也是，没什么大志...很容易满足...”
    少女微愣。
    这一瞬间，他有些晃眼。
    一辆小车摇下车窗，外放着那些摇滚音乐从两人身边的马路驶过。
    砰砰砰，咚咚咚，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君沐依回过神来，她扶着陈星，轻声道：“你不知道我的原因。”
    “那你也不知道我的原因。”陈星赌气地道。
    “那我可以知道你的原因吗？”
    “不行。”
    “这样吗...”
    “除非你跟我讲一下你的原因。”
    “那要等好久了。”
    “没事，我等得及。”
    听见某人那肯定的语气，少女嘴角噙笑，看向遥不可及的下个路口，少女轻声道：“万一我回去了呢？”
    “我...”
    “会不会舍不得我？”
    “会的，肯定会舍不得的...但毕竟是你的决定，我会支持的。”
    “陈星，你醉了。”
    “我才没喝醉！”
    “是是，你清醒的很。”
    少女依旧笑着。
    而某人依旧迷糊。
    忽然，少女狡黠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现在没有...”
    “之前呢？”
    “有过...”
    “叫什么啊？”
    “姜梦。一个...骗子。”
    少女的眸光一凝，随后道：“你被她骗了？”
    “嗯...她...我...”
    君沐依看到陈星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他，温声道：“不想说别说了。”
    “对不起...我还是没走出来...我骗了他们...”
    君沐依停下脚步，而迷糊的陈星还在下意识地向前走去。
    刚走出一步，他便缓缓地望着右边的少女。
    只见少女神色认真。
    君沐依紧咬着唇，抬起头看着他。
    “沐依...咋们不是要回...”
    “陈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
    “不要靠近姜梦这个人。”
    “好...”
    君沐依眼神复杂，她重新扶着他，迈步向前，“不要，真的不要。”
    “嗝...我会的。”
    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少年的语气有些坚定。
    一个人清醒着，一个人醉着。
    清醒的人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醉的人也还能清楚地感知到一些事情。
    晚风吹过。
    少女额前的发丝又是飘到了陈星脸上。
    “以后我都不喝酒了。”陈星感受着脸上的瘙痒，默默道。
    君沐依重拾笑容，道：“为什么？”
    “你不喜欢。”
    “别在乎我，你想干什么都可以的。”
    “可你不喜欢。”
    两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街道空旷，一些划线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共享单车。
    对面那条街的树上，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陈星嗅到少女身上那股幽香。
    清心香甜。
    “沐依。”
    “啊，我在。”
    “我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少女沉默。
    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回去她的身世了啊...
    她抬头望着那个已经醉酒，但好像却是十分清醒的人。
    他的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
    有点好看。
    他那勇敢说出来心中想法的样子。
    有点帅气。
    过了一会，少女温声道：“这样吗？”
    “嗯嗯...你...看好了，我...我一定会找到的...我...”
    “你怎么？”
    “唔...你要等我...不只是我等你...你也要等我...”
    少女眼神恍惚，最后微微笑道：“嗯，我会的，会等你的。不过到时候你就别喝醉了啊。”
    “我没喝醉！”
    “好好好，陈星没喝醉。”
    “嘿嘿嘿...终于让你这个大小姐服软了...嗝...”
    君沐依看着某个童心也未泯的人，有点无语。
    叹了一口气，她扶着他慢慢向马路对头走去。
    “你别吐出来啊，我真会打死你的。”
    “嗯...忘了你还有轻微洁癖了。”
    “所以你要感谢我，我忍着恶心扶着你是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但我感觉不到你的不情愿啊...”
    “信不信我把你丢在这？”
    “不要...”
    安全度过马路，君沐依得意地望着那个醉酒的人，少女甜甜道：“所以啊，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要对我说些什么呢？”
    迷糊中的陈星望着这个漂亮的女孩，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君沐依，你真好看。”
    少女脸上迅速浮现红晕。
    “真的，比我看过的女生都好看。”
    少女瞪了他一眼。
    “不信吗...”
    “回去！”
    “啊...不要...沐依...”
    “不回去自己在这里。”
    “你狠得下心吗...”
    少女听见他的话，当即松开他的手，自己向前走了几步。
    某个少了支撑的人脚下踉跄，便要倒地。
    噗。
    迷糊的陈星抬起头来，见到了少女那羞恼的眼神。
    少女此刻虚抱着他，很快将他扶稳。
    “蠢人。”
    “我猜对了...”
    “是是是，你猜对了，回家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我不想回去。”
    “啊...”陈星微张着嘴，但没有声音发出。
    见到此景的君沐依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
    “嗯，没事就好。”
    “我们回家吧。”陈星坚定地望着少女，此刻的他似乎没有喝醉，他又重复了一遍：“是回家。”
    “好啊。”
    少女笑了。
    那两个迷人的小酒窝。
    十分之甜。
    而陈星觉得自己真醉了。
    他也笑了起来。
    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醉酒。
    还不赖。
    少女笑的时候，高高的马尾辫在上下晃动。
    少年笑的时候，大大的身影在左右晃动。
    夜风吹过。
    吹起着两人衣衫上的褶皱。
    路灯之下。
    两人的身影在一步一步地向前远去。
    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
    被拉的很长。
    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