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月听了司刑的话也明白了,这男子就是大战中出逃的那一支妖族的后裔,或许与她之前遇见的那只尺木妖认识也说不定。
怪不得会寻上门来。
蛮月瞧男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她师傅前些日子也来了人界,但不知身在何处,一时之间联系不上。从南虚搬救兵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怎么可能抛下司刑和安定两人独自逃走。再者,她所学之道,从来就没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路。
她从前没见识过风浪,自认为这人间便都是一群凡夫俗子,没什么人能与她匹敌。但与那杀生道谢无打过照面后,也晓得人外有人的道理,断不会去轻易逞强。
可现如今这境地,可不就是要她逞强。
蛮月站起身,直视男子的眼眸,目光灼灼:“你究竟想做什么?”
男子见她眼里没有半分怯懦,忽然就笑了,“若是我想要你的命,你怕不怕?”
蛮月眉头一拧,她即便不敌,保命的手段也不少,这人也太大言不惭了。然而没等她反驳,兀自打坐疗伤的司刑却突然开口呵斥,“勾玉,你别太过分了!”
原来,他们之间认识。
蛮月不解,即便如今分道扬镳,昔日旧友怎会将司刑伤成这样。看来是与妖族矛盾没有多大干系,这恐怕是寻私仇来的。
勾玉双手环抱,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宿敌自然就要拼个你死我活,过分吗?打抱不平之前先看看你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吧,废物。”
“别以为你和你叔父做的那些肮脏事没人知道。”司刑眼睛都气红了,脖子上的青筋紧绷,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骂道:“偷了别人的命格,不知廉耻的是你,置族人于险地不顾,躲在叔父后面苟且偷生,该死的人是你这个懦夫才对!”
蛮月从未见过司刑如此生气的模样,他向来是温和的,气急了也是私底下骂上一两句,如同这般,指着他人鼻子骂,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懦夫。”勾玉将这两字在嘴中转了一转才缓缓吐出,缠绵缱绻得好似在念心上人的名字。他语气淡淡,状似轻松,“是啊,你不是懦夫,你倒是站起来把我杀了啊。”
蛮月听他们说话,也能晓得他们从前恩怨不小。这人张口就是要打要杀的,嘴毒得很,怪不得会与人结怨。司刑如今又重伤不起,顶多只能在口头上与他争个一二,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面对勾玉如此挑衅,蛮月虽然生气,却不能拿他如何,便朝他说道:“他已经被你伤成这样了,你要杀要打,便冲着我来。”
勾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像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蛮月有些不大高兴,她不喜欢他们这的眼神,似是怜悯,又似是遗憾......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就这么喜欢替他出头。”勾玉嗤笑一声,“你瞧瞧他这副模样,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若是你将他杀了,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蛮月面带疑惑,上下扫视了他几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有病就去看大夫。”
勾玉面具后眸色却渐渐冷下来,抬眼看向司刑,像在看一具尸体。下一刻,他的所作所为也印证了这一点。
只见勾玉掌心忽然凝聚出一柄短细的水箭,翻手打出,那水箭迅速朝司刑袭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司刑几乎是调动了所有的气力侧身躲去,水箭还是在他颊边留下了一道裂口。若不是蛮月手快抓住了水箭的尾巴,这水箭再快一些,就要将他半张面皮都掀去了。
蛮月的手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那水箭在她手中化开,清澈的水滴混杂着鲜血滴滴答答砸落在地面。
仅仅是随手扔出的水箭,就有这样的威力。蛮月心道不妙,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在掌心凝聚出一道蓝火,来了一招以牙还牙。
勾玉没有躲闪,站在原地硬生生抗了一击,肩头被炸出一朵血花。他闷哼一声,指尖将袍子上的幽蓝火星捻灭,“原来火烧是这样的滋味。”
蛮月没功夫去理会他的异状,俯身拿起横放在安定身侧的玄铁剑,挥剑朝勾玉砍去。
他轻松侧身躲过。
接下来,无论蛮月如何出招,他都一味地躲避,并不还手。
先前动手的是他,现今不还手的也是他,蛮月实在不明白,“你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勾玉一个闪身跳到门外站定,恰巧这时黑压压的天空闪过一道惊雷,他望着那片天似有所思。暗红的斗篷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灰白的发丝在夜风拂动下,犹如无常的招魂幡。
他的声音在旷野中格外清晰:“今日就此作罢,三日后卧龙山再一争高下。”
“我要是不去呢?”蛮月道。
“你也不想看到水淹尚阳吧。”言罢,未等蛮月一声“下作”骂出口,他便化作一匹赤练飞身远走。
眼看着是瞧不见人影了,蛮月也没有要追的意思,而是回去询问司刑的伤势,“司刑,你没事吧?”
司刑无力地摆摆手:“不碍事,小师叔还是先看看自己的伤吧。我已探查到陆将军他们的驻地,待我调息片刻,我们便离开这里。”
蛮月伤在右手,手心处本只是一道割伤,方才却又握剑争斗,弄得鲜血淋漓,看着有些可怖。她身上向来不带帕子这一类物什,前些日子柳月初送了她一条手帕,没想到在此处派上了用场。她犹豫片刻也顾不得脏污,直接团绕在手上,勉强包扎了下。
司刑受的伤不轻,调息也只能让伤势稍微稳定一些,以免愈发严重。
稍作休息之后,司刑睁开双眼,只瞧见外面越发黑沉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趁着夜色赶路,必然有诸多不便,但他怕迟则生变,蛮月一人如何能顾及两个伤患。
“我们现在就走吗?”蛮月问道。
“嗯。”司刑点点头。
于是蛮月顺手将安定的玄铁剑递给他,让他撑着走,路上好有个借力。她自己则是将安定背起来,她力气大,背起来其实并不费劲。
只是司刑瞧她,背负着一个身量相同的女子,或许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心底浮起一份深深的无力感,“小师叔,委屈你了。”
蛮月不以为意,说道:“委屈什么,少废话了,快带路。”
她这人向来这样,贯会破坏伤春悲秋的气氛。
连日大雨的天好容易放了晴,此刻艳阳当空,好似那一场场磅礴的雨从未落下来过,只剩满路的泥泞还在昭示它的存在。
他们从黄昏走到黑夜,又行至天明,一路摸黑前行停停走走,也没能赶多少路程。
蛮月的手紧抓着剑柄,咬着牙说:“倒不如今早天亮时再出发,省得昨夜里跌那么多跤。”
司刑白着张脸,顺了顺气,说道:“我能感觉到,这大阵一直在变幻,那菩提树作为破绽,一定会有人去处理它。”
他在袖袋里摸索了会,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摊开手心却是一片灰色的叶子。那是临走前,他从菩提树上摘下的一片叶子。
“看来,菩提树已经被毁了。或许那布阵之人一直未能寻到它的位置,是我们破阵之时暴露了它。”他将灰叶握在手中,闭眼轻念了句阿弥陀佛。
菩提树有佛缘,来日或可得道,却因他们之过被毁。安定因阵重伤,菩提树因阵被毁,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只手推着他走,一步步都如同走在他人的陷阱之上。
蛮月背着安定,肩膀已经麻木得不像自己的,双腿也像是束缚着千斤的巨石一般,但还是硬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待我们、待我们逃出去,一定要为它重塑身躯......”
话音未落,便听见司刑一声惊呼:“小师叔,前头有人!”
蛮月勉强抬起眼,瞧见前头有一小队士兵,拉着一车的石头,看起来像是去修大坝的。
对方似乎也看见他们了,为首的小将急忙跑过来,“郡主,你们怎么在这?”
蛮月觉得他有几分面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旁的,直道:“快,快接住安定。”
那人火速从她背上将安定揽下来,一面叫人将车上的石头腾下来。
见他们安置好了安定,蛮月一颗心重重放下,一时间只觉得头脚都轻飘飘地,眼皮子胶着在一块,竟真的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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