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恐怕是再也无法回到东京城了。
大殿之中寂静一片,御座上的赵构则是眯着眼睛,一声不吭。
西南一个大理,西北一个杨幺,四川从中隔断,南下则是交趾,北上这是忠义军……
大宋夹在其中,何其悲哉。
如今之计,若是不能击溃或招安荆湖两路,平定长江中游,也就无法让巴蜀归于朝廷。如此一来,大宋真的就是树倒猢狲散了。
“殿下,目下荆湖尽为叛军所控制,隔断大江上下。杨幺麾下十余万大军,更有战船数百,水师精锐数万。如若能招安,百姓脱离苦海,江南大局稳矣。”
韩世忠适时走了出来,打破了寂静。
“若能招安杨幺,朝廷幸甚,百姓幸甚!殿下只需许杨幺一个异姓王,许其镇守洞庭湖或荆湖招讨使,开府建衙,辖下官员任其分封。叛军内部,必有大部分将领愿意,到时候朝廷便可以连接巴蜀,天下定矣。”
赵构点了点头,韩世忠的话在理,可是这肱骨之臣,却要选择一二。
他猛然拍了一下御桌,大声道:
“马上去礼部,速招礼部郎中洪皓上朝!”
赵鼎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在用人上,这康王赵构,还真有些眼力劲。
这洪皓是大宋政和五年(1115)进士。历台州宁海主簿,秀州录事参军。朝廷准备将都城由建康迁往杭州,以避金兵锋芒。洪皓不顾职位卑微,上书谏阻。他的意见虽未被采纳,但却因此为太子赵构所赏识。
看来这位忠义志士,是要被派上用场了。
宦官离开,赵构微微心里稳了些,向一旁的汪伯彦问道:
“汪相公,秦相公和魏侍郎,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汪伯彦赶紧上前肃拜道:“魏行可已经回来,正在殿外候着,说是有要事禀报。”
赵构微微一惊,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魏行可进了大殿,满面惊恐,伏地拜倒,声音惶恐。
“殿下,我等出使高丽,秦相公……他不幸被害了!”
魏行可惶惶恐恐讲完,赵构铁青了一张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左膀右臂,竟然会死在了温柔乡里。
尽管他心中怀疑,此事乃是忠义军使者所为,但没有真凭实据,只能是哑巴吃黄连,独自承受了。
“你们出使高丽,还都查到了什么?”
“殿下,忠义军使者和女真人使者针锋相对,忠义军使者去高丽,乃是为了借道,从后面偷袭女真人,不过事情并未成行。以臣估计,过不了多久,忠义军就要北伐,直扑燕云了!”
大殿之中,人人都是目瞪口呆。就连赵构也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魏行可。
没有想到,短短几年的功夫,忠义军竟然收复了西夏,灭了伪齐。他们占据两河,和女真人对峙还不满足,竟然还想着要北上,恢复燕云。
两河边地,距离云中和燕京,不过一两百里路程。忠义军要想北伐,恐怕又是一场场血战。
“听说马植的后人都被王松给接到了大名府,马植还被追为“慕华公”,建冢祭祀。就连陈东和欧阳澈两个罪臣,也被他委了一地的知府之位。”
耿南仲心中恨极,公然发作了起来。
“王松如此作为,岂不是和朝廷公然作对?他到底要做什么?”
唐恪也是恨恨道:“王松此贼,居心叵测,早就有不臣之心。当初就应该把此贼留在东京城,下狱诛杀,也
免得有今日的祸害!”
二人恨声连连,在大殿上公然发作,一众大臣都是睁大了眼睛。
若不是他们当日在朝堂上上下其手,王松又怎会另起炉灶。这二人连他们的主子都能抛弃,何况区区一个王松!
赵鼎再也看不下去,当堂站了出来。
“王松举起抗金义旗,至今也以宋臣自居。若不是当日你等把握朝堂,欺上瞒下,朝廷又怎会有今日的窘迫?你二人,还有秦桧、张叔夜,都是误国的奸臣!”
赵鼎怒声喝斥,旁边的李纲立即跟上。
“赵中丞所言不错!若不是府州一战,王松险些战死,上万精锐灰飞烟灭,忠义军人心尽失,今日我大宋已经是收复西夏,伺机恢复燕云了!”
宇文虚中戳指怒喝道:“朝廷当日只是让秦桧等人前去太原节制,谁让你们扣兵不发,坐视上万大军战死沙场?秦桧是你二人力荐,张俊是你耿南仲的门下,李若水……,王松之事,你二人难道没有罪责吗?”
赵构念头一转,心中也是恨了起来。
赵桓迟早要下台,赵多福迟早要嫁王松,王松也一定会是大宋的驸马都尉。偏偏耿南仲和唐恪、秦桧等人公心私用、自作主张,让大宋朝廷损失了如此多的精锐!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把王松给逼反了。
反正秦桧已死,耿南仲和唐恪已经闲置,正好可以拿这几人下刀,安抚众臣。
还没有等脸色苍白的耿南仲和唐恪反应过来,张叔夜上前,满脸的疲倦。
“殿下,老臣当日铸下大错,以至于我朝有今日之困,老臣年老力衰,自请致仕,恳请殿下恩准。”
赵构微微点了点头。这张叔夜还算识相,知道急流勇退。反观这耿唐二人,实在是有些不识相了。
“张学士,你能明白事理,却是善矣。割去张叔夜的功名,准其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张叔夜除下乌纱帽,黯然离去。大殿上的耿南仲和唐恪面面相觑,都是傻了眼睛。
看来这赵构和张叔夜,早已经达成一致,自己二人,还在这里傻不愣登,被蒙在鼓里。
“耿南仲、唐恪,你二人难道真的就没罪吗?”
赵构的一句冰冷冷的话,让耿南仲和唐恪浑身都发抖起来。
二人心中明白,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今日这一劫,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尤其是耿南仲,堂堂的帝师,背叛了自己的第一个学生,没想到第二个学生又翻了船,一生骑墙、嫉贤妒能的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结局。
万俟卨眼珠一转,立即站了出来,肃拜了一下,脸上正气凛然。
“殿下,臣参耿南仲、唐恪、秦桧三人结党营私,沆瀣一气,构陷大臣,以至我朝有今日之困。请殿下详查!”
万俟卨一站出来,朝中的御史们纷纷站了出来,开始上前弹劾起秦桧几人来。
“殿下,臣附议万俟御史!”
“秦桧、耿南仲等嫉贤妒能,把持朝政,构陷中伤,乃是“朝中三贼”,请殿下详之,将其下狱查问!”
“耿南仲,你等奸贼,祸国殃民,先帝也是因你而死,你还有何脸面站在这大殿之上!”
墙倒众人推,众大臣气势汹汹,叽叽喳喳,把耿南仲和唐恪二人围在当中,大殿上犹如菜市场一般,乱糟糟一团。
看到赵构的眼光扫了过来,汪伯彦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今天要是不和自己这个学生脱离干系,恐怕赵构第一个就要拿他
开刀。
“殿下,秦桧构陷重臣,以至北虏猖獗,实在是罪该万死。臣附议万俟御史,严惩此贼!”
“严惩此贼!”
“殿下,严惩奸贼!”
众大臣纷纷叫嚷,赵构微微压了压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来人,除去耿南仲和唐恪的乌纱,将二人下狱查问,三司会审,先查其咎,再定其罪!”
赵构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禁军上前,把已经被摘掉乌纱帽的耿南仲和唐恪向大殿外拖去。
“殿下,开恩啊!”
“殿下,都是那秦桧一人所为,与臣等无关!殿下开恩啊!”
耿南仲和唐恪一路痛哭流涕,赵构憎恶地摆了摆手,冷声喝道:
“快快拖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耿南仲和唐恪二人被拖出,大殿里面恢复了片刻的安静,随即阿谀奉承的声音又阵阵响起。
“殿下英明!”
“殿下此举,乃是圣主所为!”
赵构眼光扫到一旁侍立不语的几个宦官,大声道:“陛下运筹帷幄,智珠在胸,都是陛下指挥若定的功劳!”
“陛下万岁!”
“陛下圣安!”
众大臣恍然大悟,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洪皓进殿之前,正好碰到禁军拖着面如死灰的耿南仲和唐恪出来,待到查明了原因,他也是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
“厚颜无耻的国贼,你们也有今日!”
洪皓被宣了进来,赵构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起来。
“洪皓,洞庭湖杨幺叛军势大,隔断大江上下,朝廷想让你去岳州招安杨幺叛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洪皓微微一惊,随即肃拜道:
“殿下,臣只恐才疏学浅,招安不成,坏了朝廷大事。若是那样,反令朝廷蒙羞。”
赵构放下了心来,脸色也郑重起来。
“擢升洪皓为徽猷阁待制,假礼部尚书,出使荆湖,招安杨幺。”
一众大臣的注视之中,洪皓肃拜道:
“多谢殿下,臣定不辱使命,招安杨幺叛军,为朝廷分忧。”
赵构微微点头,洪皓站到一边,群臣纷纷上前祝贺。
紧接着,朝臣们开始商谈起如何处置秦桧、耿南仲等人之事来。
“殿下,秦桧作恶多端,如今身死,可砭其为“缪丑”,以慰天下百姓之心,也以稳河北之心。”
万俟卨走了出来,上前肃拜,振振有词。
“殿下,耿南仲、唐恪,二人祸国殃民,罪不可赦,宜将二人贬斥发配不毛,一来可感化忠义军军心,二来以正朝纲!”
李纲也跟着上前,附议万俟卨。
“臣附议李相公!”
“臣附议!”
众大臣纷纷上前,一起肃拜。
赵鼎站在大臣之上中,冷眼旁观,心中失望至极。
国事艰难,难道这些人真的以为,招安了杨幺,贬斥了耿南仲等人,朝廷就可以一劳永逸,和忠义军抗衡?
他留在这江南,到底还有何意义?
建炎四年夏,大宋朝廷派出使者,招抚洞庭湖杨幺叛军,双方达成和议,杨幺被封为湘国公,钟义被封为越国公,杨幺部归于大宋朝廷治下,史称“临湘合流”。
宋廷贬斥耿南仲和唐恪于雷州,秦桧身死,谥其“缪丑”,天下百姓,人人额手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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