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
自沙陀人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人来,中原王朝便失去了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的天然屏障。燕云十六州一失,北部边防无险可守,游牧铁骑可纵横驰奔于繁华富庶的千里平原,昼夜即可饮马黄河,而收复燕云十六州,也成了每一个汉人王朝梦寐以求的理想。
终宋一朝,无论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始终悬于大宋朝廷的头顶,令大宋如鲠在喉,战战兢兢,始终大敌环伺,如临深渊。
燕云之地的得失,决定着中原王朝的兴衰,也是命运。
如今,一切不同了,游牧民族无力南下,而中原王朝,却要挥师北伐了。
而此次北伐,可能是汉民族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
尽管宣抚司治下二十余万的军队驻守于北地各重镇,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向拒马河和太原三关大规模集结,军中往日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所有的忠义军将士都知道,北伐战争的大幕,已经拉开。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杀伤对方。所有忠义军军中将士,从高级将领到普通士兵,人人对这句话都深信不疑。而随着北伐战争一触即发,将士们心中对战斗的渴望,也终于得到了释放。
大战即将来临,忠义军军中群情激昂,真定府诸将匆匆集结,不到半日又匆匆结束。河东、河北,所有的将领得到的只有一条指令,准备开战。
河北东路,滹沱河和黄河交汇处,新修建的码头上,一艘船的运兵船靠岸,数不胜数的火铳兵登陆上岸,数量不知多少。
“听口令,报数!”
岸边,一个个火铳兵排列整齐,点过数后,在长官的口号声中,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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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一二一……”
朱甚喊着口号,带领着着手下的火铳兵向前行军,沿途所有大小道路,都被无数赶路的忠义军将士所充斥,一辆辆的炮车,一眼看不到头,战马嘶鸣,不知多少。
“这怕是有数万人吧!”
朱甚放眼看去,胆战心惊。
队伍绵延不知多少,一路向前,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前面不远处,一条浅浅的河流由西向东,一路直奔入海。
“这便是拒马河了!”
朱甚心头一震。虽然曾经贵为大宋皇储,但他却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界之地。
远远看去,河对面的金兵营楼赫然在目,对方也是持枪执戈,严阵以待。
“就这样的河流,也能挡住女真铁骑?”
一名军官的话,引起了旁边一名老将的感慨。
“不要小看了这800里的拒马河。当年我军设置哨所上百,驻军三千余人,配备百艘兵船,平日在水中巡逻。”
老将其实也不老,四十多岁,但在忠义军中,显然已经算是“老将”。
老将说完,旁边的几名军官赶紧上前行礼。
“见过王将军!”
王彦摆了摆手,看着眼前的界河,言语中颇为感慨。
““檀渊之盟”以后,歌舞升平,朝廷不闻边事,城池倾塌,塘泊不修,使得黄河泥沙沉积,水面越来越浅,就如眼前的塘泊,竟然可以蹚水过河。宣和年间,大批达官显贵沿河占田,把河水挖渠排光,以腾出地来种水稻,边防形同虚设。”
王彦说完,众将都是摇头,有人大声喊道:“怪不得靖康元年番子能长驱直入,原来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大宋朝,真是上庸下昏,只是苦了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朱甚脸上发烧,赶紧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
去。
“王将军,你说什么时候才能跨过这界河呀?”
“是啊,什么时候才北伐呀?”
“王将军,王相公会指挥那一路大军,河东还是河北?”
众将纷纷问询,朱甚也是竖起了耳朵。
“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王彦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王相公如今去了河东,我猜他安排好河东的战事,可能会再回来主持河北的大局。”
众人纷纷点头,光是河北边界,已经驻扎十余万雄兵,北伐一触即发。
河东太原新城外,营包一个接着一个,像雨后的蘑菇,连绵不绝,一眼看不到头,大营中各色旗帜飞舞,一片旌旗的海洋。
“王相公!王相公!”
“北伐!北伐!”
太原新城知府衙门,无数的百姓聚集在太原知府衙门大门前,他们人山人海,人人举着拳头,一起大声呐喊着口号,群情亢奋,声嘶力竭。
人群之中,“北伐”、“忠义军”、“王相公”这样的大幅字语招牌随处可见。毕竟,王松率领忠义军,可是保境安民,杀死杀伤番子无数。
西夏都灭了,大宋朝也没了,谁还在乎你一个金国?
和张俊当年在太原城面对示威军民大开杀戒大不相同,衙门口的卫士们纷纷退下,衙门大门紧闭。示威者们也没有暴力行动,呐喊片刻,他们便在衙门大门口静坐起来。
衙门里的公人也不恼火,反而准备了无数热水出来,以免喊的口干舌燥,没有了劲头。
谁都知道,北伐已经是势在必行,不然,那城外的密密麻麻的数万大军,难道只是来亮亮肌肉?
“差哥,王相公是不是在衙门,忠义军是不是要北伐?”
“你就说句话,王相公到底在不在里面?”
碰到心急上前问询的百姓,公人们只管摇头,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军营中的情形如何?”
卫士前来禀报,王松轻轻一笑,岔开了话题。
“军中将领个个都是求战心切,许多人用自己的血立下军令状。营中将领知道相公在太原城,营中并无骚动。他们只是要求速速发兵北上,恢复燕云之地。”
河东忠义军,军中将领都是忠义军老人,士卒精锐,比之河北忠义军,还要凶悍上不少。
“相公,这是兄弟们的请愿血书,你看看!”
张宪挥挥手,两旁的卫士拿着一张白布出来,在王松面前展开。
白布上面,全是军中将士的名字,都是用鲜血所写,血迹斑斑,却也令人斗志高昂,怒发冲冠。
“相公,军中将士苦苦哀求,请战书全都是以鲜血所写,一片拳拳爱国之心。还请相公早做定夺,早日北伐,以稳军心。”
王松看着白布中间,“北伐”两个斗大的血字十分醒目,微微点了点头。
“北伐的檄文准备好了吗?”
听到王松问,张宪赶紧挥挥手,林风等人拿出来了一大叠纸张。
“看来你们早已经准备好了。”
王松点点头。这些个家伙,平定西夏的功劳落在了陕西西军头上,他们早已经急不可耐了。
“张宪,随我出去。”
“相公,外面可是有上万百姓!”
“百姓怕什么?见完了他们,再去看看营中的那些骄兵悍将。”
王松轻轻笑道。这倾国一战,他所要造的“势”,已经给完全调起来了。
“葛吱”一声,太原知府衙门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众骑士簇拥着王松,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相公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静坐的百姓纷纷起身,纷纷向衙门口挤来。
“全部都退回去!”
卫士们赶紧上前,阻止百姓向前。还好百姓比较克制,并没有形成大的骚乱。
“乡亲们,大家不要慌,听我说一句。”
王松端坐在马背上,举起手来,向着人群大声喊道。
前面的人群听得清楚,都是安静了下来,后面的百姓却是全部震天似地吼了起来。
“王相公!王相公!王相公!”
百姓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声震云霄,并且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还想说话的王松唯有苦笑,他打马向前,频频挥手,所到之处,一片山呼海啸,万人空巷,前来示威静坐的百姓们,都已经忘记了原来的初衷,完全被城中百姓更高的嘶吼声所误导。
人人大声呐喊,人人面色通红,人人声嘶力竭。
王松已经在这里出现,他们又有什么必要再来示威、静坐?
北伐,已经开始了!
王松身后的众将士都是挺直了腰杆,人人抬头挺胸,顾盼自雄。
“百姓勿扰,自行离去。王相公军令已下,北伐刻不容缓,讨伐番贼、恢复故地只在旦夕之间!”
军士们纵马而行,一路大声呐喊,百姓先是寂静一片,随后又山呼海啸,声震云霄。
王松等人离开,百姓们就要散去,知府衙门的公人却在城中各处迅速贴上了告示。
“自宣和末年女真人侵宋,於今已整整十年矣。山河破碎,战事连连,女真人烧杀抢掠,茶毒生灵何止千百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无不残破,女真人无恶不作,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忠义军奉天讨贼,统师数十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灭此凶逆,解民倒悬,恢复中华故地。
朝廷昏聩,君主专权,士大夫德不配位,官府软弱毒虐,金人肆虐,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胡虏无百年之运,以其暴虐,王师北指,焉得不亡!”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满城众人眉开眼笑,欢呼雀跃,仿佛这场仗已经打赢了一样。
王松进了军营,一路打马缓行,营中数万铁甲将士抬头挺胸,肃穆无声,便如数万雕塑一般。
“河东忠义军的兄弟们,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王松上了高台,下面的一个个铁血男儿,让他不由得眼眶微红,难以自抑。
河东忠义军,无数具烈士的鲜血和尸体,才换得了片刻安宁,也得到了眼前这支铁军。
“北伐!”
“北伐!”
“北伐!”
忠义军将士们的怒吼声响起,地动山摇。从他们的吼声中,王松听出来了愤怒、倔强、不屈,还有必胜!
已经不需要王松再做动员,他抽出腰间的持长剑,斜指向北,大声怒吼。
“我忠义军,必胜!北伐,必胜!”
“我忠义军,必胜!北伐,必胜!”
一阵阵的怒吼声连绵不断,让大营外的百姓心旌摇曳,不能自已。
“卧薪尝胆,灭此凶逆,解民倒悬,恢复中华故地……”
有人喃喃自语,却都是营门口公示牌上的北伐檄文。
“中华故地,自然要归于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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