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交战

    
    肖队长根本不用他说，在看到这死伤情形的第一眼就命令队员们赶快腾出一辆五菱充当临时医疗车，以他的医疗经验虽然只能做一些急救外伤的活，但是判断力已经不输专业医生，失血过多固然危险，但是野外工作者都有备用血浆，一般小队队员就能进行紧急输血的操作，真正要命的是高原的低气压导致的高原反应会伤上加伤。
    高原反应的根本就是人体内外环境气压不平衡，长居高原的人气压早已调节平衡，自然不怕，一般来讲，修炼者尤其是炼气士也不怕高原反应，因为修炼者能够自主调节内环境，这是基本技能，但是普通人如果有一段时间适应说不定可以慢慢调节好，一旦突发大面积外伤，人体内外环境的流通陡然增大，导致的剧烈内环境变化相当于体内肆虐了一场台风，就可能发生器官衰竭，这是真要命。
    肖队长亲自指挥着两名救护能力不错的队员把老斯抬上了车，问了声胳膊呢？显然是问有没有可能找到接回去。
    凌江漠然回答：“一口吞了。”
    肖队长看了一眼被皮大衣遮盖着的人形，又问：“老宋的下半截……”
    凌江握了握拳头：“也没了。”
    肖队长再不多话，亲自俯身连皮大衣抱起只剩一个上半身的尸体，没有人想要揭开皮衣看看里面是什么惨样，这不只是给死者保留了最后的体面，也是对不能全尸的老宋的愧疚。
    肖队长心想：好好一个两百来斤的汉子，怎么走的时候还不如个娃儿重。
    又想：可能他的魂比身子重吧。
    看着五菱车扬长而去的尘土远了，肖队长才转头问凌江事情的经过到底怎么回事。
    凌江此时终于从有些恍惚的状态里清醒了些，说道：“给我支烟。”
    肖队长从胸口袋子里摸出那盒一路上都不好意思在小女孩面前抽的烟，递过去一支，自己夹一支，又摸出打火机挨个点上，他也需要清一清脑子。
    凌江狠狠吸了一口，烟味倒灌入脑驱鬼逐神，“本来只是例行考察哈斯丽湖，也没人会想到前两天在马栏山冰川大屠杀的家伙会让我们碰上来了，来的很突然，毫无征兆，没有人挑衅也没有人举枪威胁，它就这么从小坡后面来了，一下就把车给撞翻了，嘎贡米平日里常吹他耳聪目明，洞悉八方，这回连声响都没出就给拍碎了脑袋，然后就是老宋的下半截，那怪物显然很懂人，先把车都毁了……”
    “慢着。”肖队长打断他，“你看到那玩意了吗？看清楚样子没有？会不会只是饿极了的灰熊攻击你们？”
    “不会。”凌江直摇头，“我是没看清楚，但它不可能是灰熊，它太快了，来去像一阵黑风一样，灰熊不可能这么快，而且块头甚至比灰熊还要大得多，只能说是妖怪，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它是黑色的。”
    “那的确不可能是灰熊。”罗猎走了过来，“我仔细测量了爪印痕迹，发现作案生物是前足5指，后足4趾，趾行性，而不是
    熊科动物特色的前、后肢均具5趾，蹠行性，以整个足掌着地，形似人类的足印。而且该生物的攻击模式能弹出趾爪进攻，这更像是猫科动物的习性，因为大多数犬科爪子不能伸缩，主要助跑，不是常规武器。另外灰熊北极熊的确是已知食肉动物里唯一有本事顶翻小型车辆的，但是顶翻和完全翻个四轮朝天是两个概念，从爪痕间距粗略判断这起码是身长八到九米的怪物，顶翻一辆车倒也不奇怪了。总之，这的确是个怪物。”
    肖队长和凌江怔怔看着这个更像是刑侦警察的少校军官，倒不完全是折服于他的知识量，科考队员都是半个博物学家，天文地理动物生物样样略懂一点，罗猎说的话他们都听得懂也说得出，只是这两人一个突遇巨变一个目睹事变现场之离奇和同事队员之殇，脑子混混沌沌，一时间难以冷静分析，不禁都有些佩服此人过硬的心理素质，虽然罗猎与牺牲重伤的科考队员没有深交，少了份感同身受的悲鸣，但是面对这样惨烈加奇幻的事故现场，能够立刻接受并且冷静记录分析，绝非常人所能及。
    “呃，老肖，这位是……”凌江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哥是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啊，看这小白脸也不像是常年在高原生活的，难道是新来的大学生学员。
    “这位是来自中部战区的罗长官，来藏地是执行一项护送任务，还有他们是……”肖队长简单说了一下与罗猎等人相遇的遭遇并介绍了柚莉莎兄妹，当介绍到刘劫的时候突然傻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刘劫，而罗猎等人也只提了一句，自己居然已经记不清了，不只是自己，似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人。
    但是不应该呀，肖队长心道，虽然这个人是挺不起眼的，但是他不可能都不过问一句啊。
    心里暗骂自己多此一举，为了怕麻烦而用精神力小小催眠了众人的刘劫，只得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刘劫，是个旅客，顺路而已。”
    柚莉莎心道好简洁的自我介绍，希特利心想刘兄低调沉稳，果然是我辈中人。
    罗猎倒是比方才对刘劫更有兴趣了，刘劫再在心里骂了声多此一举。
    “旅客。”果不其然，肖队长和凌江都没啥好脸色，可可西里大荒原碰到旅客，能有好脸色就怪了，又是个以为自己是啥主角的。
    “额，请问是哪位高人在这里路见不平一声吼？”刘劫干咳一声问道，既然装不了透明人，那就适当露点脸。
    罗猎接道：“不错，如果不是有高人插手，以那怪物展现的破坏力，你们不可能有一人生还，更遑论把这里斗得如此触目惊心。”他指了指几乎被犁得零碎的大地。
    凌江反应过来，一脸崇敬道：“是有一位路过的密宗大法师，出手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就都死了，那怪物是恶魔，老法师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现在他和怪物一追一逃，都不知去向了。”
    刘劫心中一顿，气运又来了。
    密宗，是武林中一个神秘绝顶的名号，近乎于传说，多少年来，这一隐藏于雪域高原大雪山中的神秘门派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中原武林，自初唐贞观大将军李靖挥军吐蕃，与神秘的密宗修炼者发生武林史记载的第一次碰撞，天霜拳排云掌
    力敌密宗两大长老，最终大唐与吐蕃平等和亲，文成公主入藏，包括李靖记名弟子李离在内一十四名大内侍卫随嫁，双方保持了数百年的相对和平，之后每当中原武林孱弱，外族入侵华夏，总少不了密宗高手的身影，鸠摩智，金轮法王，一个个名号彪炳武林史，丝毫不弱于那个时代武林的主角。刘劫本来也有过会一会当代密宗高手的念头，抱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密宗修炼法门独立于中原武林之外，吸纳了古印度修炼法理念和古华夏经络学说，自盛唐那次文化大融汇后，形成一套与印度武学和中原武学三足鼎立，并列东方修炼界三大主流修炼的体系，自有独到之处，而现在的密宗高手刘劫见过的只有那位科考队的亚西法师，可惜交流不深，连他是什么果位都不知道，以刘劫看以密宗千百年来独坐钓鱼台，从未遭到毁灭性打击的环境，应该是有先天高手留存的。
    小麻雀一样叽喳清脆的萝莉音响起，“哇！那不就跟华夏传说中惊鸿一现的大侠一样！太帅了！”
    不知何时，在凶案现场蹦蹦跳跳乱跑的柚莉莎已经凑了过来。
    女孩子是天生的戏子，柚莉莎在肖队长坐上副驾驶后一改不安分的小麻雀样，一路很是乖宝宝，天天地叫着大胡子叔叔，惹得没见过这丫头真面目的虬髯大叔很是愤愤不平，对罗猎也有意见了，这么又乖又可爱的小丫头怎么能这样对待呢，于是在肖队长的强烈要求下，解开脚链的柚莉莎瞬间恢复本色像只小麻雀“飞”了出去，而刘劫就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丫头表演，倒不会反感这有些小心眼的萝莉小小地耍了个道，人本就不止一面，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也是她，甜甜乖巧的小天使也是她，都是真实的面孔，柚莉莎至少不会刻意压制本性营造虚假来骗取同情谋求利益，只是利用了形势的转换，绿茶和正经的处世之道区别就在于此，要说待人真诚，刘劫算挺真诚的人了吧，又何尝把自己全部的面孔展现出来，难道要当众说出他就是前几天血手裂尸的人屠怪兽。
    “柚莉莎，那些只是书本里写得人，不是真事。”金发碧眼的年轻学究希特利以严谨的态度纠正妹妹的话。
    “那哥哥是说，这位大叔也是骗人的了，还是说这位大叔其实武功盖世，勇猛无双，自己打跑了怪兽，只不过为了君子之谦所以编了一个故事掩盖过去？”小麻雀不但巧舌如簧，而且童言无忌，牙尖嘴利。
    凌江忙道：“我没有说谎，真的是有一个老法师出现，打跑了怪物。”
    “不是不是，我不是怀疑你说谎，我的意思是……那些书上的所谓游侠剑客，大多只是虚构的。”希特利忙接道。
    “哥哥见过吗？”
    “当然没见过。”
    “没见过凭什么说他没有？”
    听到这句话的人顿时觉得好有道理，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哪有踩着剑飞在天上的侠客，这……不科学啊。”用“不科学”这么低档弱鸡透出一股怂气的话语来反驳，希特利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读了这么多年书，没学到半分舌战群儒的本事不说，还常常多嘴找削，哪次和妹妹讲道理是以自己胜利告终的。
    和小孩子讲道理，希特利觉得自己真的是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