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翻墙,只是为她而来,在她面前的一切,都需小心翼翼。
独孤锁清仰头,似笑非笑的望他一眼,却是抬手间十指柔荑抚上那发钗玉润如珠,眼底神色越发寒凛,轻缓出声,“好,我原谅了,你这钗子寄存在我这里,既然记说你懂我,自是不再犯,彼时休想我还给你直接扔了出去。”
“好。”宇文护欣喜,“不会再犯,只要你想见我,我可以天天来啊,你家墙头虽高,却也是难不倒我。”
“独孤锁清挑眉,白他一眼,“你该走了。我警告你,若是在如今日这般闯入我独孤府上,一旦被阿爹抓住,我可不会救你,定会亲手了结你,就以刺客、盗贼的由头,了结你这大周太师爷!”
“宇文护点点头,长吸了口气,连连应是,对于她方才这番话,他是绝对相信的,她独孤锁清的确不是个宅心仁厚的女人,一向说道做到,她狠下心狠起手来的时候,和她长姐是有的一拼的。
“锁清,你不知道,有你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他说着这句话时,屋中便已然不见了他的身影,徒留这句话在虚空之中回荡,在她的耳边回响。
“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应该有事要和自己说吧,锁清想着,轻泯了一口这上好的太平猴魁。
“四姐,李澄他…”
平时一样直爽的伽罗也变得吞吞吐吐,“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怎么看待我和他的婚事?”
她,终究还是问了。
还问得如此小心翼翼。
“虽伽罗在来的路上不断的告诫自己,一个李澄而已,少了他自己也不会不能活;可现在真从自己最最疼爱的妹妹口中听到关于他们婚事的事时,自己的心还是会难过。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刀枪不入。
独孤锁清掩着口笑了,“傻丫头,你是不是不喜欢李澄;可是有心上人了?说出来听听谁人采摘伽罗果。我亲自找李澄让他退婚可好,如何。”
“可是,我总觉得…阿邕钟情的不是我,还有我…”
伽罗靠近了独孤锁清,声音低低的,像孩子在撒娇又带着一些委屈。
“锁清戳了戳伽罗的额头,“真是个小糊涂蛋,文邕一天没少和你厮混在一起,哪有时间认识其他家的小姐。再说,全长安城哪家小姐比得过我们独孤家的。”
伽罗听四姐这么一分析,心节也放下不少,她揉了揉脑袋,“四姐教训的是。”
“虽说心中还有些疑惑,四姐,你真的愿意帮我跟李澄说退婚的事情;还有要是阿爹不同意怎么办?
“这个你就放心,包在我身上。”锁清可不想伽罗嫁入李府受她上一世的苦,所以她要找阿护好好的商谈。”
“天朗气清,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一匹温驯的骏马稳稳的载着一身浅青色女装打扮的独孤锁清,来到约定好的城南郊外和宇文护回合。
“宇文护今日选择出游踏青的效外山地理位置极好。
东边是蕨类植被茂盛的湿地,水生物种类很多;西边是茂密的树林,珍稀的飞禽走兽数不胜数;北边是星洺湖,盛产各种鱼类。
“大周国的贵族权贵大多都是喜爱狩猎的,宇文护也不例外。
郊外山对于他来说,就有了不同寻常的特殊意义。先帝宇文泰还活着的时候,亦十分喜欢狩猎。
一次饮宴之后,先帝宇文泰兴致勃勃的要前往郊外山的山顶。那时几岁的宇文护也在场,他答应过自己的娘亲,时刻保卫身为大冢宰的叔父安全;他绝对不能从叔父的身边离开,无论叔父走到哪里,他都要跟去的。
“当时代王宇文觉的母亲王淑妃,曾在心里暗暗的憎恶着这个异域歌姬所生的侄儿不识眼色,不愿他们叔侄二人抛下宇文觉同去。
王淑妃语气亲切问道,“阿护你不累吗?”那时候几岁的宇文护看着高贵的王淑妃淡淡地笑着反问,“阿觉已经累了吗?”
“他的声音很清澈,话语中没有丝毫的逼人气势,更多的像是一个兄长在体恤年幼的弟弟而已。
“山顶上有好玩鸟儿吗?”还是孩童的宇文觉单纯的问他的堂哥。
“伴驾君王自然要做到寸步不离,岂能因为困倦懒惰便离了左右?阿觉理应同行。”
宇文护还是那样温润如玉的笑着回答。听完这话,周遭的几位年老的重臣颇以为然。
“宇文泰有时一直冷眼观察着几位王爷的小动作,并没有说话。
“想要护卫在孤左右,他必须是个强势的人。阿护,你同孤一起上去。”
“敢不从命。”
宇文泰的一队影卫亦紧随着二人策马上山。
岂料叔侄二人才行至半山,便遇上了敌国派出的死士。
敌我数量悬殊,敌国死士均是视死如归;很快宇文泰的影卫便落了下风,被逼到了山腰边。
宇文护则一直寸步不离宇文泰身边,危机关头下还为叔父挡了背部一刀。
他护着宇文泰一直苦战到山脚下独孤信收到信号弹后带领金执吾快马加鞭上山救驾那一刻才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在了宇文泰面前。
当晚大冢宰遇刺便传遍了长安,和这个消息一起被广为流传的,还有少年将军宇文护英勇救驾的故事。
那一夜,他为魏国百姓护卫了他们的天,也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记住了他宇文护的名字。
也是那一次,当他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他第一次正式自己的野心。
此生他不甘于就这样庸庸碌碌的活过,不甘心因为生母是异域歌姬就被其他兄弟耻笑,不甘于寄人篱下有今日无阴日的苟且。
他在自己倒下的前一刻他问自己:
如果给自己几年的时间可以权倾天下,但是却要以几年的忍辱和寂寞为代价,自己接不接受?
先经过几年的忍辱负重和籍籍无名,自己就如一根芦苇一样随波逐流,需要小心的隐藏着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当自己能够权倾天下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将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全部都是众望所归;自己受到所有人的拥戴,自己的霸道、荒唐奢靡、任性、残忍冷血都不会有人过问;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容忍体谅自己,绝对不会有丝毫不满和抵抗。
他的答案是:愿意。
二人沿山路策马而上,迎面而来的风拂过下瑶清的脸颊透着微红让他身侧的宇文护看得有些心慌意乱。
“眼前的女子无论什么装扮都令他看得入了迷,歌舒说的没错:自己真是为她着魔了。
行至山顶,独孤锁清率先下马走到至高的君莫亭中观赏清晨薄雾中的长安街景。
宇文护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也走了进去。
独孤锁清俯瞰整个长安,不自觉的吟出了一位醉酒后朋友所写的《长安古意》,“长安大道沙为堤,早风无尘雨无泥。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每当我从这里俯瞰长安,就觉得权倾天下也不过如此”宇文护似听了独孤锁清的吟诵而有感而发。
“独孤锁清侧目而视今天自己身边这个俊雅斯文,风采出众的男人浅笑道,“太师少年得志,也算本朝的杰出英才。”
“我在朝堂玩弄权术一手遮天,你觉得我是佞臣吗?”宇文护偏了头,没有看瑶清。
她抬头看着宇文护,微微攥了拳攥问道,“想听真话?”
宇文护看着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却平静的出奇,“告诉我真话。”
“你也不能算是个佞臣。”
独孤锁清笑了笑一连摇头,“你大权在握的这几年里,也没听说过你欺压黎民百姓,大肆的搜刮民脂民膏。只能说……你算毁誉参半吧。”
“毁誉参半。”
宇文护听完后眉头蹙了蹙,“我的锁清呀,放眼看去全天下,也就你一个人敢这么评价我了。”
“谁让我是独孤锁清呢?”
她从宇文护的肩头一侧走过,与他并肩。
“你音律甚好,今日能为我吹首曲子吗?”独孤锁清指着宇文护今天带在腰间的箫询问道。
宇文护眼中带着笑意,取了腰间的箫出来;凑于唇畔,一首《诗经?国风》的郑风篇响彻云霄与山林间。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曲子讲述了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不留余力的在夸耀他钟意之人的容貌和品德。
在他看来,不论他今后再遇到多少美貌的女子,他将永不会忘怀钟意之人容颜及品格。
宇文护现在竟然当着她的面通过曲子向她细述相思。
独孤锁清此时有些气恼。
宇文护只是吹了曲子,阴面上可一句话都未说,这些暗示说到底都是自己由心而生的。
独孤锁清移开了目光不敢看向宇文护,她转了转身子。
她却不知她此时的侧首垂目,在宇文护看来多出了几分女孩独有的脂粉气,像晨间的竹叶含露,如幕时的莲花半吐,在她清丽的气质中却带着无限的妩媚。
宇文护吹完了整首曲子,静静的看着身侧的独孤锁清。
“锁清…”
宇文护将箫又凑到唇畔,单吹了最后这一句,“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独孤锁清身子一颤。
德音不忘?
她看着身边这个在朝堂上覆雨翻云的男人有些害怕,而心中还有一丝丝的感觉从胸口酥酥麻麻地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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