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身前又杀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宇文邕的步伐霎时凝滞。腰部用力,他在空中猛地扭转身形,堪堪躲过那狠厉的一记突袭,自己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哥!”看到宇文邕出现险情,宇文宪情急之下惊叫出声,手中长剑立时毫不留情地刺向那招式用老、余力不足的黑衣刺客。
然而还不等长剑近到那人周身,一把短刀便是从斜刺里穿插而出,两下相碰,发出清越的交击之声。宇文宪只觉得自己手臂一麻,长剑便是被一股劲力挑开,不过眨眼,已是失了准头。定睛一瞧,却是另一个黑衣蒙面人的杰作。
“走!”注意到周边火势愈大,萧唤颜知道此行成功,当即一扯恒伽就往后疾退。那三人在前头不断放火开路,他们这两个殿后的也得跟上,不然这周营可不就白闯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宇文邕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暗亏,失了先机心中已很是恼怒,此刻哪里还允许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腾身跃上战马,他一抖缰绳就直追而上:“驾!”
而另一边,萧唤颜和恒伽在因四处起火而乱成一锅粥的营地中飞速冒进。夜风中,只隐隐看到有两道身影在模糊的光亮中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人捕捉不到,即便偶有“路障”,也是会在瞬息之间被那两人一记绝杀。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恒伽只回头瞥了一眼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宇文邕追来了。”他们速度再快也跑不过马,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仗着地势之利而已,前面可快出周国营地范围了,再跑下去只能被射杀。
萧唤颜头也没回,只低声吩咐:“分开来跑,在营地集合!通知长恭撤军!”说完,她也不顾恒伽反应如何,自己脚步一错就往一旁闪去,看样子是打算把宇文邕给引开。
“你……”恒伽来不及出口的阻止就堵在唇边。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他也不再迟疑,脚下一转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与此同时手臂一扬,一道响箭划破天际,乍然鸣响。
“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勒住马头,宇文邕抬头望了望晨光熹微的天空,神情恍然。目光转向那两人分别逃窜的方向,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纵马就朝先前那拦截自己的人而去。若非此人,那三个纵火犯岂能轻易得逞?拿下他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萧唤颜此刻奔逃的方向正是两国战场所在。逆风而上,她隐约间听见了撤兵的鼓点,看来长恭已经知晓这边的情况了。嘴角上扬,五爷的眼眸透出浅淡的笑意,若不是她知道自己此刻正被人紧盯着,恐怕她会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看来所谓的名将韦孝宽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正这般想着,却闻身后风声骤紧。多年的警察生涯培养出比寻常人更为强悍的爆发力,萧唤颜就地一滚,一枝白羽箭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而过,“铎”地一声钉在了她身前不远处。
好凌厉的准头!萧唤颜暗叹一声,半眯了眸子看向那稳坐马背之上正在引弓搭箭的人,心却是渐渐地沉了下去: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啊。想着,她挺直上半身,看似保持了半蹲的姿势,实则可随时一跃而出。
宇文邕面无表情地拉满弓弦,再度瞄准那半蹲在地上的黑衣人,却于此时莫名地觉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个身影,似乎……心中念头闪过,手下的动作就慢了一拍,再看,那原本该束手待毙的人竟是再次夺路而逃。
“该死。”看着前方那灵巧得如同兔子一样的身影,宇文邕一边纵马赶上一边毫不留情地就是一箭射出。他怎么会觉得那人熟悉,怎么可能?真是昏了头了。
利箭带着破空的风声直刺背心,萧唤颜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锐利箭头的冰冷触感。没有犹豫,她猛地侧身让过一箭,却被扰乱了步伐,生生慢下许多。而不等她有应对的时间,宇文邕那厢又是一箭射出,力道之大,劲头之准,比起刚才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箭若中,非死即伤!
暗叫了一声糟糕,暗叫了一声糟糕,萧唤颜知道躲闪不及,当下便抬手去挡。虽然这箭来势汹汹,一旦中了会很麻烦,但缺胳膊断腿总是比丢掉性命要好得多的,她刀口舔血的次数太多,这种抉择并不难下。
眼看那白羽箭直冲面门而来,如此之近的距离,箭羽扫起的风刃甚至刮痛了萧唤颜的脸颊。然而避无可避,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寒铁箭头在自己的瞳孔中一点点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剧烈的风声响起,似有什么东西堪堪擦过萧唤颜的耳畔,随后发出“啪”的一声,委落于地。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讶异之下的萧唤颜低头细看,却发现自己的脚边正躺着两枝白羽箭,一枝在箭头处被折断,而另一枝则插在了冻成冰的雪地里,此时那尾羽还在微微地颤动着。不用说也明白,这是有人用箭替她挡了一箭。
“萧…唤颜,真的……是你?”一个声音难以置信地响起,少却了往日的清冷,却平添了几分意外和震惊,那是距她不远的宇文邕。
被这一声惊醒,萧唤颜这才发现自己用来蒙面的布巾已经被方才的“救命一箭”给带落于地,而身处马背之上的宇文邕,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萧唤颜只有苦笑的份,还是被发现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轻喃出声,宇文邕的眼眸似是沾染上了尘埃,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为什么,真的是她?刚刚那一箭,他居然,差点伤了她!
“我……”刚欲开口,萧唤颜便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唤颜!”
下意识地回头,但见黄河对岸红袍黑马的少年将军正策马而来,一手还握着一张劲弓。显而易见,方才的那一箭,出自于他之手。
“高长恭!”不等萧唤颜出声,宇文邕直接便喊出了来人的名字。在这方土地上,那张玄铁面具,足以代表一切!只是他来得好快,连韦孝宽,竟然也没能拦住他么?
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可不四哥所以赶到萧唤颜面前径直开始询问:“没事吧?”天知道他从战线上撤下来得知她和恒伽殿后之时有多紧张!而一路纵马狂奔过来目睹的这一幕更是让他骇得连心跳都快停止了,幸好赶上了,幸好救到了,也幸好,她没事。
感受到他语气里浓浓的担忧和关切,萧唤颜回以安抚的一笑:“我没事,放心。”
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高延宗这才抬眼打量了一下宇文邕,黑曜石般的眸子立刻就冷了下来:“周国的辅成王殿下?”
从他将视线扫过来的一瞬宇文邕就收敛了自己的失态,此刻听他开口,竟是不慌不忙地回了一个疏离客套的笑:“早闻齐国安德郡王英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彼此彼此,本王对辅成王也是久仰大名。”唇畔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高延宗依样回了句不痛不痒的话,随即便朝萧唤颜伸出手:“上来。”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萧唤颜也不矫情,借力直接跃上马背,一个转身便稳稳地落入高延宗怀中,两人拨转马头就要离开。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宇文邕,刚才对视的短短一瞬她居然从他眼中读出了心痛。那样的情愫,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看着她的身影被另一个挺拔的身影遮住,宇文邕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是那么的刺眼。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她的名字被他脱口喊出:“萧唤颜!”
马背上的两道身影皆是一滞。高延宗缓缓回眸,眼神中已有杀意酝酿开来。不知为何,他不喜欢宇文邕如此亲昵地喊她更甚于宇文邕故意拖延时间。
宇文邕此时自也无心理他,他的眼,现在只专注于那个不曾回头的纤细人影:“萧唤颜,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以后如何,至少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很感谢。”说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绽出一抹粲然的笑,恍若乌云破月,风华倾绝:“今后,就相见无期了。”
听得这似有所指的话语,高延宗的眉峰不禁微微蹙起。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向身躯僵硬的萧唤颜,等待她的决定。毕竟,这是她的事情,他没有权利替她作出回应,也唯有尊重她的心意。
因为一个人的沉默,这片天地,忽然之间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若不是残断的箭枝尚在,很难想象这里在不久之前还是打斗场。清晨的寒风呼啸而过,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不知何时,竟已天光大亮了。
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齐国方向有之,周国方向有之。看样子,是两方的人终于赶来了。
知道再拖延不得,宇文邕最后望了一眼萧唤颜的背影,终是调转马头往回走。他不想让自己陷入齐军的包围圈,更不想让她的身份在周国暴露。他宁可相信她真的只是他最宠爱的侍妾,于一次偶然在战场上失踪。
“我们也走吧。”看到萧唤颜依然没有反应,长恭不由暗叹一声,然后轻轻开口。“驾。”一声轻斥,黑风听话地迈开脚步,步履悠闲地往回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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