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独孤锁清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推开窗子向外面喊道:“秋词,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四姑娘的话,已经晚夜了。”
独孤锁清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算了,还是早点晚安咯!”
辅成王府,睡梦中的宇文邕陷入梦境之边缘,亲眼目赌天子宫外,一位穿着龙袍的男人负手而立,看不出表情。
那个人正是他自己,何泉陪站在一旁,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使他在听见帝王第一次轻轻叹息的时候,就慢慢退开,保持着非常恰当的距离。
但撤步还是慢了些,他依稀可以听见:“……我好害怕成为像他一样的人……失去锁清。”
声音很轻,夹着风吹来,带着一丝桃花衰败的气味。
梦境之中,他万万没想到独孤锁清竟然为他身穿嫁衣。”
她与其他贵府千金不一样,她是独孤府的四姑娘,大周第一才女独孤锁清,诗词歌赋,一舞倾国倾城。”
嫁衣是由大周最好的绣娘绣了半年才完成的,红绸金线,好不华贵。但再如何精美她,此刻,她的心是凉的,盖头就被挑落,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红,红色的帷幔、红色的喜烛、红色的喜娘,以及,同她一样穿着红色喜服的自己。
就那一刻,宇文邕在梦中所想:被迫就被迫吧,反正圣旨是自己下的,这辈子她也只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大周除了自己,也没第二个男人敢要她。”
独孤锁锁双手冰凉,任由喜娘馋扶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一会儿,就听见宇文邕的声音:“呐,合卺酒。”
宇文邕端着一杯酒放在她面前,自己脸上没有阳春三月的笑容,也不知是被酒迷昏了头还是被人熏晕了眼,独孤锁清拿过酒杯一口灌了下去,随后就听见喜娘的尖叫,以及宇文邕的声音。
梦境中,宇文邕看见独孤锁清喝下合卺酒,所以他自己笑得尽兴,浅笑着说了声无妨,便挥退喜娘,也将另一杯一饮而尽。等下人都退出房间,宇文邕就看见自己心上人,终于成为他的新娘,端坐在床榻上,低垂着头。他蹲下身来与独孤锁清平视,看见她泛着水花的眼眶、微皱的双唇,于是叹了口气,起身去内室,那里有下人备好的热水,可他不后悔如此。
宇文邕一走独孤锁清的眼泪就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喜服上,肆意开出深红的花。
“怎么了?”
宇文邕将盛好水的铜盆放在一旁,有一些紧张,“锁清,你还是恨我,不愿意嫁给我吗?”
独孤锁清猛地抬起头,脸上却无任何表情:“你知道的!”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够恨心,揪着绣娘半年来的心血,“文邕,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之前喝下合卺酒就算是我独孤锁清欠你的?放过歌舒吧,你的肯求我都答应你了。”
独孤锁清抓皱了嫁衣,练功不认真被阿爹惩罚都没有现在那么无奈。
宇文邕呼了一口气,随即荡开笑脸,就像春日细雨砸在平静的湖,怎么也止不住。然后慢慢牵开她握紧的手,绞干帕子,轻轻擦拭眼前实在不甚美观的脸:“锁清,我答应过你的事情,绝不返悔。”
数日之后,宇文邕梦境之中,自己带着独孤锁清逛遍了京都各处。虽然贵为自己的妃子,但是独孤锁清除了京都那一方红墙绿瓦框住的蓝天以及南境的烽烟,也确实没见过其他景色,免不了惊叹原来京都还有如此美景。”
宇文邕还在他们院子里的曼陀罗旁的两棵树,架起一张秋千。他将独孤锁清揽在怀里,说:“春天你可以赏花,夏天你可以乘凉,秋天你可以摘果,冬天你可以玩雪。”
独孤锁清头靠在他怀里呆呆地看着前面,顿了顿,问:“那你呢?”
“帮你摇秋千,研究药汤,背竹筐子,给你堆雪球。”
说完宇文邕低下头,轻轻在独孤锁清耳边低语,“或者...。”
独孤锁清满脸不悦,一把推开宇文邕,跑远了,留下笑得没了翩翩君子风的宇文邕。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杀阿护!他己经收手了,她不能没有阿护,一直以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杀阿护,让我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放过他的家人,孩子何其无辜,我救你了。”
宇文邕仿佛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点气力狠狠的攥住独孤锁清的手,口中仿佛有着无尽的鲜血喷涌而出,“是啊,一开始我也不想他死,想他活着!可是我不是圣人,我是一方主宰,我是这天下之主。我可以假装你还在我身边,可是一看到你和宇文护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的样子,我就像是在烈火上烤,热油里烹,我如何甘心啊!我不要你们白头到老,我要你跟我一起,哪怕是我死了,也要你陪我一起做一对**妻!今日死于你手,我甘之如饴!”
说着,宇文邕颤抖着双手扯下了独孤锁清的一缕头发,小心翼翼的绑在手腕上,恳切道,“你就当是圆了我这个梦吧,我知道你恨透了我,可是我怕极了!我怕我死了,你对宇文护的爱就是他的毒药所以我...”话到如此,已变为悲鸣,“你知道吗?”
宇文邕声音发颤,从怀中掏出手镯,是他平日里视若珍宝的物品,“从小到大喜欢你——哈哈哈,凭什么,他凭什么得到你的心,可我的心只有你,你才是我想娶的妻子”话音渐渐低沉下去,宇文邕轻轻将头靠在了独孤锁清的肩上,轻的仿佛一片羽毛——此刻的独孤锁清不知该不该恨宇文邕,这几日的心力憔悴和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一口腥甜之气涌上喉咙,年仅三十余岁的世子夫人竟吐起血来。
待到第二日独孤伽罗和杨坚赶来皇宫之时,只见独孤锁清竟然一夜白头,形容苍白,而那自己则是面带微笑死在独孤锁清怀中。”
一觉睡醒,宇文邕才发现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等他观察一番后,发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他已经能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抬头望向墙头上的字画,陷入沉思。
不过,想起他脑海中翻滚梦中的记忆。
“锁清……”
宇文邕眼神复杂,此刻想起自己儿时在齐国为质的经历,就算后来他千方百计的逃回了大周,但他永远也没忘记……那些曾经欺他、辱他之人。
直到遇见了独孤锁清,她的善良和温柔,与这乱世格格不入。
可是他偏偏对这份他永远没有的善良和温柔入了心,在她的眼里,他只是她的文邕。”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副皮囊下污浊的灵魂,和面具下的薄情。
说到底,他和……宇文护是一类人。
只不过……他们到底也不同。
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还好自己在独孤伽罗的心里,他从来都只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所以说,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他害怕自己一个人压抑的太久了,他怕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毁了独孤锁清的。
宇文邕起身,来到房屋外面看着池塘的眼睛,充斥着复杂。
可唯独孤锁清……他该拿她怎么办……独锁清对他而言却是不同的,因为那人是他的喜欢你的人,亦是惺惺相惜之人,亦是……他在乎之人。
对,他宇文邕在乎独孤锁清,宇文邕苦涩的牵扯着嘴角。
“独孤锁清,你是我宇文邕的女人,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会松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宇文护我到底要亲眼看看,是你还是我技高一筹!
宇文邕在乎独孤锁清,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
骸骨缠绵蔷薇,绝地丛生幻魅,一步一步走向永世沉睡。
置身情外无妨受君一句可悲,人心冷暖都以沉默结尾。
话说独孤锁清昨日睡觉太晚,所以中午就起床,于是换了一席素净的袍,叫上秋词抱着琴到花园,独孤锁清喜欢管这叫做狩猎,猎一头老奸巨猾的狼,只是不知道是猎人先抓住狼,还是狼,先吃了猎人。
着素衣的猎人端坐在亭子里抚琴,一边拨弄着琴弦一遍在心里暗自盘算,这阿姐马上就要回府了,可是自己上一辈冤家李昞,这时候又领着儿子到了独孤府了,所以她不想出门迎接。”
她的思绪万千,琴声便也随之飘飘渺渺,声声悠扬入耳,引着那穿着皂袍的郎跟丢了魂似的直直地朝着这边走。不过,却有人先了他半步闯到那女子眼前:“四姐,你来陪我玩嘛。”
于是李昞立时站定,恍然惊觉自己竟随着琴声走到人家主人的后花园了,他一个外男,站在这里无论怎么说都于理不合。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被一阵悦耳的笑声给拴在了原地,那笑声如鸣环佩,让他忍不住朝着那边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素雅的姑娘坐在那里,身旁还有一个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的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
于是心下一阵纠结,既想听一听她们两个说了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此刻的做法非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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