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杜拂日照常天微明便起身上朝议事,走时却叮嘱了采蓝与采绿莫要吵醒元秀,元秀这一觉,却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醒后倒觉得精神不错,采蓝因想着她整日里看帐本怕是太过劳神,便劝说她去花园里走一走:“这座宅子原本是阿家之曾姑祖母乐年长公主的,乐年长公主最爱江南那边的风情,园子修建的尤其好,阿家下降前,杜家又派人特特翻修过,阿家如今好歹是这里的主人,却连许多地方都不曾去过,实在遗憾。”
元秀今儿心情不错,便点头道:“后头那片荷塘做的不错,固然长安有池子的人家不少,种荷花的也多,但那样曲折迂回的风情究竟不多。”
采蓝笑着道:“奴听人说是仿了江南罗城保扬湖的风光。”
这话说出来元秀却怔了一怔,道:“倒是仿佛在哪里听过?”
旁边采绿嘴快,不等采蓝示意便抢道:“阿家忘记了?去年咱们去迷神阁的时候秋十六娘说他们那园子……”说到这里被采蓝捏了一把吃痛才醒悟了过来,赶紧住了口。
但元秀已经被她提醒,不觉蹙了下眉,随即叹道:“也没什么,风景总是好的,既然说了过去,便去罢。”
因在自己府邸里头,一切都是现成的,也不必采蓝和采绿亲自过去,只吩咐了锦水锦木打头,带了一干奴仆去预备,不多时就过来禀告道是一切都好了。
元秀遂带了采蓝与采绿过去。
保扬湖这个时候远不及后世出名,然而风光却毫不逊色,当初乐年长公主的封地是在江南,因此见过保扬湖的景色,特特在长安仿了一座,元秀大婚前,杜家打了工部的名号特特按着保扬湖的风格翻修的,入了园中,但见移步易景,风光旖旎,如今正八月之初,白昼里虽然尚且炎热,然而满渠芙蓉盛开,荷叶娉婷,随风低舞,中间蛙声此起彼伏,嘈杂之中却是说不出来的宁静和睦。
元秀顺着小径走着看着,不多时也将迷神阁三个字所带来的烦闷丢了开去,如此走了一段,采蓝便问:“前头的观花亭中锦木她们预备了些吃食,阿家可要进去歇息片刻?”
“那便进去好了。”元秀自不会驳了采蓝的面子——采蓝与采绿着实到了该配人家的年纪了,接手的便是锦字辈的人,如今还不曾放出去许人,是因为自己忽然大婚,担心公主府新建,人手不足,这才特特留了一留,这会游园,采蓝与采绿除了陪在了元秀身边,也都是动一动嘴,就是要看看锦字辈的这班人可能接手过去?
进了亭中,却见锦水与锦木垂手侍立在旁,见到元秀进来,皆行了礼,元秀瞥了眼亭中几上,却是几盘洗得干净兀自带着水珠的时令果子,并一壶冰酪,这会的时辰未到用膳,何况元秀曾习弓马,在园子里走这几步还不至于太过劳累,至多有些口渴,单饮冰酪无趣,配几道果子也是尝个鲜,如此预备,倒也算贴心。
元秀微不可觉的点了下头,复看向了采蓝与采绿,这就是要她们以贴身大宫女的身份来教导一下了,采蓝会意,抬眼看了下四周,便挑刺道:“这果子与冰酪倒还算干净,只是这里近水,如今这时节正是小虫子最多的时候,怎的不在四面挂些纱帐,免得飞到吃食里头去?”
锦木欠了欠身,却是一派从容,指了指亭子上方道:“蓝娘请看。”
采蓝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却见上头一圈儿的布囊,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不觉疑惑道:“这是什么?”
“是驱虫的药草。”锦水插话解释道,“奴等想着此处既然叫做观花亭,景致最好的也就是亭之三面环水,入内可以一览满池芙蓉无遗,因此若是挂了纱帐多少难免遮蔽视线,到底不能尽兴,但也怕虫子太多扫了阿家的兴致,因此想了这个法子,先备好了许多驱虫的药草装了挂到上头,如此不抬头也难察觉,这些药草可以使虫子不敢靠进亭中,自然也搅扰不了阿家在此歇息,另外也无须纱帐遮蔽,可以随意观望风景。”
采蓝与采绿对望一眼,对元秀抿嘴一笑,道:“阿家,奴等可再寻不出什么不好来了,不过是片刻光景,这么一圈儿的驱虫药草就挂了上去,便是换了奴等来安排,怕也是只会挂帐子这一手的。”
这就是承认锦木与锦水合格了,两人都是大喜,元秀听了,也觉欣慰,笑着道:“你们从前安置的也极好。”又勉励锦水锦木道,“这回心思甚巧。”
一时间亭中气氛融洽,锦木上前指盘中果子笑着道:“阿家请看这石榴,正是后头那边树上摘的呢!”
元秀瞥了一眼,旁边采蓝忙取了银刀破开,但见果皮之下颗粒饱满圆润,犹如玛瑙,委实可爱,她伸手拈了一颗尝了,赞道:“很甜!”
“园子里不只有石榴,并桃实、栗子之类的树也不少。”锦木介绍道,“阿家一会往前去,还有更多的。”
元秀对左右道:“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本宫今儿少不得要多走一走了。”
采蓝笑道:“阿家若是嫌走着累,奴去传了软轿来?”
“这八月中还要坐着轿子,岂不闷得慌?”正在说着笑,侍立在了元秀对面的锦水却忽然眼望荷池对过,轻轻咦了一声,众人不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却见一人锦衣华服,正匆匆沿着荷池高低不平的池岸向这观花亭而来。
元秀坐直了身子眯起眼道:“那不是……”
“是柳长史!”采绿已经说了出来道,“他怎的走这样急?”
众人皆知柳折别出身河东柳氏,乃是长房子弟,他的母亲更是清河崔氏之女,风仪从容处,虽无其表兄崔风物的飘然脱俗,然却也当得起风采翩然四个字,此人幼承庭训,行事一向张驰有度,鲜见失态,如今瞧柳折别恨不得奔跑起来的模样,实在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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