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咖啡馆里,安静闲适,程思雨与程暮云面面相觑,俩俩相望,一时之间,两人顿口无言。
喉咙顶出哼哼一声,她不自然的拿起咖啡杯往嘴里凑,喝上一口,甘甜又苦涩,奶茶咖啡就是有这种温热醇厚,暖化心窝的魅力,一下子化解了心里头别扭的尴尬。
程暮云望了望离座位不远处十几米的咖啡厅吧台,眼看吧台旁有人正坐钢琴前弦歌不绝,手指间砰砰弹出悠远悠长的bilitis旋律,少女情怀总是诗,触动心怀。曾几何时,赵雨涵也依偎在他身旁低吟浅唱,乖唇蜜语,脸上透出少女独有的羞涩绯云,多少个年头的从前,她是他的女神,他心头唯一牵挂的姑娘,她是他得不到的女人,也是他拼命奋进出人头地的重要动力。
只是现在,可是现在,物是人非,无奈何,他得到了她,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到底上帝的玩笑,还是时间的残忍,或者,是缘分注定的归宿。
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喉咙痒痒得被棉花梗塞一样,有种瞬间喘不过气的感觉,他四处张望,叫来服务员,给他一杯白开水。喝过之后,感觉好多,他整理衣领,调整思绪,再看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程思雨,多好看的面容,多清澈的双眸,多白净的皮肤,多美好的孩子,就如同自己初初认识赵雨涵的时候,一切都是完美无缺,洁白无瘕,朝气蓬勃,女孩子该有的活力与快乐,她都应该有。
“孩子,你找我来有什么想说的吗?”他终于回过神来,直入主题。
她愣了一下,恍然回神,吞吞吐吐地说:“爸,你...”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孩子。”程暮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理解地说。
于是鼓起勇气,压抑着通畅嗓门,低声又字正腔圆地说:“爸,你会离开妈吗?”
程暮云差点把口里的咖啡吐了出来,不小心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会身子舒坦些,便无所避免地面有难色望着程思雨说:“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这不是一个孩子该说的话。”
“爸,我是你们的孩子,也是一个成年人,有些事情,我看的通透,但不会说破。我能看的出来,你想逃了,你想躲妈妈躲得远远的。但是在我面前,你可以不需要避忌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与立场,我们可以像国外民主的父女相处模式一样交流,我不像妈妈一样偏执、疯狂,你对我说的话,我会站在一个理性的角度去理解你,体恤你,我想我非但不会给你造成压力,还可以给你排忧解难,分担心事。”程思雨握着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平静又真诚地望着程暮云说。
“好孩子。”程暮云望着程思雨会心一笑,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又转而露出疲惫的神色说:“其实,我已经对她十分包容了,我一直都对自己说,我的底线应该一再放低,无限挤压,可是但凡是个人,也会有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即使是一条全新的橡皮筋,拉扯过了,时间久了,它也会有反抗反弹的时候,谁又能够永无止境地心甘情愿呆在一锅热水里任由煮沸,慢性自杀呢?我真的太累了,不知道还能够面对她多久。”
“或许她还会变得更好的,而且她不是在改变了吗?她渐渐开始学会反思自己,也会采取行动祈求原谅,换作是从前,她根本就不会有一丝退让,这样不就表明了她是爱你的吗?正是因为在乎,才会改变。你看妈,什么时候又会真正对我让步呢?”说着说着她便自嘲着,垂下头不自觉地拨弄手指。
“或许她对我的并不是爱,只是依赖。我想,她的爱曾经存在,只是能够拥有的人并不是我。”程暮云自嘲地笑了笑,顺手拿起手臂前的咖啡杯。
“你说的是?”她疑惑地询问,头脑里有一个熟悉的答案,但又不确定。
“不难猜到,那个幸运人是你的父亲。”程暮云依靠在凳子上说。
“可是,怎么会呢,她明明那么地恨他,所以才会连带怨恨于我,从来不曾爱我,视我于眼中钉,恨我于骨髓深处。”程思雨疑惑不解地说。
“很多时候,爱的反面就是恨,因为曾经爱的深,才会恨得更深,只是她自己不知而已。你有见过一个女人用尽一生的时间去恨一个人吗?”
程思雨被问得哑口无言,竟也找不到能够反驳的依据。她迫切想知道真相,前倾身子问道:“到底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爸,请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尝试从妈口里得知答案,但她始终不肯告诉我,每次我一问起她就勃然大怒,在她内心扎根已久的潮湿的秘密,成了我内心磨灭不掉的梗枝,爸,请你告诉我吧。”她激动地握住继父的手摇晃着,祈求他说出事情的缘由。
“思雨,这些事情应该由你的母亲告诉你,并且是在她想告诉你的时候。”程暮云冷静地说,宛转拒绝她的请求。
“可是,爸,我...”她依然不依不饶地说。
“思雨,听话,你应该尊重你母亲的决定,她不愿意说,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直到她肯亲自开口告诉你的时候,才是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最佳时机。”程暮云语重心长地劝解,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好的,我知道了。”程思雨打消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雨涵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的是她的福分,可惜她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珍惜,老爱把思绪纠缠在过往没有意义的不快乐的回忆里,偏执地狂钻牛角尖,迟早会把自己逼死在死胡同里出不来。”程暮云说。
“爸,请你不要离开她,你离开她,她会活不了的。”程思雨倏然握住程暮云地手,眼眶红红地望着他。
“这个世界里,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程暮云回避她的眼神,心里有一丝不忍。
“爸,至少现在不要,再给她一次机会,给她点时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尽我的力量去让妈妈变好的,虽然,我早已不奢求她能够爱我,可是,我不愿意看见她一蹶不振,我不愿意看着她就这么毁了,如果你现在离开她了,她就真的再也找不到生存的支柱了,求求你,不要离开她,我知道这样说会很自私,可是她现在可以依赖的人就只有你了,就当,就当是看作正宇的分上,你不要走可以吗?”她祈求地说,眼光里充满期待与恳求。
一听到正宇这个名字,程暮云的内心就刺痛一次,就像是昨日重现,正宇那稚嫩的可爱的面孔还清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音容笑貌,余音绕梁,历历在目。他最爱的儿子,那可怜的早逝的儿子,一瞬间触及他最脆弱的最敏感的防线,他声音哽咽,忍不住带着轻微的不易发觉的哭腔说:“你别再说了,我暂且不会离开雨涵。”
“爸,谢谢你。”她欲言又止,又感激地笑了。
“思雨,你那么地乖巧,孝顺,假如你是我的亲生女儿,那该多好。”程暮云宠溺地望着程思雨,感慨良多又忧伤地说。
“爸,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程思雨激动地,安慰他说。
只是程暮云尴尬地笑了一笑,没有声调地如同机器人地应和一声:“好。”
空气就这么,悄然宁静了,气氛倏然变得尴尬起来,面对程暮云如此机械的回答,一时始料不及,程思雨拿起咖啡杯俯头往杯子里凑,假装聚精会神地品味,喝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一个女人的身影悄悄地走近,挡住了程思雨的视线,惘然一抬头,闯入视线的是一张熟悉又令人敬畏的脸孔,再定眼望真切一些,发现那是沈太太,沈伯母,她惊讶地打了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说:“沈...伯母,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喝咖啡。”
刹时,沈太太露出亲切的笑容,嘴巴转瞬咧成一条弧线,友好地说:“我一直就坐在角落那张桌子,正准备走前上个厕所,回来就看见你坐在这了,实在是巧的很!”随即她转眼瞟了程暮云一眼,客套地询问说:“你就是思雨的爸爸?程暮云先生对吧?”
程暮云绅士地站起身来,伸出右手,礼貌地说:“是的,我就是程暮云,很高兴见到你,请问太太你是思雨的?老师吗?”
“啊?”沈太太,一时愣住了不知回复什么,只是呆呆望住程思雨,又压抑自己不满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质问道:“思雨,你怎么还没有和你爸爸说吗?”
话毕,程暮云一下子懵了,望望思雨,又望望站在身旁的沈太太,疑惑又略带顾虑地,但也不忘圆场笑着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思雨,看来今天你得在我面前好好介绍才行。”
程思雨即刻站起身子,拉开隔壁的凳子对沈太太说:“伯母,你先坐下先,我们可以慢慢说。”
沈太太提着手包仪态万千地走到思雨的隔壁,伸出手接过程暮云的手微笑着、先发制人地说:“我是凌风的妈妈,凌风正和你们家的闺女恋爱中,这样说,想必你肯定明白了吧。”
“喔。”程暮云惊讶地望着她们两人恍然大悟,由衷地感叹一句:“原来如此,请坐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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