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深知萧音音也是杀伐决断之人,命悬一线之际的他自是认栽变怂,好言好语地说:“一切都好商量,不就一封和战书吗?又有何不可?”
他扬起头颅,认真发誓道:“只要你答应放过朕,朕答应自此以后,大辽世代君主永不犯宋,若为此誓,国祚难续,天人共诛。”
完颜旻接到萧音音眼神示意,立即松开耶律洪基束手的绳子,耶律洪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见杜藤拿出一块布,完颜旻躬身弯腰,将背部对着自己,那块布摊放在完颜旻的脊背上。
杜藤粗暴地用匕首划开耶律洪基的手指,指了指那块空白的白布,道:“立下字据,方能钱货两讫,请吧。”
这一个举动着实让耶律洪基心生怨怼,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唯有妥协。
葛胤目睹这一切,他惊讶于耶律洪基与完颜旻的出现,好像都是萧音音一手安排好的局似得,这让他感激萧音音之余,又担忧完颜旻会卷入这场争斗之中,不禁开口道:“陛下,请你在一纸承诺里写下,你不能因为此事而为难女真族,为难完颜旻。”
耶律洪基忍着指头的疼痛洋洋洒洒地用契丹文写下了方才永不犯宋的承诺,一听到葛胤的要求,冷哼道:“哼,朕身为大辽国主岂会如此小气,不过是个黄头小儿,我怎会因此事嫉恨于他,多加一段话罢了。”他随即在后面补了一段话:“此外朕在位之际决不追究完颜旻之过,决不刁难女真族。”
神色透着满满失望与无奈的耶律俨眼睁睁地看着耶律洪基写下和战书,他却无能为力,仿佛心中唾手可得的鸿图霸业终成梦幻泡影。
宋辽议和,结束了短短五个月的宋辽战役。
雄州城庆功之夜,也是为友人践行的分别之夜。
葛胤还记得为完颜旻践行的那一夜,完颜旻道出了自己如何擒拿耶律洪基的全过程。
完颜旻瞥了一眼萧音音,挠了挠脑袋,谦虚道:“葛大哥,其实皇帝老儿可狡猾了,他谁也不信,就信任耶律俨,音音姐姐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枚耶律俨特有的狼腾铜戒,听闻那狼腾铜戒有三枚,耶律俨视若珍宝从不离手,皇帝老儿自然知道这一习性,所以乔装成手下的我们用那枚狼腾铜戒可以在王宫内畅通无阻,并谎称耶律俨请陛下移步到梵宗寺一览当年悉地神僧从西域带到中土的佛经「大智菩提璎珞藏」。”
萧音音补充解释道:“贯亭,此事还要多亏你养父一德和尚相助,他如今剃度为僧,许是因为他对你的愧疚所以让他彻底放下仇怨,选择了剃度出家,他以悉地神僧嫡传弟子的身份邀约虔诚向佛的耶律洪基,才让我们能够轻易拿下耶律洪基。”
葛胤沉默不语,眼神中没有丝毫动容之色,仿佛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只听萧音音续道:“他说他亏欠你太多,他知道你此次选择恢复官职相助大宋平息战乱,此等胸怀义举,他不能企及,但是他很骄傲,曾经能与你有一段父子教养之缘,至少证明自己能教出顶天
立地的好男儿。”
许是最后一段话深深刺破葛胤坚固的心防,他眼眶微微发红,语气仍然透着冰冷,问道:“他人呢?”
萧音音正色道:“他为了躲避扈力钦的追杀与独龙尊者的追寻,这些年来居无定所,流浪漂泊,还要牵挂着他那不成器的亲生儿子萧戊光,过得也不容易,他说他没有脸面去见你,所以让你别找他。”
她的话语温柔而舒缓,一字一顿极其考虑到葛胤的感受,生怕哪一句话让葛胤听得心情不畅,便做好了戛然而止的准备。
葛胤用轻柔如风的声音致谢道:“葛胤知道了,谢谢你,音音。”
半晌,萧音音独自走到无人的街角,她冷静下来思考自己近日所做之事是否有亏于人,可一想到那枚狼腾铜戒便莫名惴惴不安。
“这铜戒有何用处呢?如此之大,我萧音音也戴不了。”
耳畔回荡着多年前自己的冷漠之语,记忆随着语言渐渐拉扯出当年鲜活熟悉的画面。
那英俊的狐裘男子嘴角扯出宠溺的笑意,否然道:“傻丫头,这不是给你戴,这是男子权力的象征,我有三枚铜戒,下至大辽勋贵、上达皇帝陛下,只要你随时随刻拿出铜戒,大辽皇宫任你畅通无阻,大辽兵卒为你保驾护航。我只希望你萧音音只要回到大辽就像回家一样,不会因为萧皇后的逝世而有任何的改变,你说这个是不是很厉害?”
“我不要你可怜,大辽让我唯一可以留恋的只有我姑母,可是她被耶律洪基亲手杀死了,如今姑母魂灵得以释怀,恐怕此生此世我萧音音都不会踏入大辽半步。”萧音音将铜戒塞到耶律俨的怀里,倔强道。
耶律俨仿佛习惯了这种拒绝,他坚韧如劲草,微微一笑,动容道:“可是你萧音音是我李若思在大辽最美的记忆,有你的出现,我才努力习武练剑,努力成为皇宫最有权势的人,只想看你一眼,因为你是萧皇后心尖上的人,也是那皇宫最明艳的红装。”
一句动情的表白将所有的心思倾诉而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只倒映着伊人的红装。
此时此刻,他只是曾经的温润少年,只是想用一枚铜戒告诉眼前那女子:“在大辽,换我守护你。”
※※※
益州府,剑尊门八卦城。
“不管你是臭小子还是臭丫头,都给老子乖乖的,让你娘少受点冤枉罪。”黝黑壮实青年满脸充溢着宠溺之色,他将脑袋附耳贴于身怀六甲的温婉女子腹部,感悟生命的律动。
温婉女子抚了抚壮实青年的脑袋,甜甜一笑,道:“孩子可乖呢,我怎么会受罪呢,阿印你出去这大半年,就是黑了不少。”话语里透着一丝疼惜之意。
狄印缓缓坐起,极其温柔地为温婉女子捏肩捶背,道:“黑一点没事,只要我的曦儿娘子白白嫩嫩的就好啦。”
这般耍贫嘴倒是让萧戊曦早已习以为常,正准备开口说两句时,房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曦儿,是我。”
狄印认出这声音是何人,便慌忙寻找屋子里可以躲藏的地方,眼瞧着门外男子要推门入内,狄印身形一滑,竟钻进床底。
“听明胤说,你准备和那小子回流水镇,那地方条件简陋,他估计连稳婆都请不起吧,反正你都快要临盆了,不如把孩子生了再回去,我可不想我萧雁枳的孙儿受苦。”萧雁枳虽心中不舍,却碍于面子,寻个理由否定道。
萧戊曦性子温顺,她闻言也不介怀,正色道:“爷爷的病经过数月的调养也有起色,阿印如今也回来了,我不想你二人见面尴尬,不如...”
“尴尬,是他不敢见我吧,你们现在都要当父母的人了,我还能拆散你们不成吗?” 面冷心热的萧雁枳急忙截口道。
狄印闻言瞬间顾虑全消,他连忙从床底钻出,一惊一乍道:“萧席主又不是老虎豹子,狄印有啥不敢见的。”
萧雁枳面色阴沉,浑然没有惊讶之色,好像早已察觉狄印躲在床底,冷哼道:“哼,果然是粗鄙不堪的乡野小子,除了躲柜子就是藏床底,还说不敢见我。要不是看在我宝贝孙儿的面上,你连床底都没得躲。”
格外傲娇的萧雁枳倒是把萧戊曦给逗乐了,她熟悉亲父的性格,掩嘴偷笑,狄印亦抿嘴一笑,附和道:“是是,多谢萧席主的慷慨与宽宏,那我们一家三口就多在贵府赖上几日了。”
狄印的一副官腔倒是让一脸严肃的萧雁枳容色稍缓,他轻甩袖子,冷哼一声,便径直离开。
等萧雁枳前脚刚走,一直憋笑的狄印才能毫无顾忌地捧腹大笑起来。
午后,阳光倾泻于四方院落内,一老一青,一父一子,在空筝的两根抖棍拉扯下,俨然成了亲密无间的“兄弟。”
“小哥哥真棒,裘裘好久没有玩空筝咯。”举止动作无异于孩童的低能老人憋着嘴,装着一副委屈的模样,道:“秦飞哥哥跟你一样到外面去玩,把裘裘一个人丢这.....”
许是玩了好久让萧雁裘有些疲乏,看着葛胤陪自己玩,不禁感慨一番,顺便以孩童的方式向葛胤告秦飞的状。
百岁老叟由于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之上,在院落下享受日光的沐浴,看着萧雁裘与葛胤这对父子玩耍抖空筝,却不知为何神情黯然,他微微一叹,仿佛对如今犹如稚子的萧雁裘似是唏嘘不已,开口道:“明胤,秦飞如今继任灭火盟盟主,诸事繁多,无人陪你爹玩耍,他可纳闷了许久。”
葛胤恭敬道:“爷爷放心,这段时间葛胤不走了,在爷爷爹娘、还有夫子膝下尽孝。”
萧遗阳扭头睨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中年男女,乐呵呵道:“尚全、若芙,这孩子就是孝顺懂事,你们教养了一个好徒儿和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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