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重心长地道出心中所思所想,让狄印深深感觉到了眼前的葛胤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事事要与兄弟同进同退、互相协作的葛贯亭,现如今的他可以独当一面地去面对所有江湖上的阴谋诡计,这不仅仅是因为岁月与经历锻炼了他的独立性,更多的还是那个叫萧虹仙的女子用爱与守护让他明白成长的重要性。
葛胤话锋一转,提醒道:“况且曦儿即将临盆,她的身边离不开你的照料。”
狄印熟悉葛胤的脾气,一旦确定下来的事情,就算千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只得妥协道:“那好吧,反正你得安然无恙的回来,我家阿姝或者歌儿要是一出生,肯定需要认你做义父的,没有你这个义父的照拂,他们还得夹着尾巴做人,那我狄印可饶不了你。”
葛胤听后甚是苦笑不得,点头道:“好,为了你的姝歌,我会珍重。”
※※※
邛州,临邛郡,金霖镇。
街上皆是来来往往的喇嘛,喇嘛们手捧木钵、沿路请求虔诚的信众给予布施,这些喇嘛服装一致,皆穿着长齐脚面的紫红僧裙,上身穿着土黄色坎肩,外披一件乌日哈木吉的紫红色披单,头戴紫红色僧帽。
金霖镇是大宋途径吐蕃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常年有往来传教的番僧与吐蕃喇嘛,所以该镇镇民深受西域禅学佛法影响,虔诚供养与布施这些途径或客居传教的番僧与喇嘛们。
萧戊光推着轮椅上的萧雁裘在就近的露天茶棚歇脚,由于痴傻的萧雁裘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而引起旁边的路人侧目。
闷闷不悦的萧雁裘胀鼓两边腮帮子,双臂环胸,冷哼道:“哼,坏哥哥,我要回家,这边一点都不好玩。”说罢朝萧戊光耍起孩童性子来,将手中的一袋饴糖塞到萧戊光怀里,耍性子道:“我不要饴糖,我要回家。”
虽然萧雁裘是黑白相间的花甲老人却扯着大嗓门如孩子一般大声哭闹,这一哭闹越发惹人注目。
“我的老祖宗勒,别发疯了好不。”
萧戊光本就是急性子,被萧雁裘这般哭闹下,着实手忙脚乱,一肚子火噌得冒了出来,情急之下一巴掌便是掴了过去,威胁道:“再哭我就打死你。”
这个耳光下去打得萧雁裘憋着嘴啜泣,因为惧怕不敢哭出声来,来往的行人纷纷围观,对着萧戊光指手画脚,责怪之语不绝于耳。
“这是畜生吗?连自己父亲都敢虐打,真该被雷劈。”
“谁说不是呢,他爹好像疯了,被打成傻子...”
人群中议论纷纷的话语让萧戊光几乎要癫狂,厉吼一声:“够了,关你们屁事,再说我就撕烂你们的嘴。”说着拂袖一荡,指尖剑气横扫而去,左边的木制桌椅全部垮塌,吓得围观的人群噤若寒蝉,大气不敢一出,赶忙远远走开。
此时,一位玉冠束发、俊秀绝伦的黄衣青年负手而立,一双眸眼直勾勾地盯着萧戊光二人,嘴角露出邪魅笑意,他热情唤道:“萧少席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萧戊光对此人如此的称呼生出惊骇之色,他神情一滞,愣了一会后,回过神仔细端详着说话之人,疑惑道:“敢问阁下是?”
黄衣青年回答道:“还记得八年前在汴梁吗?在下龙丰。”
“龙丰....哦,你就是与唐门少门主唐柯联手设计杀死那章通老道的龙丰龙公子呀。”龙丰抛砖引玉的一段话让萧戊光想起了多年前在汴梁的回忆。
那年的午夜时分,汴梁城的某个街角。
萧戊光在外喝花酒喝得酩酊大醉,在仆从阿黑阿白的左右搀扶下,左晃右摆着走在夜深人静、人烟稀少的大街上。
“啊.....孽龙敖沣怎么是你?”
某个角落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吸引了一向喜欢看热闹的萧戊光。
这不凑热闹还好、一凑热闹便撞见了骇人听闻的仇杀场面,只见窄巷深处那一身道袍的老者后背透出一把沾着鲜血的银色枪头,他面色露出难掩的痛苦,随着眼前那一只长相奇丑的狗妖拔出银色长枪时,他扭动一下身体,仰面倒地。
握枪的狗妖竟然因为身上金光大绽而摇身一变,蜕变成了玉冠青年,他眼神狠戾,畅快一笑道:“章通恶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等了快二十年,我敖沣终于报了杀母之仇,哈哈哈哈。”
原来倒地的章通道人身后还站着一名漠然英俊的邪魅青年,他袖掌一拂,阴暗处爬出无数只血蜘蛛,向着章通道人包围而来,他漠然道:“敖兄,那这具尸身就给我的宝贝们滋补滋补了。”
“我此次能够报仇,全靠唐柯兄想到了以佯装狗妖害人诱他这个自以为惩奸除恶的正道人士出来,你我二人合力得以擒杀之。敖沣还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唐柯相助之谊呢,区区一具尸体赏给这些宝贝儿又何妨?赶明儿我抓些东海中的鱼虾投桃报李、以作谢礼。”
冷眼旁观的敖沣自是不会理会章通道人的死活,他睨了一眼章通道人,眼看着所有血蜘蛛爬满章通道人的身体,嗜血地撕咬着他的血肉,他仍然谈笑风生,仿佛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无比痛快。
章通道人面目扭曲,眼含不甘与恐惧,叫了两声:“不要....不要....”之后,他一番无助地挣扎之后,便痛苦地死去。
萧戊光见状惊恐万分,那活生生的人被这些嗜血的血蜘蛛蚕食殆尽,只感觉一阵恶心,胃里的酒味直抵嗓子眼,哗啦啦直接扶墙大呕。
这种记忆自然是令萧戊光难以忘记,化成灰都记得眼前之人是龙族龙裔敖沣,后来被削去龙籍,更名为龙丰。
龙丰缓缓颔首,瞳孔微微一缩,露出一丝诧色,瞥了眼萧雁裘,匪夷所思道:“咦,这不是令严萧雁裘萧席主吗?好像真如唐柯兄所言被毒鹰邪王打得走火入魔、经脉错乱,而神志不清。”
萧戊光从话语中听出了敖沣的嘲讽之色,面色一沉,冷冷地说:“那你应该也听唐柯说过,我与萧雁裘并非亲生父子,何必在此埋汰我呢。”
龙丰倒是对萧戊光的敏感没有生出怒意,淡淡一笑,温然道:“萧....戊光兄弟稍安勿躁,龙某一时口误,不过并非亲生父子,但也是养父子,就好比你生父葛贤德还心心念念着人家葛胤一样....萧雁裘即便痴傻,他还是对你有感情....”
一提到葛胤简直是给萧戊光情绪上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他本就心胸促狭,这样附和下,更是心生恚气,一口浓痰啐出,呸道:“我呸,葛胤算个什么东西,我那生父更是没有把我当成亲生儿子,若明知道葛胤是杀妻仇人之子,还把人家儿子生养地如此之好,要是我非毁了他的样貌,再打得他个残废,让他人见人憎,这样才解气。”
阴狠毒辣的他说着越发心中不爽,埋怨道:“哪有这样的父亲,对仇人之子生了恻隐之心,还老在我面前说自己对不起他,还说他哪哪比我好,我才懒得和他生活在一起,真他妈的背运,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投胎给这种废物做儿子,好好的指腹为婚的媳妇成了人家的两小无猜,还硬给人家截胡了,真他妈的不爽。”埋怨到最后,他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萧雁裘一听到葛胤的名字连忙激动道:“不许你骂人家葛胤小哥哥....他对裘裘可好了。”
萧戊光本就怒火中烧,看着萧雁裘一心袒护葛胤,便想起儿时萧雁裘对自己严格要求的记忆,新仇旧恨加起来令他近乎残暴地提腿猛踹。
毫无反手之力的萧雁裘胸口被这一踹,整个轮椅向后一翻,整个人仰面倒地。
谁知萧戊光气红了眼,疾步上前再对萧雁裘连续施加拳脚,还恶狠狠地道:“葛胤葛胤,糟老头子你现在是傻子了你还护着他,我偏偏要骂他,不仅要骂他,还要把你打怕打疼,以解我的心痛之恨。”
围观的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只是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萧雁裘除了号啕大哭,便是扯着嗓子固执地说:“坏人,你个大坏人....”
“哭哭...我欠你的吗?从小到大我哭得时候你就对我拳脚相向,现在轮到你对我使性子,好,那就看看我这个曾经的假儿子是怎么伺候你这个傻老子的。”萧戊光听着萧雁裘辱骂自己,便接连两三下拳头直凿他的面颊,打得他皮青脸肿,还一边厉声道。
冷针一闪,只听“哔”地一声,三根银针冷不防扎进萧戊光手腕处,萧戊光本来准备朝萧雁裘打下去的拳头猛得收了回来,他只觉手肘刺痛,低首一瞧,大骇道:“虹仙....仙儿....”
他循声望去,那围观的人群中傲然走出一位身着墨绿衣裳的秀美女子,她玉颈环着凰涅璎珞,九曲回魂鞭缠于蛮腰之间,步履之中透着难掩的飒爽风姿,她啐道:“萧戊光你这般无耻,也难怪萧虹仙看不上你,不管怎么说这傻老头曾经是你的养父,你与葛胤都是遭遇了换子风波,怎么在为人处世上总是天差地别呢。”
这一句袒护葛胤的话语真的很萧虹仙,更何况此言是与葛胤曾有过节的唐苋说出口。
萧戊光乍然褪去身上的狂躁之气,他神色慌张,一边极力掩饰容色,一边解释道:“虹仙你误会了,这个老头....不....他现在疯傻,老是胡闹....”
唐苋疾言厉色,截口道:“请叫我唐苋......”
萧戊光着实被唐苋这一声娇喝给吓了一跳,怂态尽露,附和道:“是是,唐姑娘,在下只是和这老头儿闹着玩。”说罢和声和气地将萧雁裘连着轮椅扶正,谁知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萧雁裘甚是惧怕他,整个人蜷缩一团,对萧戊光的虚情假意毫不领情,口中朝唐苋直嚷嚷道:“别打我.....坏人.....快走....坏人.....女侠姐姐救我....”
唐苋对萧戊光如此怂样甚是嗤之以鼻,颇为不屑,她白了萧戊光一眼,摇首道:“这种人活着简直是祸害。”说话间,秀掌微微泛起一团幽绿黑气,灵眸染上一抹杀机。
龙丰察觉异样,心中暗叫不好,虽然他心知肚明唐苋的身份来历,仍旧和颜悦色地转移话题道:“姑娘可是唐门门主唐苋?”
唐苋正眼未瞧他,许是因为龙丰眉宇间溢出阿谀谄媚之色,她傲慢地应了一声:“是,你是何人?”
龙丰明显感受到唐苋对自己的轻慢,仿佛热脸贴了冷屁股,他仍然面不改色,道:“那咱们可是老相识,令兄唐柯与龙丰一直是好兄弟....”
唐苋言辞爽利地截口道:“是吗?唐柯是我唐门的忠犬家仆,既然阁下与那只忠犬是好兄弟,那阁下岂不得如他一般尊称本门主为主人,或者叫一声也可以。”话语尽透着讽刺,丝毫不留情面。
饶是让一向自视甚高的龙族贵子龙丰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驳了面子,龙丰气得面色铁青,实在按奈不住道:“你.....”
“唐门主....我院桑杰上师知道您此次到访贵刹是等候独龙仁波切,他让小僧前来传话,独龙仁波切五月初五将归来,还请您移步贵寺稍等几日。”一名双手合十的少年喇嘛匆匆而至,他恰如其分地打破了僵局,恭敬道。
萧戊光被“独龙”二字所吸引,连忙站起身来,忙不迭上前,模仿喇嘛行了个禅礼,笑脸迎人道:“小师傅,在下也是前来拜访独龙尊者,独龙尊者也嘱咐在下到雪岩禅寺先行等候。”
少年喇嘛沉吟片刻,颔首道:“既是如此请随小僧入寺面见我院桑杰上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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