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道人间惊鸿客

第二百五十一章——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二百五十一章——桃花依旧笑春风
    按照言嵘的个性,任何会影响到两国交往的事情她都不会去做,加上周琦如此强烈的反对态度,若是以往,她肯定打个圆场就过去了,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她若是让了,她就再也见不到薛城了。
    她千里迢迢、从接到王兄传信开始,不顾大病未愈便紧赶慢赶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在东京城里走一圈缅怀过去的么,不是啊,她是为了薛城来的,只有薛城值得她打破过去自己的誓言,再次回到东京城。
    如果不能让她见到薛城的话,她就不会来了。
    “言嵘与逸王殿下情深意重,然受世事影响不得圆满,如今我们已经是阴阳相隔,此生相聚无望,大梁据此千里之遥,山高路远,言嵘重病在身恐不得再来,若是此番无法见面,怕终身抱憾,还请诸君网开一面,行个方便。”
    她不是不能直接翻脸,可这里是东京,是薛城拼了命守下来的地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再次让东京城受到波动,那就违背了薛城回到这里的初衷。
    所以她只能央求对方网开一面,薛远偲依旧沉默没有发言,周琦却是着急地一口否定,“不行!”
    言嵘刚想再劝说,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言铮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退后半步,自己走在了她前面,“周大统领好大的脾气。”他对着周琦说话,视线却落在了薛远偲身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监国都还没有说话,一个禁军统领就敢越俎代庖?
    周琦顿觉失言,立刻拱手行礼,后退了半步不再多言,等着薛远偲发话。薛远偲这才开口,“周大统领所言有理,的确于理不合,说不过去。”
    “庆王殿下的意思是没得商量了?”言铮不紧不慢地说话,无论薛远偲拿什么样的说辞他有应对。“梁帝陛下也清楚,身为一个废黜皇子,如今也不过是暂且监国罢了,没什么话语权的,主要还是得听众卿的意思。”
    他摆出一副我也很为难的样子,言铮冷笑,“连庆王殿下都没有本事说话,看来这大虞便是无人主理了!那言某便毛遂自荐,替你们大虞做这个主。”他伸手唤了身后的人,“开棺!”
    “慢着!”薛远偲斜眼看着言铮,“梁帝陛下过分了吧。”他站在原地没有挪开,显然就是不接受的态度,言铮拉住欲上前的言嵘,“你们虞国好不讲道理,一边无人有话语权做主,一边又阻挡着有人为你们做主,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要问问梁帝陛下,在这大虞的土地上想做什么!”周琦唰地一声拉开了剑,这次薛远偲没有阻止他。
    大梁曾遭虞夏联军联伐,身为唯一嫡子的言铮势必内心愤恨,想要报复回来的,如今大虞正是处于战后的萧条时刻,他这番提议必定是为了报仇雪恨,将大梁所遭到的羞辱还给大虞!
    “狡兔死,走狗烹,”言铮轻哼了一声,“刚刚击退了鲛人,虞国便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是么。”
    “看来,你们对自己真是太有自信了,大战方休,你们还剩多少人马?而我大梁镇海军尚余一半人马驻守南海,一声令下便可沿运河北上。”
    千军万马,顷刻而至,不然他们以为大梁为何当初在答应割地赔款之后还会答应修筑运河?修筑运河花费了大梁数余年精力,可谓劳民伤财,大梁没有反对,却一反常态地尽心修缮,怎么,大虞还以为是给他们开辟经济新时代么?
    “你是在威胁我们?”“陈述事实而已。”他答应过薛城,事成之前他不会动虞国,那就说到做到,不会主动谋划,但若是大虞不自量力地非要同他们大梁鱼死网破,那没办法,该灭的还是会灭。
    别说是目前这个千疮百孔、亟待修整的大虞,就算是全盛时期、有大虞先帝在时的状态,他言铮也不怕。
    “金厦不会援兵来救你们的,”言铮继续补充,“他们连鲛人都不打,你以为他们会拉你一把呢还是帮着我大梁吞并掉你们?在座诸位都不是笨人,利弊权衡朕言尽于此,诸位都仔仔细细想清楚了。”
    薛远偲没有言语,沉默了下来,周琦也没有把握言铮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清楚是否他一句话就会引发大虞严重代价,所以也沉默下来,顿时殿内便无人开口。
    言铮继续挥手让人去开棺,“还有异议的,跟朕说。”说罢低头看了一眼言嵘,“妹妹,去吧。”
    言嵘顾不得其他,立即上前,苏寅早已帮着打开了棺木,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看到眼前场景时,言嵘依然倒吸了口凉气,场面实在惨烈,整个人成了一堆焦炭,连脖颈都差点炸断了。
    王兄有跟她说过是一场大爆炸,她还期盼着或许薛城找到了一处庇护,可以躲过一劫,只是暂时没有被人发现,误以为他死了而已,但此刻棺木重躺着的人身上残破的碎片她再熟悉不过。
    薛城上战场不会放弃软猬甲不穿,所以也就不存在有人故意拿着软猬甲欺瞒她的可能,连软猬甲都碎了,那场大火之下还岂能生还?也就是说,薛城真的死了。
    大火之下皆为焦骨,唯一发亮的是一个金属片,言嵘拈着那物件碎片终于辨别出了它原来的样子,是那枚懿珈,那枚薛城特意寻来给她希望留她下来、被她摔坏了也小心翼翼粘好保存着、走哪带哪的懿珈。
    就是薛城无疑了,言嵘确定了这一点反倒不知道如何哭了,不管她能不能接受,这都已经成为了事实,就算她有通天之本事,也救不回一个已死之人。
    那些来不及兑现的承诺,真的来不及了。言嵘没有任何继续留下的理由了,她闭了闭眼睛,苏寅怕她出事,搀扶了她胳膊,“公主没事吧?”
    言嵘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必扶她,苏寅只能松了手,言嵘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具尸体上,企图从面目全非的人身上或许一点往日的影子。
    薛城好像就这一瞬间从她脑海里淡去了,变成了浅薄的两个字,往后也只会变得越来越淡,那个曾经笑容明朗的家伙失去了继续微笑的机会,变成了牌位之上的一行字。
    而她作为一个和亲又和离的大梁公主,再跟他毫无关系了,在虞国有关薛城的史书里只会留下“尚梁言氏,后离”的短短五个字,这就是她和薛城全部的交集了。
    生死连同国别,终究一起将他们隔开。
    “我要回去了,”言嵘走回言铮身边,言铮问她,“看清楚了么?”言嵘点头,然后微笑了一下看着言铮,“看清楚了,以后不会再遗憾了,多谢王兄。”
    “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麻烦你了,早些回去也好,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传信。”“嗯,”言嵘应了,没有管这里接下来该如何收场,苏寅跟着她一起走出去,言铮在后面跟那些人说着什么闭棺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脑子里。
    “公主,您还好吧?”苏寅看着言嵘苍白的脸色有些试探性地开口,“我很好,”言嵘视线落在青崖殿的屋脊上,仿佛能看到当初那人一身白衣出现在那里,时过境迁,再次回想,竟像是过了一辈子似的,薛城过来救她又假装不理她,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呢。
    早知道要失去,当初抱得更紧一些就好了。
    “我想去一个地方。”
    苏寅以为言嵘马上就要离开东京城,所以就打算出去准备马车行囊,突然听到言嵘说话,一时没有听清,“什么?公主您要去哪?”
    言嵘去的是逸王府,那里早就被封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拆掉,大门口贴着封条,还加了锁,苏寅带着她从墙头翻进去,言嵘以为无人照料的院落早该是杂草丛生的,没想到刚在墙头站稳就看到了满王府的桃花。
    时值冬日,大虞怎么可能有桃花呢?
    落地之后,脚踩在逸王府院落的石子路上,言嵘依然有着不切实际的感受,无人照料却有如此繁茂桃花盛开,足以想见当初照顾的人得有多用心。当初薛城来金陵找她的时候给她带了一枝桃花。
    因为她曾经说过大虞的冬天太冷,没有桃花,所以这逸王府便开满了桃花。如果不是因为薛城身死,她根本不会回到这里,也不会知晓他在背后的深情。
    一晃都好多年了,三年前东京的点点滴滴,像是隔了一辈子的事情,再次回想起来都充斥了回忆的陈旧感。
    今天阳光很好,高大的榆树撒撒抖着树叶,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就好像围场遇狼的第二天,她躺在椅子上小憩,脸色盖了一本书,她还记得风拂过脸颊的轻柔温度。
    那个时候薛城还在,薛城就站在那背着手,笑着说:“如今要见你一面可真难。;长歌还在,她在厨房里给自己做桃花糕,还准备煮点鸡汤给她补身体,满院子都是鸡汤的香味;关百初也在,一见到薛城进来就拔刀,脸色铁青,板得方方正正,好像笑容是他借来的似的,一点也不肯多用;林姑姑也还在,求医问药也好,指点迷津也罢,只要她需要,随时都能去找到她。
    三年过去了,阳光和那天无异,可她怎么谁都不剩了呢。回忆终于压倒了理智,将她从进城起就不断压抑着的情绪轻易击垮,言嵘丢下浇水的勺子,扶着桃花树的树干放声大哭。
    有风起,桃花瓣纷纷颤抖,花瓣落了很多在她身上、肩膀上,阳光真是好得刺眼,刺得苏寅转过了身体,重新跑到了墙头上坐着,他就坐在这里,像当初关百初无数次坐在院落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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