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剑客

    
    老渔夫停顿了一下，说道：“小兄弟，你认错人了，我叫罗舟，不叫什么于东然。”
    一语说罢，便是匆匆离开。
    这更坚定了武陵心中的想法。
    十年前，武国西北天，有一个绝色女子，因为失忆流落街头。女子无论长相还是身材，充满异域风情。
    女子的出现，一下就把胭脂榜第十的人，挤出了胭脂榜，直接被人排到了第三位。
    女子自称阿秀，又排在胭脂榜第三，因此被人称作三秀姑娘。
    这三秀也被那些对女色情有独钟的人解读为脸秀、胸秀和腰秀。
    因为三秀姑娘的出现，西北天乱成了一团锅，无数匪帮为了得到她，大大出手。西北天最大的匪帮走马帮的大当家与二当家，多年的兄弟情义，更是因为同时喜欢上了三秀姑娘而决裂。
    走马帮的二当家，便叫做于东然。
    一手疾马快剑，傲绝武国，在剑圣榜上排名第十。
    于东然与大当家的决裂，让走马帮陷入内战。帮众的一番站位与厮杀后，走马帮的实力大大减弱。
    其它匪帮见势，一拍即合的联合起来，大举围攻走马帮。
    走马帮大势已去，那还能抵挡其它匪帮联合攻伐。
    死的死，逃的逃。
    于东然则带着三秀姑娘，到处逃亡。
    走马帮的褪去，其它匪帮为争夺地盘，大打出手。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匪帮没有了走马帮的带领，再加上各怀心事，让武盖河做了渔翁，有了平定西北天的匪窝的机会。
    武陵站在原地，朗声说道：“前辈，我有办法打开三秀姑娘脚上的脚链。”
    于东然还没走几步，听到这，不禁停了下来。
    当年从走马帮离开后，他带着三秀姑娘想要离开西北天，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从此平凡生活。但因为三秀姑娘身材太过突出不好隐藏，没离开多久，就被其它匪帮的人遇到并且认出。
    一番厮杀后，无奈之下，于东然只能带着三秀姑娘，铤而走险躲进泗水城。
    谁想到刚脱离群狼的追赶，又入了虎口。
    他与三秀姑娘，被武盖河抓住。虽然最后于东然，借着狱卒喝醉酒的时候，拿到钥匙，把三秀姑娘救了出来，但三秀姑娘的双脚却因此戴上了脚镣。
    原本于东然以为三秀姑娘脚上戴着的只是普通脚镣，并没有在意，然而之后他用了各种办法，无论是剑砍还是火烤，都无法把脚镣弄断。
    这一直是于东然心中的痛。
    于东然皱眉说道：“你是谁？”
    武陵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前辈并没有恶意，而且就算有恶意，也不会是前辈的对手，毕竟前辈的疾马快剑，世间难有敌手，当然，前辈也别小瞧了晚辈。之所以打扰前辈，是想与前辈做个交易。”
    武陵之所以让于东然别小瞧了他，自然是为了让于东然有所提防，不会贸然动手。
    毕竟于东然是曾经西北天最大匪帮的二当家。
    外面关于他手段残忍恶毒的事迹可不少。
    不得不防。
    于东然对武陵的话，并没有在意，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十年前走马帮的那个大当家，这些年在大东村的隐居生活，已经磨平了他当年的戾气。
    要是当年，听了武陵这么略带挑衅的话，于东然早已出剑。
    如今的于东然，心思全在与不与武陵做交易上。
    如果与武陵做交易，他与三秀平静的生活，很有可能会因此被打断，甚至再次回到当年逃亡的道路。
    但真如武陵所说，能解开三秀的脚链，不做交易的话，于东然势必会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毕竟当年正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三秀，才让三秀被武盖河抓住，并戴上脚链的。
    于东然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与武陵做交易，说道：“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武陵开门见山说道：“听闻于前辈，曾遇到仙人，而一手疾马快剑便是学于仙人，除此之外，还学有一手精湛的变脸术。晚辈自幼对奇奇怪怪的东西情有独钟，所以相从前辈手上，换得这门绝活。”
    于东然紧锁着眉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武陵平静说道：“前辈别担心，晚辈只是普通人家，只不过家里有一本《奇人异事录》，里面正好有前辈的光辉事迹，如此而已。”
    所谓《奇人异事录》，其实是他九叔掌管的部门，这些年搜集来的信息，加以整理的杂本，名字只是武陵为了不让于东然知道他的跟脚而随意加的。
    武陵不但知道于东然的这些事迹，而且还看过于东然疾马快剑这套剑法的剑本。
    如果让他如今就演练一遍，武陵自信能完美演绎出来。至于火候，自然无法与于东然相比，只是徒有其表。
    于东然气势焕然一变，目光凌厉地凝视着武陵，说道：“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应该知道我曾经的手段，想必欺骗我的后果，你已经清楚！”
    于东然的气势，吓了一旁几个小孩一跳。
    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老舟子。
    武陵笑说道：“晚辈与人做交易，向来以诚信为主，正因为如此，一直在亏本。”
    这趟出门，他只与赵甲杨开做过交易。
    天地良心。
    他如今的确没赚到什么，而且还送出了一枚剑符给赵家。
    说亏了并不为过。
    于东然说道：“你不会想凭你手中的剑，把脚链砍断吧？你的剑我曾经看过，是是曾经名动一时的清贫剑客许实的，这剑只能算是中上水准的一把剑，并不足以砍断链锁。以许实那般惜剑，应该不会把剑随便送人，你是许实的后人？”
    武陵摇头说道：“关于晚辈的跟脚，以前辈这些年的隐居生活，想破脑袋都不会猜出，所以我觉得前辈应该把精力放在我们的交易这事上。我可以向前辈保证，我见过前辈之事，绝不会对外流出半点。”
    于东然语气决绝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我于东然发誓，如若今天之事发生意外，无论你是谁，我都必将你斩于剑下。”
    武陵笑道：“有前辈这话，我倒放心多了。”
    于东然并不喜欢武陵的说话方式，但为了三秀，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愿意，“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武陵看了一眼山下的村落，说道：“你应该是住在下面的村子吧？”
    于东然点了点头，但十分谨慎，并没有给武陵指出具体是那户。
    武陵说道：“我的马车在山腰的走马道上，所以我需要上去一趟！你是与我走一趟，为我们指路，还是在村口等我？”
    于东然抖了抖背上的蓑衣，说道：“我在村口等你！千万别耍什么花样，虽然我已经多年没有杀人，但杀人的本事却还在。”
    武陵笑说道：“前辈大可放心。”
    等于东然离开后，武陵没有急着离开，因为周围的小孩都在看着他。
    有小孩没有忍住，鼓起勇气走上前，眼神炙热，说道：“这位大哥哥，可以拿你的剑给我摸一下吗？”
    武陵心有触动，咧嘴一笑，说道：“可以！，不过你们要小心，别伤到了自己。”
    武陵把剑横着递给小孩。
    小孩看王侯剑的眼神，就像他还小的时候，看别的小孩都有了佩剑时候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候，他除了羡慕，还有着那么一丝丝对爹娘的怨恨。
    那时候的他连把木剑都不许拥有，只能拿树枝过过瘾，而且还不能让爹娘看见树枝练剑。
    小孩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小心翼翼捧过剑。
    倒不是怕剑伤着人，而是怕把剑给摔坏了。
    其他小孩见此，都围了过来，嚷喝道：“大哥哥，也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武陵笑道：“想要摸剑的，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原本乱轰一团的小孩，有序地排起了队。
    不出意外，每一个小孩都像第一个小孩一样，捧剑的时候，都眼眼神炙热，充满着向往。
    第一个小孩羡慕中带着一丝失落，说道：“要是我能有一把剑，那就好了！”
    武陵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道：“你已经有木剑，很好了。我像你那么小的时候，连一把木剑都没有，只能偷偷看别人练剑解馋。我也是前几天，要出门远游的时候，家人才给了我一把。”
    小孩听到这，心里好受了一下，说道：“以后我也要想大哥哥你一样，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真正佩剑。”
    其他小孩也跟着说道：“我也一样，而且我还要做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
    武陵笑道：“那你们可要好好读书识字。”
    有小孩不明白这话，问道：“读书识字与剑没有什么关系吧？”
    武陵蹲身在田埂上坐下，问道：“请问你们家里有真剑吗？”
    几人听了这问题，都直直摇头。
    要是家里有把真剑，他们早就偷偷拿出来过把瘾了，那哪至于到现在都才碰过真的剑。
    武陵再问道：“你觉得你们爹娘厉害吗？”
    有小孩得意说道：“那是自然厉害，我爹半个月前，还在山上打了一条野猪。我爹还说，大虫见了他都得躲得远远的，要不是如今大东村附近没有大虫了，早就打一只大虫给我做虎头帽和虎皮衣了。”
    其他小孩听了，反驳说道：“那是你爹吹牛而已。”
    武陵对着说自己爹的小孩说道：“那你可知道你爹娘都那么厉害了，为什么家里没有一把剑吗？”
    小孩摇头说道：“不知道！”
    武陵问道：“在寻常的打铁铺，三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把剑了，而且打铁铺，还会给你配个剑鞘。如果要买，每个人家里都买得起，可是为什么大家家里都没有呢？”
    有小孩说道：“他们大人不舍得买呗！”
    武陵摇头说道：“那你们可知道，三两银子，能买多少米，或者多少个馒头吗？”
    武陵知道这些小孩，都没读书识字，也没学过算术，问过之后，自答说道：“三两银子，如果是买馒头，能买几千个。换做是你们，你们是要馒头还是要剑？”
    在扶风镇，一支毛笔三两银子，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很正常，想买就买，但对偏远的村落地区而言，三两银子，要好几亩地的粮食，才能换取，没人敢随意乱花。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气人。
    见小孩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武陵继续说道：“不是你们的爹娘不舍得买，而是觉得不值得买，因为他们要留起钱来买吃的养你们。所以说，你们要多读书识字，只有多读书识字，才能走出村子，去见识外面的大世界，接触到更多的东西。”
    “你们想想，要是有一本绝世剑法掉在你们身边，你们不认识字，能知道那是绝世剑法吗？”
    有小孩笑道：“好像是这么个理，我前些天，就捡了本小人书，里面的人都抱在一起打架，可厉害了。不知道那是不是绝世剑法，可惜那天拉肚子，拉得太急，没找到树叶，就拿来擦屁股了。”
    说到这，小孩神情满是遗憾，“早知道我就拿去给村里的老夫子看一下了。要是真的是绝世剑法，那我岂不是错过了成为绝世高手的机会？”
    “抱在一起打架？”
    武陵听了乐呵一笑，这是哪个家伙掉了的艳情禁书？
    要是知道自己的艳情禁书被人用来擦屁股了，估计得气得跳脚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大气不敢喘一下，只能面红耳赤。
    有小孩低声说道：“可是我爹娘觉得读书识字没有，不给我去夫子那读书识字怎么办？”
    张着嘴刚要说话的武陵，声音戛然而止，这个问题他还没想过。
    对大多数家庭而言，能有点存粮，让往后一两年不担心天灾人祸没有收产就很不错了，可没那么多的闲钱交去夫子那，让家里的小孩去读书识字。就是家里有些闲钱，很多父母也没有让孩子读书识字的意识，在他们的世界里，填饱肚子就是人生的全部，其它事情，都是白费力气不讨好的事。
    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扶风镇那般，人人都把读书识字看成了吃饭喝水般习以为常的事。
    武陵思索了一下，说道：“之所以让你们多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你们能走出村子，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能有机会读书识字那最好了，没有那机会，可以自己多学多问。如果这两样都无法实现，你可以学一门手艺，比如做个屠夫，做个木匠，然后去城里找个活，待下去。”
    有小孩说道：“大哥哥，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说，让我们要多赚钱，有了钱才能买剑？”
    武陵摇头说道：“对，也不全对！”
    几个小孩一脸疑惑道看着武陵。
    武陵抬着头说道：“钱，是每个人都必须学会去挣的，毕竟它关系着每个人的生活，甚至生死。我刚刚说那些，是想告诉你们，村子外面还有着很广阔的世界。你们长大后，要找机会走出村子，去更广的眼界中，或者说更大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把‘剑’，也就是人生目标，而不是像井底之蛙一样，一辈子只待在一地，觉得一把铁剑，就是人生的全部。”
    自从知道了倒悬山之外，还有着更广阔的世界后，武陵就觉得一生只待在一个地方，是一件充满遗憾，乃至可悲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眼前的这些小孩，这辈子都只生活在村子附近一带，最多也就有空或者有事的时候，去城里走走。
    武陵叹了口气，他如今能为这些小孩子做的，只有这些。
    每个人对生活的向往都不一样，他只能为他们开启一扇窗或者一扇门，选不选择走，能不能走出去，一切都要看他们自己。
    武陵站起身，说道：“我要走了！你们要记住，想要成为一位剑客，努力并不可少！而想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剑客，除了努力，还需要拥有侠义之心。”
    武陵走出几步，回过头把手伸直，随后横剑摆了一个帅气的姿势，说道：“未来的伟大剑客们，要好好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