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第一反应是要和邝毓摊牌,她同别人有婚约,不能再这样和他相处下去。
并非人心时时易变,但她知道他们是同一人,当她和邝毓再次共赴生死之后,经历了那么多的相依相伴,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他们的感情才真正有了累积,有了厚度,有了无人能够吃透钻破的沉淀。
此时此刻,她才敢说一句,终生不渝。
而她,也希望梁以安能够给别人机会,进入他的生活,看见他的世界,给自己一个与人联结,不离不弃的机会。
私心来说,他立后是一件好事。即便他对的那个人不是千彰五公主,也希望会是以后的某位后宫佳人。
这,是他的一个新开始。
姜玲珑收回思绪。
眼下不是担心梁以安的时候。
邝毓为什么将她送回来,才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当务之急。
有什么事不能和她商量?
她想不通,也不敢想。
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邝毓提出之后必然会遭到她的反对。
那就是两人就此算过。
这也是她从洛河一役之后,一路到菡萏,一直犹豫不决,狠不下心的想法。
她觉得邝毓要是为了和她一起而放下抱负,甚至置身为难之中,他不会快乐,假以时日,也更不会幸福的。
但自从进宫见了梁以安,以及之后并未拆穿地发现梁以安在邝毓的安危上说了谎话,让她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
正是这短暂的分离,以及再一次需要面对的邝毓的危险,才让她彻底死心。
她根本离不开他。
不想,不愿,不能。
她出宫去找人的时候就打算好了。
大不了陪他一起而去,甚至当时连初晨都没有在她脑海里有过任何画面。
她忘记她还有个儿子。
只惦记担忧自己的丈夫。
所以这枚扳指,她是再也还不出手的。
为此,她有自己的计划。
但是邝毓呢?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一直在犹豫?
是不是,在想着,长痛不如短痛?
然后也不问问她的打算,就这样直接将她送出了庄门?
橙月说了,谁都在,可他连最后一眼的护送都没有。
换了从前,他肯定会一直不舍,趁着她昏迷,一直送到国境边上。
可这次没有。
他与她谈天说地,和她掏心窝子地说话,最终却是为了迷晕她,将她送出霖国。
姜玲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为什么说还会回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事?
掏心窝子的话?
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们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姜玲珑陡然察觉了一丝不妥。
她似乎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他们在清华池里,一定是说了什么。
安释看着那些下人离开的方向,似乎没听见三三说话,口中顾自喃喃,“我倒愿随岁儿一起……”
仲闻人到中年,还不改风流本性,他本人单身已久,最大爱好莫过于涟漪楼里的各色千秋。要说仲闻单身是因为他无拘无束情感充沛,那么单身的宁修就是十足的情感寡淡无所需求。料谁都想不到,这样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男人,私交竟然不错。
“宁大人近来可是春风得意?”仲闻一见宁修过来,招呼都不打就开始调侃他。
“仲柏瑜你有何贵干。”
仲闻见他直呼自己名讳,心里暗爽能一下就踩到这个冷面男的尾巴,不由笑说,“我都看你情面,斩刑判了绞刑留具全尸,又让手下轻轻只往你心上人屁股肉厚的地方打,你都不先谢我?”
“你的‘轻轻’,花了我一年的俸禄去求寒霜粉。”
“怎么,那安大人这么不禁打?我可都吩咐过了啊,但再轻也是真打,总不能做做样子就算吧。”
“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哎哟,我们的尚书大人当真冷淡。”他随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书函,递给宁修,“法事我都办了,人埋在这里。真搞不懂你干嘛假手于我,亲自带你小娘子去坟上见他弟弟一面不挺好?哎,你千万别说自己没那心思,我可从没见你为谁求过情,也没见你对谁开过恩。”
宁修始终冷颜以对,他接过书函打开扫了眼,语气态度平淡如常,“仲柏瑜,我没那心思。”收起书函,他毫不犹豫地送客,“带着你的女人香快走。”
“这可是上好的松墨香啊,”仲闻故意不退反进,凑去宁修鼻尖,“你闻闻,说是千彰王最喜欢的香种。”
“没事快走。”脸上向来从无悲喜的宁修竟皱了眉头,伸手去推仲闻要赶他回去,“臭死了。”
自国师给明王送了个侍从去之后,明眼人都看出来这六道王身边的位置已换了代。宫里常常能见大王和他的小侍形影不离,不单同桌用膳,还同床同衾。这些时日宫里忙着筹备大王寿宴,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却几乎不见阎侍卫的身影,于是大家伙就估摸着许是贴身侍卫被大王遣回骑兵营了。
尽管明知廉如受着恩宠,但当伏宿携着他出现在寿宴上时,还是令所有人大感意外。
太后冷眼看着这个出身翡翠街的男子随一朝国君入座时,也是眉头微蹙。
文武百官,群臣拜贺,唯独国师大人告假缺席。
明王看起来很愉快。
即使他有成山的话,那又怎样?哪怕郁结在胸,哪怕忐忑焦躁,可只要是杜若期望,他除了“愉快”,又能如何呢。
他与群臣连饮数杯,和着歌乐手中轻打节拍,有些微醺。
酒过三巡,虞歌说是有些乏,便让翠荷伺候着回巽申殿去了。
歌舞升平。
宫灯下,映出人影灼灼。
享受乐宴,自得其乐的刑部尚书。
始终冷静,自斟自饮的吏部尚书。
对着亚闻池内清潋舞姬出神的安北王。
儒雅有礼,掌握着宴会节奏的左丞相。
以及兴致正浓,伊人在怀的六道明王。
那晚在场伺候的宫人若日后回忆起来,怕只会回想起“热闹纷呈,人景交融”的感受吧。
他不知道宴席是何时散的场。也分不清他听见的宫乐是真实的演奏,还是遗留在头脑中的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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