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天空突然冒出六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彗尾,砸向东南。所有星辰几乎一时亮起,恍如白昼,迎接这罕见的异相,即便是夏夜的星空,也没有如此明亮。与此同时,远在成国司天台上的一位颓然老者,正扳动手指,仰头而观,喃喃自语:"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六星落于天狼,主杀伐大起,药眠兄,我大兴,复国有望矣!"
霎时,群星璀璨,整个银河在天外缓缓流淌,呈现出蓝莹莹的深邃之色。叶初停下手中动作,与所有人一起征征望着天空。令狐慧怡早已经因为哭喊过度,晕了过去。天生异相,又正好赶上他们行苟且之事,总不免让人心声惶恐。
一汉子忍不住问令狐桀:"大人,这……这是什么?"
令狐桀没好气的发作:"什么什么?老夫……"
后面的话语未曾出口,猛感大地在晃动。令狐桀马上大叫:"地动了,快跑!"
他心思转的飞快,立刻跑向马匹,刚翻身上马,可惜,地面轰然塌陷,所有人都被带进了地底。
众人没有一个能逃脱,地面下陷出了一个又大又黑的深洞,随着塌陷的石块,一一跌进了无底深渊。令狐桀刚想探头,突然,洞中白光点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耀斑,继而这些耀斑慢慢变大,变亮,成了猩红的血色,裹住了每个人的眼球,令狐桀还想看个究竟,猛感觉眼眶泊泊渗水,其实这那里是水,这是被强光刺伤而涌出的血水,再之后,他们眼前一暗,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剧烈的强光将疼痛都撕扯的干干净净,地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射出这万道霞光,传向地面,和着璀璨的星光,将整个人间照个通透。
令狐桀到底是大风大雨见惯了,迟来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已然眼瞎,他心思冷静,迅速稳定心神。同时听声辨物,发觉身旁有一匹一同落下的骏马,黑暗中伸手抓住马蹄,马慌乱中胡乱踢腾,他劲力所至,扳断马筋,快速爬上马背,揪起马鬃,只一掌,毙了马命。
落地倘是坚硬地面,一震之力足以让人摔成肉沫,最好找个垫底之物,令狐桀爬上马背就是为此,此时此刻,前途未卜,能有一分的机会就把握一分的机会。其实岂止是令狐桀这样想,周围的汉子都是刀口上舔血活过来的,心想当下之急唯有如此,所以一群人在空中互相算计,寻马寻人,都妄想置对方于死地,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坠落还在继续……
令狐慧怡身子轻盈,身体如同枯叶一般缓缓落下。叶初当时是离她最近的人,此刻正死死抱住令狐慧怡,二人一同缓缓下坠。
这里是千年沉寂的地底暗潭,在周围金光的照耀下,浮藻碎萍发出浓郁的蓝青色,不觉生机盎然,谭低少有金光渗进,反而感觉死气沉沉。谭边是古白玉砌的栏杆,青玉砖铺就的地面,延伸到远处,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屋古色古香,窗棂发出金光,显然里面堆积了数不清的金银,再之后,暗沉沉的黑玉造就的树干几百丈高,翠玉仿做的树叶,惟妙惟肖,尤其是一点点垂下来的玉丝上点缀着玉叶,薄如蝉翼,剔透玲珑。
广袤的地底广场上,暗谭上空不知用什么方法,镶嵌着无数颗晶莹光滑的夜明珠,按照周天星辰,有序排列。
一点忽又一点的莹莹之光,精灵般的跳跃在整个地底上空,兼之不风自动的玉丝摇曳,富丽堂皇又千门万户的黄金屋充塞其中,银沙作河,黑玉为壁,几尽人工之能事。
只是不知是谁人所造。
"嗵——嗵——"
数声水响,包括碎玉之声,令狐桀一行人和塌陷的石块一起,砸碎了不多的玉树树枝,高高落进了玉谭。令狐桀入水顿感耳膜生疼,这是水压所致。他顾不上许多,双腿在死马身上一蹬,极速向水面游去。
他刚一露头:"有活着喘气的嘛?"
石块纷飞,玉石叮当,根本听不清楚。
"有喘气的嘛?"
他一语未毕,又接着喊了一句。苦于无人应答,直至感觉所有的声音都稍稍安静下来,他内力暗运,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喊道:
"有活人嘛?"
这次耳朵中很快传来回音:
"有,大人,小人活着。"
"小人也活着。"
"我也是……"
令狐桀心头一喜,虽然自己成了瞎子,所幸还有活人。
"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四散游开,寻找岸边。"
所有人都明白,经历了这一场变故,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何方,况且双目已瞎,保不定同行之人加害自己,最好是寻一安全之地,养足精神,打探清楚周围情况再作计较。当下一群人应了声,快速游开,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谭中瞎逛,只盼能快快找到岸边。
当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时,潭中似乎只有这群人的游水声,令狐桀虽已近知天命,可手脚灵活,游的奇快。突然,他感觉左手摸到了一个滑腻的物什,大而温热,似乎还在游动。令狐桀心头大惧,暗想这可能是水兽一类,轻轻拔出腰间短刀,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呀……呀……"
数声咿呀,如同婴儿呱呱坠地的声音。
令狐桀心中闪过一道光,地底,暗潭,婴儿,水兽……
是大鲵!
水中之怪,唯有大鲵喜欢生存在无光潮湿的暗谭当中,也唯有大鲵的叫声神似婴儿。寻常大鲵最大不过二尺来长,荤素皆吃。令狐桀触摸那条,他感觉似有巨蟒般长,至于吃不吃人,百尺长的大鲵,岂能不吃人!谭中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大鲵的存在,更有甚者抽刀刺鲵,已引的大鲵群起而攻,一瞬间,婴儿怪叫之声不绝于耳。有几个汉子已经被大鲵生吞,骨骼碎裂声传到活着的人耳朵中,血液在谭中散开,发出怪异的清甜。更引的剩下之人欲除大鲵而后快,可惜他们带的都是短刀,根本刺不到大鲵要害部位。几番下来,众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况且谭中涌出的大鲵越来越多,少说有几百条,令狐桀顿感有成千上万的婴儿在自己身旁啼哭。
转眼间,一条巨长的大鲵扑向自己,尾巴卷动,谭低数百年沉寂的淤泥被滚动带起,呛进令狐桀的口中,腥臭无比。令狐桀不及反应,已被裹住了身子。短刀出手,在大鲵身上刺了一剑又一剑,无用,反而水中刺杀,十分费力。
他心思转动,弃刀用掌。
猛然中左掌用力,千钧力气喷然而动,令狐桀好歹是丹水境的好手,若困于区区一条大鲵,未免丢人。掌力骇人之处,就连周围的潭水都变得滚烫无比,大鲵身子一软,身后逼出数丈长浪,拍击堤岸。呀的一声惨叫,已然暴毙。
令狐桀游上水面,换了好长一口气。
朗朗道:"欺人太甚的畜牲!"
不及喘息,大鲵在地底几百年,早已通灵,见此人凶悍,周围又迅速围上数十条大鲵。令狐桀虽然看不见,可几十年阅历早已让他感到凌冽的杀意。当下左掌提起,右掌藏于身后,猛吸一口气,沉入深潭。耳中感到有水声泊泊传来,左掌伺机而动,顷刻,一掌递出。大鲵滚动如蛇,轻飘飘躲开。欺身到前,张口欲吞,令狐桀大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左掌贴至大鲵头颅。
掌心发力,劲道骇人。
一股极霸道的内力灌入头颅,顿时大鲵闷哼一声,沉到潭低。
霎时五鲵齐来。
令狐桀吃过这次亏,知道若是听声辨物再出掌相击,很快会被灵活的大鲵躲开。令狐桀深知此刻是万分危急之时,不在怜惜什么,当下左掌挥动,数十年沉淀的掌力如同大江决堤,密如雨点,一条条大鲵摆动身子却躲无可躲,很快惊叫着沉尸湖底。左掌带动的诸多真气,震的潭水嗡嗡作响。五条大鲵已经被他制伏,周围其他人顿感轻松。剩下的所有大鲵,察觉出了不对,在激荡的潭水中,慢慢游向令狐桀。
一条,两条,三条……
大鲵身上斑点发出蓝莹莹的光,在一声声婴叫中,将令狐桀围在核心,足足有百条之多。令狐桀缠斗多时,在水中未曾换一口气,这时早已经到了极限,更兼百条大鲵围攻,情况比前两次更是凶险。
他猛然感觉胸闷,在九原大境追捕叶初等人,突然遭到变故,瞎了双眼,稀里糊涂困在这水谭之中,被大鲵围攻。一切说来恍惚如梦,难以相信。接二连三的的变故让他的精力不再旺盛,再慢慢磨下去,不被大鲵拖死也会被淹死。
想通此节,令狐桀直沉入底。
千招纷飞莫如一招破敌。
倏忽右掌动,身子半爬,右掌携千钧之力直击湖底。
猛然爆发一片水啸,地底淤泥卷起一层黑皮,浊浪的潭水滚动,迅速向谭边散开,惊起层层巨浪。
暗潭像炸开的一朵黑色莲花,数百条大鲵被巨浪带到潭水上空。再无一条可近令狐桀身。
可悲的是,那些大鲵一旦脱离潭水,被金光照到,便会哀嚎一声死去。即便是很快又落入潭水,借浮藻污水蔽身也无济于事。
一掌之力,乃至于此。
令狐桀右掌蓄力,再次挥掌。
"砰"的一声,谭底裂开了一个大洞,所有的潭水开始涌入,潭面水位飞速下降。
令狐桀感受到了水流向下,转念想到水入地洞。在谭底借力跃上,游出水面。不多时,潭水已经流的干干净净,数百条苟延残喘的大鲵裸露在潭低,金光照耀,顷刻化成了一幅幅骨架。
大鲵生来惧光,天性使然。只是这潭中大鲵,在此暗潭生存不知多少时日,从未见光,想来是最怕光芒了。
令狐桀机缘巧合之下,打碎潭低通道,潭水流空,浮藻碎萍都难以浮在水面,大鲵纵然有巨力也无从施展,只能等死。
一时间皮焦肉臭,婴叫不断。良久之后,大鲵腐肉一点点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架,插在潭底淤泥中,一片狼藉。
可惜令狐桀看不到,他仅凭听声辨物,触感和嗅觉。当一股子刺鼻的臭肉味钻进鼻腔,他便知道,潭中大鲵悉数毙命了。只是他还不知是什么缘由,当下无力顾及,瘫倒在淤泥中,调理养息。
潭中激战一场,所能苟存者寥寥无几。除了令狐桀霸道力战,又不失时机打通地底,才有活路。至于其他人,除了运气好的几个,其他人都成了令狐桀掌下亡魂或大鲵口中之食。
三十多人十亡七八,九十匹马悉数淹死,现在堪堪不到十余人。令狐桀盘坐潭底,虽然听到了周围有人呼喊,可没有答应。收回心神,吞吐长气,体内真力一点一点调动起来,游于四肢百骸。再后来,他神思内敛,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时光在慢慢流逝,不过在这孤寂的地底,时光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令狐桀和剩下几人,或坐或睡,静静休养。一系列的变故耗尽他们的充沛精力,蹂躏令狐慧怡的心思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可能,这时的令狐慧怡和叶初,早就埋在了不知哪只大鲵的肚子里。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周围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而只是以为因为地震跌进了一处不知名的暗潭,恰逢潭中大鲵肆虐。
一夜一日消逝而过,令狐桀慢慢恢复了气力,他站起来身,衣衫已经被淤泥弄的肮脏不堪,伸手捋了捋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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