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鸟与蝴蝶

    
    随后，蝴蝶便陪着庄有生去了德国做最后阶段的康复治疗。
    止鸢暂时交给了潜水鸟抚养。那天潜水鸟忽然接到蝴蝶的电话，起先还开心了一下，他以为蝴蝶回心转意了，想和自己来复合了，但是听到了结果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沉入了冰窖之中，浑身冰冷。
    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和蝴蝶这辈子是真的结束了。不会再有以后了，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因为蝴蝶显然毅然准备投入庄有生的世界。
    对他而言，她虽然美丽，但终究是一只飞入别人家花园的蝴蝶，再也不会飞入自己的世界。和自己不过是那短暂的缘分，戏谑亲狎了一时，但不属于你的，你又怎能奢望？
    你只能怅怅望着她离去，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到今天，潜水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失重，什么叫做无奈，什么叫做无可奈何。当年你一放手，爱情就已经从你手指间轻飘滑过。错失的，有时候很难再去拥有。
    只是，年轻人总是领悟得那样晚，总以为这不过是前任，自己还有大好的年华，还有更好的鲜花等着自己去采摘。等到自己明白，该去珍惜时，一切已成定局。
    没人能理解那种忽然明白失去而不再有的感觉，虽然其实你一直在等待这样的结局，但到了真的面对的那一刻，还是会感到无比的痛苦。
    潜水鸟觉得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紧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很怕一松口就会说出些让自己后悔的话来。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一点点往后拽，慢慢开始脱离开蝴蝶的世界。
    是的，他必须无声无息退缩到自己的世界中去，永远合上那扇门，永远忘记这个女人，纠缠了半生，也痛苦了半生，等待了半生，也失望了半生，但终究无缘蹉跎的女人。
    他知道，自己内心憎恨她，但又不能怨怪她，只是怨怪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半生，将在漫长的遗忘中度过。一想到这个，他就感觉浑身发冷发颤。他也知道，唯一消除这个痛苦的方法就是他也快速结婚，找个女人，在生活中从此替代掉蝴蝶的位置。让自己投身到一种忙碌的家庭生活中。
    这种方法轻而易举，但是他真的想这样？
    他就一直在电话里沉默着，内心被撕裂般痛楚地听着蝴蝶曼声在说。
    蝴蝶显然也有些伤感，所以口气有些暗淡。她也不想多提庄有生的事情，很快速就把主题切换到了止鸢这里。
    蝴蝶在征求他的意见。
    潜水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总算这件事让他稍稍宽慰了不少，好歹止鸢能够回到自己的身边，这也是自己一直以来祈求的事情。止鸢回到自己身边，他隐约似乎又看到了一丝丝希望，至少和这个女人还有那么一点血缘维系。
    他内心很感激蝴蝶的这个决定，虽然他也明白，蝴蝶其实是没法带着止鸢。但是无论如何，她能主动把孩子交付给自己，也算是她有心了。
    不过，他依旧一贯冷淡的口气说了句：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他也是我的儿子。
    蝴蝶心里一荡漾，心里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这种谈话总是有些尴尬，很多话纠结在心里，稍一延宕，便没了勇气，含糊一笑，说：那改天把他送过来。
    潜水鸟说：我来接就行了。
    蝴蝶发干地笑笑，说：也好。我到时候会把他的东西都整理好。
    潜水鸟冷冷说：我可以都买新的。
    蝴蝶说不出什么，瘪了瘪嘴巴，剩余的话都咽了下去。
    止鸢虽然有些情绪，不过当他知道可以和爸爸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还有芊芊这条可爱的大狗的陪伴，他也就答应了。不过，他还是心事重重地依着蝴蝶怀里，发腻地问：妈妈，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蝴蝶莫名笑了，说：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不过是陪你庄叔叔去几个月的时间，然后还是要回来的。你妈妈是个中国人，从小也没出过国门，这辈子也不会离开这里的。你放心。这几个月你好好和爸爸生活，乖乖的，要听话，记住没？你不是成天说要见芊芊，以后好了，你可以天天和芊芊在一起了。不许和芊芊淘气知道吗？
    止鸢想了一下，开心了，忽然又不开心了说：妈妈，为什么就不能带我一起去哪？
    蝴蝶哑然失笑说：妈妈要照顾庄叔叔，哪里还有空闲来管你？
    止鸢嘟了嘟嘴，就没说什么。
    蝴蝶揉了揉他的脑袋，亲了亲额角，又说：你爸爸知道你要去，已经决定暑假带你出去玩。
    止鸢眼睛明灭了一下，依旧还有些颓丧，说：妈妈，总之，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才不在乎什么玩哪。
    蝴蝶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你就别闹了，行不行？到秋天，妈妈和你约定，到秋天，妈妈就回来了。如果你再闹，要不这样，把你送到外婆那里，和毕叔叔一起生活，怎么样？
    止鸢立刻惨叫了起来说：不要啊妈妈，不要！我还是和爸爸一起住，不要和毕叔叔一起住！不要！
    蝴蝶看着他，笃悠悠地笑了笑说：不闹了？
    止鸢小心翼翼望了望蝴蝶，喃喃说：好吧，就这么定了。秋天你一定回来接我！
    蝴蝶说：秋天，一定。
    那天，潜水鸟来接止鸢时，和蝴蝶基本都没有眼神交流，他故意回避开了，抑或，他根本也不想再面对她。
    只是埋首快速搬走了止鸢的东西，闷声不吭，也不愿过多停留，随后就一直坐在车里等止鸢。
    那丝丝缕缕，让人寒碜的冷漠，蝴蝶怎能感觉不出，不过她也只能自己强忍下。潜水鸟今天的这种表情，她其实早就料到。
    好在他们不是单独会面，还有个止鸢缓和气氛。止鸢又有些犯二，不过正好可以消融掉他们之间的冰意。
    最后又和止鸢说了些话，目送着他们汽车离去，蝴蝶从来没有这样黯然伤魂过，她痴痴站在那里看了良久，其实早就没了车影。
    一阵风刮过，樱花树飒飒作响，满地英翠飞舞。恍然间，觉得眼眶里居然已经盈满了泪水。当年她也曾这样目送过那个还是一身傲气的少年，如今飘忽离散，一切就真的这样再也回不去了。一步步走来，不知不觉，半个人生已经度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错还是做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亏欠？
    只是经历了那么许多，潜水鸟已经不再是那个目光灼灼的少年了，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一心无暇的蝴蝶了。心房里早就斑斑驳驳，阴阴翳翳一片，迷失了纯真。
    没了牵挂，蝴蝶快速办理了签证，飞往H城和庄有生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