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褚府书房。
“哼!撮尔小吏,谁给你的胆子,敢伙同蛮人来劫掠我褚府?”褚盾箕做在书房高榻之上,满脸不宵地看着文呈。
举着火把,文呈冷冷地一笑:“彼此彼此罢了。褚公与那大狼山的土匪,交情恐怕也是匪浅罢?若是那山匪青黄不接之时,你恐怕也没少给他们钱粮!那土匪也没少替你打劫大户、过往富商们吧?”
“放肆!你屁大一个小吏,竟敢污攀老夫?”气的那褚盾直拍案桌:“老夫要上告刺史府!上告朝廷…”
“你没机会了。斩草除根,别说你不懂、更别说你没干过。”
文呈招招手,唤来伍良:“这褚府还有多少喘气的?”
满脸满身乌漆嘛黑的伍良回道:“回二叔,后院绣楼关着七位女眷;其余奴仆,逃的逃死的死,都不见了踪影;褚氏子弟,被蛮人砍杀的剩下五位,关在柴房里。”
“蛮人呢?”
“蛮人如今都逃了,远处还有厮杀声,想必外面的兄弟们正在截杀。”
“让兄弟们去打开粮仓,抛洒一些粮食、散碎铜钱在大门口、前院…”文呈吩咐程三。
“大人、这位大人,老夫尚有孙女待字闺中,长得是貌若天仙;乃是嫡出!原本打算进献于刘刺史刘使君…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伺候大人可好?”
那褚盾已然感觉大大的不妙,赶紧惶急道:“老夫在州里、在洛阳还有点门路!大人,老夫定会保举于汝!大人…”
赵二一刀抹过,书房里自此安宁
文呈拿起案桌上的笔山,走到四面墙壁处,细细敲打;命人拿来一个大陶碗,贴在墙上仔细聆听。
不久,指着一侧墙壁:“这里,砸开!”
兵勇赶紧寻来榔头、耙子、锄头,乒乒乓乓就将那面墙壁砸开一个大窟窿!
举起火把一照,黄灿灿地亮瞎了众人的狗眼…
文呈举步钻入夹璧里面,见木架上,金饼、铜钱不少;银锭都有。
接过兵勇手中的锄头,叮叮当当地剁了剁地面;伍良将陶盆倒扣于青砖上,贴着耳朵聆听:“二叔,就是这里!”
抢过锄头,便开始挖地;文呈一扬手,制止了伍良:“你家的地窖,每次进去都得挖开啊?”
伍良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见金银,都着迷了,脑子也迷糊了!”
文呈继续敲地面,伍良继续听回声;渐渐发现那回音往墙壁而去;文呈伸头出窟窿看了看,一指那结实笨重的床榻:“将那床榻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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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地窖,如今的文呈,方才晓得什么叫做“望族”!
虽然地窖里,称不上金山银海,却也真真地亮瞎了一众人等的双眼!
陈相好奇地问道:“姐夫,这褚家,家产何以如此之巨耶?”
文呈一笑:“这褚家屋子虽旧,你看看这些柱子都是上好木料,说明他家很早之前有家产颇巨;院子里的树都是合抱粗,说明褚家在此安家落户很多代人了;家具尽是檀木、楠木,雕工讲究;这种人家才是真的巨富啊!
屋新树小画卷新,不是暴发户就是新晋望族;那种人家,如何比得上这种积累了数代、数十代的官宦世家?”
只见地窖中木架上,地契、房契、奴契、借据;城里的铺子买卖契约、府邸宅院无数;便是那成都城里,这褚家都有十几间铺子!
地窖的角落里,还有数框石灰石,想来,这是用来防潮的。
文呈大致晃了一眼契据,吩咐赵二将奴契、借据,统统撒到褚府大门外;然后拿出一张岳池县里的铺子地契,对伍良说道:
“记下此铺,带人去征用了这家粮铺、盐铺,赶走所有的掌柜伙计;
就说是奉史大人之命。
再告知他们,褚氏满门,尽皆丧命于蛮夷劫掠;如此一来,他们没了对家主的惧怕;更没了去对质、去告状的底气;
这些人,自然会卷着铺里的财货,一哄而散、各自逃生!
随后你赶紧回来,接应运送钱帛的大车,将所有钱帛放在这铺子里,只有那里足够宽敞;若是存放在军营,难免会引出县尉史大人的贪欲。”
伍良回道:“二叔,那后宅的女眷、柴房里的褚氏子弟,当如何处置?要不要都杀掉?”
文呈摇摇头,笑笑:“你呀,还是不懂人性之丑陋!”
接着,文呈给伍良解释起,为何自己不担心此事会留下后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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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呈对伍良说道:
“等我们撤走了,明天一早,那些隶奴、徒附、褚家庄里的农夫们,自然会来捡漏。
一开始他们会胆战心惊地过来查看
等到看见满地的那些卖身契、奴契、借据,他们必定会找回各自的凭条,赶紧撕得稀烂!
再看见门口的粮食、铜钱、尸首,如何还不知晓褚氏已经完蛋了…
等他们再进入褚宅,这些穷的浑身不值十文钱的人,定然会将褚府里面的所有东西、是所有能够搬回家的东西,统统抢走!
人呐,心底的魔鬼一旦被放了出来,就会变本加厉地狠事做绝!
那些残存的褚氏子弟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对自己低三下四、任打任杀的穷鬼们劫掠自家。
你猜猜看,这些抢红了眼珠子的徒附、隶奴们,会不会撕了这些活着的褚氏子弟?”
那些人会不会撕了褚氏子弟,文呈不知道。
却明白这些人的梦想:分地主家的地、分地主家的房、睡地主家的床、把高高在上的地主老婆女儿往自家家里扛!
这些人,必然会点燃秋天里的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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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褚氏在外面还有为官的子弟,过一阵子接到消息,自然会赶回来处理后事。
佃户、隶奴、徒附们分褚家的地、分褚家的房,不太可能。
但是这些人抢了褚家的粮、抢了褚家的家当,肯定会灭了柴房里、小楼里那些“人证”!
最终全部推给那个穷得叮当响、臭名昭著的“板楯蛮”。
却绝不会说:有官兵也参与了
这是因为:一股脑都推给职业打劫、神出鬼没的板楯蛮,最为安全、最能让人无法查证!
并且,确实是板楯蛮在攻打褚府啊…
解救褚府的官军,是褚府被攻破好久了,才来的。
这些人必定明白:若是牵扯出来官军,那就会走“审理、对质”的程序——谁能不审理出来个子丑寅卯,就一股脑将数百官军给剁了?
更何况这些官军,解救了邻水乡的官吏豪强
立有功勋!
让乡台里的官吏豪强,都站出来帮着指证这些官军?想想都不可能。
敢扯出官军来,自己捡漏的事情,就捂不住了。
推给板楯蛮零风险,扯出官军有大麻烦!
休要小看这些最底层的人,他们的生存智慧。
嘻嘻,欠褚家那好几代人的“驴打滚”债,今后都不用还咧!
这不用愁按揭的日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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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大人当夜留在邻水乡台里。
有众人吹捧着、美酒灌着、美姬搂着,史大人当然不会连夜溜筋打滑地赶回县城。
众星拱月般地一阵猛吹,好似史大人之功勋,远超东汉光武云台二十八将;非得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等人,才堪堪与史大人能够肩并肩…
不得不说,这当了救星的感觉,真是爽!
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文呈,咋就剁了高督邮的堂弟呢?
算了!那头颅也装不回去了;明日再思谋思谋,如何将自己从这场祸事里,摘出来?
文呈连夜命令众人,将褚家的财帛装车往县城转移;上面再压上几袋粮食。
还故意将装粮食的麻袋捅几个小孔,装作往县城里运送军粮的样子。
褚家庄的人,都躲在被窝里、水缸里瑟瑟发抖。褚家大门处,手持明晃晃刀矛的军士正在大声呵斥,要求所有人等,切勿妨碍官军围剿蛮人!
否则统统以“通匪”论斩!
真敢从门缝中远远偷窥的贫民,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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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岳池县,已是子时了;如今史大人不在县里、岳池县长早躲进县寺中多日未出;守城官军中,就数文呈最大、王霸最狠;守城小校忙不迭打开城门,放入文呈等人。
王霸一把推开守城门兵佐:“蛮寇已灭,近日已无战事了。汝等且去歇息,明日一早再来换岗!此处由某家接掌便是;那些巡城军士,都去歇息罢!”
守城门兵佐听闻来犯之寇已被击溃,着实松了一口气;巴不得不用提心吊胆的熬夜守城!便命令城头军士赶紧换岗,任由王霸带回来的数百军士值守。
待到换岗完毕、先前的巡城军士们都换完岗;文呈方才举着火把,向城外转了几圈,招呼隐藏在远处的车队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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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那留守于“翠红楼大帐”的史十郎,居然没睡到日上三竿,便顶着一双熊猫眼、全身披挂地来找到文呈:“文家二郎,啊,辛苦了。且向我汇报汇报,那邻水乡的战果如何啊?”
文呈看着眼前这位、与其兄史大人穿戴一模一样,且摆出一副“此处我最大”、志得意满的烧包,是哭笑不得。
文呈满脸调侃地对屎壳郎一礼:“回禀十大人,昨日邻水一战,剿灭蛮寇六百余;实数:斩首两百七十、俘虏三百六十三。不知史大人上报督军萧大人、益州都尉、中枢太尉府,是打算如何上报啊?”
“当然是加倍上报啊,不都惯常如此么!此次大捷,皆是我兄长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且以一介士子,不惜身披重甲、亲临平叛战场第一线…咦,文家二郎,你在戏耍我?”
史十郎品砸出味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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