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极峰

六百三十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妖神殿从狂暴到安静状态的转变只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它的沉寂让外面诸多妖族欢天喜地,妖族大地承受了太多哀伤,是该有一个终结的时刻。有人甚至喜极而泣,抱着失去的亲人的尸骨痛哭流涕。人族也好,妖族也罢,都是有感情的生物。林丛云即将出手的第二剑被硬生生的摁在了手里。
    倘若妖神殿在第一剑之下恢复平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剑仙草的叶子要重新长出来,需要费一些功夫。
    四千九百九十九层内,秦林的身体已然漂浮在空中,他的嘴巴张开很大,有一些紫色的氤氲从嘴里吐出来,落入五千层的门缝之内。
    雪莲依旧沉睡,只不过她的身体上有一些皱纹浮现,眼角、脸颊、手背······每一处可见的皮肤都生出了皱纹。这种现象若是雪霜清在这里,稍微想一下应该能明白事情的本质。
    现在的秦林和雪莲,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秦林正在经历人生最危险的时刻之一,而雪莲则是随时有性命之忧。
    蓝天白云已然退却,转而进入的是一个拥有灿烂星空的世界,在这里,秦林化身为一个小孩子,正依偎在一个中年女人的怀里。这女人长相乍一看并非很惊艳,不是那种一件难忘的类型,但她明眸皓齿,肌肤雪白,再看也是相当有味道的人;尤其是她的那一双眼睛,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仅仅只是一个对视就能让人沉沦。
    “母亲···这星空真好看····”秦林的身体逐渐软化在中年女人的怀里,“天上的星星····真多呀,真想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女人宠溺的摸了摸秦林的头,“看,那里·····那就是你最向往的地方·····星海深处····才是你的归宿·····”
    “星海尽头····有什么?”秦林的眼睛越来越疑惑。
    他已然沉沦在这久违的温情之中,此刻的他,就如当年一样,对事情失去了最本质的判断力。
    然而女人的一句话,让这种状态的他都生出了疑惑。
    难道,我不该是属于父亲母亲的吗?我不该是父亲母亲的宝贝吗?我怎能回归星海,尘归尘土归土·······
    父亲这个词,秦林已经多年不用。自从去到江南之后,他就极少提及双亲的一切,他有意的在回避这一切。
    可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黑暗,即便是现在依旧不能彻底的去除。
    他的内心,最渴望弄清楚的两件事:父亲的死、母亲的牺牲。
    他自然知道当年的事情,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孩童,能懂得什么呢?他不过是一时顽皮,挣脱了母亲的怀抱,爬到了大厅的中间而已,他怎么会知道那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大鼎会有奇特的功效,让他的资质彻底的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件事,一直是父亲最艰难的骄傲。既要为他高兴,又要隐瞒他的一切。
    从那之后,父亲母亲就没少为这件事争吵,直到那一天,母亲一去之后再也没回来。听说是找到了关系,去到了那个人的面前,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苦苦哀求···········
    每每想到这里,秦林的脑袋都会剧烈的阵痛,他揉着自己的脑袋,小声的问道:“母亲,您······真的这么狠心抛下我吗·····”
    “孩儿不孝·····不该去碰那万物鼎·······”
    “孩儿不孝·····不该出现在您和父亲谈话的现场·····”
    “孩儿不孝·····不该········”
    他曾经幼稚的想过,如果不是那天他正好出现在那里,或许母亲也不会负气而去········只是年幼的他怎能知道,这是父亲母亲一直争论的焦点所在:到底,该不该为了秦林牺牲一切。
    母亲的确说到做到,为了秦林她牺牲了一切,不论是家族荣誉还是资源链,全部奉上之后依旧难逃灭亡的厄运。
    据说那是神域最黑暗的时刻,一个亘古流传的古老家族就此消失。伴随而来的后果便是神域内部剧烈的动荡,秦剑歌以剑开天门,邀九域英豪一聚,强行开启天启之战。
    在那里,他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让世人彻底的知道了这位神域崛起的军神是怎样的天骄。也是在那里,他付出了血一样的代价,终于是让那个人的嘴出现了一丝松动。
    正是这一丝松动,让这个面对任何风浪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痛哭流涕。
    然后便是神王城的动荡不安,秦家逐渐退出神王城的舞台,龙家强势崛起。这中间不过短短十来年的时间,但是发生的大事一点都不少。
    大哥带领秦家进入星海深处,躲避了那个人的视野。龙帝崛起后保持了与外界的联系,越过了军方的管辖,俨然有成为神域第一人的气势。
    神域内十大军事基地接连爆发战争,域外的局势愈发紧张,不仅是星域内的原生世界争夺进入焦灼状态,资源的掠夺和矿星的开采,都进入了白热化的生与死的阶段。
    ··············
    “傻孩子,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中年女人低着头,用轻微的声音缓缓的说道,“都是你父亲的错,如果不是他异想天开,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都是母亲的错,如果不是想出名,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都是姥爷的错,如果不是他利欲熏心,河间地不能失守,也不至于让你父亲出面······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都是········”
    中年女人不停的在秦林的耳边低语,声音很温柔,但是事实很残酷,有一些是秦林知道的,更多的是秦林不知道的。这女人,比秦林自己还要了解事情的原本,把一些秦林不知道的细节说的事无巨细。
    但这彻底的触碰了秦林的神经,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不·····不该是父亲母亲的错·····”他流泪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们为了孩儿,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怎能不错·····”中年女人厉声呵斥,“为臣者,不尊臣纲,妄想争夺圣山权限,是为不忠!”
    “为妻者,妄想与丈夫争辩,为你开脱罪名,洗除你一身的黑暗,是为不忠。”
    “为人子女者,以整个家族为代价,牺牲一切来保全一个孩童,于家族而言是不忠不义,于父母而言是不仁不孝。”
    ··········
    此刻的中年女人哪里还有半点温和的样子,她化身成为黑暗,成为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遮蔽了无数的星星。
    骄阳在一瞬间重新出现,它并非是落下升起,而是被黑暗掩盖了存在。蓝天白云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平静的水面不再平静,随着黑影将一切重新包裹,秦林看到了一切难以启齿的画面,这几乎让他崩溃。
    脚底下,水面中,父亲卑微的站在神殿面前,他身子微微佝偻,祈求着上苍能给与自己一条生路。他话语轻微,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军事将领变成了壮志全无的中年人;母亲跪倒在神殿面前,不停的磕头,她的头颅把地板都磕碎了,血流如注,但神殿上面的那人,始终不为所动。
    画面一转,他看到母亲虚弱的躺在了父亲的怀里,已然时日无多。两人静悄悄的交流着,完全没有生离死别的痛苦,倒更像是在商讨什么,眼中失去的光彩逐渐恢复。
    ···········
    “不······”秦林痛苦的捧着自己的脑袋,“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狠心·····”秦林伸出手去掐那坐落在神殿上方的人的脖子,他想把这个人杀掉,前所未有的想。
    “你的存在····让这个世间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你····就是个恶魔·······”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
    当他哭泣的时候,有黑色的氤氲从泪腺种流出,黑色的雾气伴随着泪水将他整个人笼罩,这是属于虚妄的力量起了作用。
    虚幻的场景对秦林不会有什么威胁,只会让秦林陷入幻境中无法自拔。可若是要汲取秦林身上的气息,尤其是灵魂力量,这就涉及到了黑莲的禁区,自我保护意识的启动只是一种应对机制。
    这种机制在不久之前才刚刚施展过,效果不可谓不显著。
    “秦林····快醒醒····”耳边传来声音,是雪莲。秦林回身望去,哪里有雪莲的影子?天空中无尽的黑暗中,似乎在遥远的星空深处有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正在对着他呼唤。
    “快醒醒······”
    星星眨眼,一明一暗·······这是雪莲的意识与他接近之下做出的努力;这种状态下的雪莲能做到这样已然是极限,这还是在两人心有灵犀的前提下,她才敢做出这样的尝试。
    “不要被幻境迷惑了双眼·····要明白,玩弄时间的人通常被时间玩弄·····”
    黑暗再临,眨眼的星星眨眼间被踢出帷幕,外界雪莲嘴角淤血,她努力过了,其它的就看秦林。
    玩弄时间的人,终将被时间玩弄!这句话让秦林陷入沉思,他的模样一直在转变,嘤嘤学步的孩童,天真烂漫的孩子,痛哭流涕的孩子,双面无情的孩子,意气风发的青年,温柔入骨的中年·····他的一生,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来回演练数遍,各种心境来来回回不断的转变,让他的精神遭受了巨大的扭曲。
    这种扭曲如同可见的实体一般在外界得到体现,他的身体像是有一个巨人举起来,捏着他的头和脚,将他整个人拧成麻花。
    而他身体中蕴含的力量,正在通过他张开的嘴唇被吸纳进入五千层之中。
    黑暗笼罩着天空,秦林半跪到在地,他的头疼已然痛到了麻木的境界,他不想在去做无用功。他只是望着水面下的影子,那是父亲母亲,是大哥是叔叔····是家族的一切······随着力量的流逝,父亲的身影逐渐被放大到无限,秦林落入了这张人脸的嘴里。
    “不该是这样!”秦林缓缓的站起来,“人之一世,谁能无错!”
    “我不过是无意之中展露了自身,何错之有!”
    “父亲母亲,何错之有?他们之所以尽全力隐瞒我的存在,只是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人猜忌,会让人以此为借口攻击秦家。”
    “我是谁····我是秦家秦林····我是烈阳山脉秦林······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混沌生物与现世者,能真正的和平共处·····”
    “是你们这些人,一直处心积虑的发起战争····”
    ··············
    “似乎觉醒了!”书圣望着这空间逐渐变得粘稠开口说道,“虚妄的力量,名不虚传!”
    “似乎影响了整个地域的空间介质!”陈絮梅张开五指感受着空间的变化,“不仅仅是空间节点被封锁,连时间都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时间本就不存在,何来改变?”书圣语出惊人,“时间,只是一种概念,真正的说法应该是时空。”
    “时空不可分割,时间···既是空间。”
    “但这种能力····”陈絮梅的惊讶远不止书圣所言时空的问题,他更加在意的是全力释放自己的秦林到底会造成何种影响。
    时空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这种说法有多人已经论证其错误,关于这一点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纠结。到底书圣出于什么考虑说出了这句话他都不关心。
    他唯一关心的问题是:秦林真的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吗?
    这一点林丛云也很关心,他是最直观的观赏者,他和妖神殿出于同一个‘人世间’。不止一个人与他说过这句话:当秦林真正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他的路子就会越走越宽,真正成为霸主级别的人物。
    那么,秦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林丛云自然知道,只是于心不忍。
    “这是什么·····”熬荀的身体从虚幻变成真实,他失败了,“为什么····这是什么情况····”
    慌乱是对未知最简单直白的应对方式。即便是熬荀又如何?也有他不能理解的力量存在于这个世间。就算是身为圣帝境界的书圣,也只能说是魔道了这种力量的皮毛,真正精通这种力量的人,可能也就只有那个人。
    “哼···我说过,你的机缘不如我····”雪霜清恢复了平静,“事情虽然与预想有了些许偏差,但好在一切都是顺着时间来的。”
    “在这种力量面前,你与妖神殿的联系会被彻底的截断!”
    “不,应该是我们所有人和妖神殿的联系会被切断。”
    傲山竹抬头望向妖神殿顶端,那里有一层帷幕正在拉开,这种景象并不骇人,骇人的是他的目力无法穿透这层帷幕,看不到背后的东西。
    他自然是明白秦林存在的意义,这种事情他司空见惯。
    “哼,大家族·····”他对此嗤之以鼻,却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说起来,他不也是在利用秦林的这一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么。
    与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就该是最后的阶段!”雪霜清目视高空,眼中有些许担忧。掌控时间者,最难看透时间的真意。也许正式因为掌控,才会有敬畏之心。现在她明白,时间不可控,只能顺从,从时间的缝隙之中偷得一些有用的东西。
    时间不可改变,事实不可变更。妄自动这一规则的人,必将面临更加严重的后果。
    这,就是她在这里千年领悟的时间法则禁忌。
    而秦林,却只用了一瞬间就得出了相对的结论:时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和可以改变的状态的结合体。
    “这就是妖族传说之中最后的阶段吗?”林丛云站在高空之中望着眼前的妖神殿。妖神殿的沉寂只有短短片刻,就有了再度狂暴的迹象。
    一个灵宝的认主过程,不可能风平浪静。
    “似乎我的存在,也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到这里林丛云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那么,到底这个人是雪霜清,还是傲山竹,或者是·····书圣·····
    “老朋友,还是没能保留下你的这片叶子·······”书圣知道时不我待,只能出手了,“安心,回去以后给你吃很多好吃的,给你补一补·····”
    黑暗的帷幕逐渐扩散,已然有了十数里大小,这种景象会一直延续,被外人看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剑圣既然有人间之剑,可以创造一个人世间来隔绝妖神殿与外界的联系,自然也有能力创造地狱,来抵消这黑暗力量的扩散。
    这一剑,是为地狱之剑!
    比黑暗帷幕更加黑暗的时刻降临,整个妖星尽数被黑暗笼罩,阳光无法穿透这层黑暗,整个妖族所有的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只有那些妖圣们长长叹气:妖族····终究是没落了。
    “走吧··”书圣已然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可能在出现其他变故,“还有很多事要做!”
    “至尊盟该是你去应对的事情,与我无关!”陈絮梅的影子消失的更加迅速,不等书圣邀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对这样的杀圣,书圣也是无奈。不过这无奈之中,有一抹欣喜无法掩饰,今日之事,算是有了一点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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