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去他妈的
十一放假。
魏福音心急火燎的回到家,李婉清约她去图书馆,她忍痛拒绝了。
中午到家,吃过午饭,就迫不及待的跟着魏广生来到村口大队,想着赶快把身份证办好,了了一桩心事,自己就可以专心学习,否则她在学校整天寻思着都快得心病了。
魏福音跟村里的人不熟,只好由魏广生领着,村长是个白胡子老头,穿着朴素,跟村里其他老人家不同,看的出来是个文化人的样子。
魏广生说明来意,村长敲了敲落灰的桌面,慢条斯理的戴上老花镜,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拿出一张信纸铺在桌面上,不紧不慢的调了调老花镜在鼻梁上的高度,魏福音心急如焚,暗暗想道:“您快点吧,再晚人家该关门了。”
她虽然着急,可是村长不急,慢慢悠悠的掏出根烟点燃,魏福音气的想骂人,好在村长一番准备工作就绪,不再出什么花样了,俯身拿起钢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证明:兹我村村民魏福音……”
魏福音在一旁看着,老人家虽然动作迟缓,却思路清晰,文笔流畅,不得不承认连笔字写的行云流水,倒是叫人刮目相看,想起自己写的那一手字,跟小学生差不多,就感到羞愧难当,连父母都觉得她写的字一般,虽然工工整整,就是有点拿不出手,自己的字不好,所以就格外喜欢能写一手好字的人。
不管怎样,一切暂时顺利。
魏福音拿着村长开的证明来到办事处,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接过证明信,看了看,伸手道:“户口簿呢?”
魏福音五雷轰顶!
上次不是说开个证明信就行了吗,没说要户口簿啊!
坐在桌子后面的工作人员不是故意刁难她,例行公事罢了,重复道:“户口簿给我。”
魏福音泄气道:“户口簿在家,没有拿来。”
工作人员道:“下次把户口簿拿来再办吧。”
魏福音气急反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这段时间的委屈愤怒通通涌上心头,辛辛苦苦开的证明也不要了,推开门跑了出去。
她没有去车站坐车,一路狂奔,越奔越快,一边跑,一边大骂:“不办了,我还不办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去你大爷的,别人干什么都顺利,轮到我办个事怎么就这么难啊!去你大爷的,老子不办了!”
回到学校,魏福音一头冲进电话亭,冲那头痛哭流涕:“呜呜呜呜,妈,我不想上学了!呜呜呜呜呜。”
这话有些孩子气,一个轻柔熟悉的声音传来:“怎么了,缺钱了吗?”
魏福音心里的愤怒找到了缺口,嚷了起来:“呜呜,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永远都是那一句话,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感受,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没有人管我,别的同学放假回家,父母都给他们做好吃的,可是我一放假连去哪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心过我的感受,呜呜呜呜呜。”
“你们总说让我去我小姨家,去我舅家,去我爷爷家,可是那又不是我家,住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就惹人厌了,寄人篱下的滋味我受够了,我哪也不去了,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魏福音不争气的哭了起来,一肚子苦水,数学题太难,语法搞不懂,单词背不会,生活不如意,学业又不顺心,她本来就很辛苦了,感觉身后有人用鞭子狠狠的抽打着她往前爬,越讲越委屈,越说越心塞,嚎啕大哭起来。
长叹口气,李月华轻轻安慰,道:“这是这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和你爸怎么就不管你了,知道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不容易,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就体谅体谅我和你爸。”
魏福音心中怨气满满,不知该怎么发泄,在全班同学面前,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好学生的的样子。
可是真的很辛苦了,每天晨跑,背书,做练习,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感觉自己夹在石缝中,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进退两难,怕辜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最最害怕的是辜负了自己,怕对不起自己,三年来早起贪黑,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她怕自己会懊恼一辈子。
李月华循循善诱,语气缓和,大体理解了魏福音的烦恼,温和宽慰。
都说子女是父母上辈子欠下来的债,这种说法一点没错,她以为自己说了这么过分这么重的话,迎来的一定是顿更加激烈的训斥,就像小时候那样,每当他们做错事,母亲就会伸手揪着她的耳朵,质问道:“改了没有,改了没有?”
李月华的手劲跟男人似的,魏福音打小就聪明伶俐,知道不往枪杆子上撞,倒是魏思过每次都被拧的耳朵通红。
本以为这次母亲会狠狠的责骂她不懂事,魏福音也做好了反驳回去的准备,没曾想,李月华耐心听她的抱怨,声音依旧亲切,就像哄三岁小孩一样。
娓娓道来:“哎,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小女孩放在老家啊,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别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啊,让你受委屈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你爸养这群牛,我又走不开,你爸白天放牛,我每天清理牛圈,好闺女,就体谅体谅我们吧。”
魏福音每次听到的都是一样的借口,脑子一片空白,劈头盖脸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每次都是这样,呜呜,呜呜,每次给你们打电话都是这两句,我一个人在老家遇到困难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我不想上了,呜呜,我不想上了,太累了,妈,我太累了,呜呜……”
李月华听出些眉目了,耐心安慰道:“出什么事了?”
魏福音对着话筒咆哮,道:“什么事!什么事!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么远的地方,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班同学的父母,把他们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什么也不用他们操心,可是我呢,呜呜,什么事我都要靠自己,没有一个人帮我,没有人关心我,呜呜!”
“冬天我的被窝冷的直打哆嗦,就穿着衣服睡觉,我们班同学的被子有十斤重。”
哽咽道:“呜呜,我们班同学都办身份证了,只有我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告诉我,我回老家两趟了还没办好,一会儿要开证明信,一会儿要户口簿,咱家户口簿又不在我手里,我太累了,学习压力这么大,我还要操心身份证的事,我好累啊,累的快喘不过气来了,呜呜呜呜呜。”
“妈,我们学校可缺德了,两三个月才放一次假,我每次都是趁放假才回去办身份证的,高考要用,再不办就晚了,呜呜,我爷爷一个老头儿,什么都不懂,什么忙也帮不上,人活着太难了,呜呜,我不想上了,我想回家,我不想上了,呜呜呜呜呜。”
这心里有多大的委屈啊。
李月华叹了口气,犯起难了,本来还觉得有魏广生在多少能帮点忙,看来忙没帮上,也是为难这一老一小了。
半晌,李月华愧疚的安慰道:“我的好闺女别哭了,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好,不就是办身份证吗,你问问你的同学是怎么办的?”
魏福音嘤嘤道:“妈,我问了,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证都是父母给办的。”
李月华道:“好了,别哭了,你一哭我也跟着着急,咱家三十头牛,我回不去,你们现在离高考还有多长时间?”
魏福音断断续续的道:“还有半年的时间。”
李月华道:“你先不要着急,实在不行你就跟你们老师请两天假,回去办身份证,你们老师不会不同意吧。”
魏福音道:“好吧。”
李月华道:“遇到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扛,给家里打电话,别让我跟你爸着急了。”
魏福音擦了擦鼻子,强忍道:“嗯,妈,我没事了,就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想找个人发泄发泄,没事了,我去上课了。”
匆匆挂完电话,魏福音并没有好受多少,曾经幼稚的想过干脆自杀算了,自己死了,让父母痛苦一辈子,作为对他们的惩罚。
说归说,学还是要上的,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不上学了该怎么办,七岁上学,自己三分之二的人生都在校园里度过,气话只是说说而已。
跟李月华通完话,魏福音开始内疚,并不痛快,反而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感觉,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她只有对自己的亲人说狠话,在外人面前,永远是礼貌,乖巧,温和,一阵愧疚袭来。
牢骚发完了,魏福音抹掉眼泪,垂头丧气的顺着树林的一条小路朝教学楼走去。
一座雄伟壮观的建筑物耸立在远方,远远听见一阵阵密集的读书声,宛如潮水般袭来,庄严肃穆,气势磅礴,片刻,传来一阵阵急促的上课铃声,魏福音顾不得伤春悲秋,加紧脚上的步伐,飞快的朝教学楼的方向去。
回到教室,李放手里拿着一沓报纸,李婉清道:“你看完了借我看看。”
班里有个约定成俗的规定,无论谁有报纸,或者杂志要跟大家一块分享。
同学们平时的课余时间有限,除了书本试卷,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学校不远处的报刊亭成了他们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班里的男生每天会买一份报纸回来,高一大家不熟,还客客气气的道:“同学,你看完以后,能不能借我看看啊。”
但凡是“借”出去的,大多是收不回来了,一份报纸跟宝贝一样在教室里传阅,一人看完,传给下一个,看来,大家对国家大事比学习还上心,传了一圈,最后无论是报纸还是杂志,都变的惨不忍睹,跟面片似的。
魏福音从没有买过报纸或者杂志,她也不知道那些是谁买的,可是却从中受益,他们课间除了睡觉,最激动人心的就是阅读报纸杂志,关心国家大事了。
李放把软绵绵的报纸递给魏福音,魏福音冷冷道:“我不想看了。”
察觉她的脸色不太正常,李放关切的问:“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哭了吗?”
魏福音强装镇定,道:“没有,就是学习压力太大,心情不好而已,没事,我一会儿就好了。”
李放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同是天涯伦落人。”
李婉清也道:“我也想大哭一场啊。”
三人丧气的叹了口气。
现在,连晚自习的时间也不是他们能够支配的了,班主任讲完试卷,第二节课化学老师紧随其后,道:“同学们,咱们今天来个小测验。”
众人合上手里的书本,不抵触也不欢迎,这种事情他们已经麻木了,大大小小的测验,经历了千百次,考就考吧,谁怕谁。
化学老师把分好的试卷从前往后传递下来。
众人神情严肃,手握笔尖,蓄势待发。
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