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纪元

    
    耀眼。
    璀璨夺目。
    这是高层世界给人的第一印象。
    淡金与纯白交织，映衬出低调与奢华。
    所有建筑都披着淡淡的白光，像是一层轻柔的月光薄纱。
    整个世界仿佛由纯净的宝石雕刻而成，再点缀以少量的金箔碎屑。
    纵横交错的轨道在天际盘桓。
    这些轨道连通了三个不同的世界。
    电车经过中层世界的高空，下方是八个人种聚集的地方，上百米的厚重高墙隔绝了八个种族的边界。
    高墙下是一道道巨大的铁门，让种族之间有一定的往来。
    陆文坐在靠窗的位置。
    老旧的玻璃窗被他推开。
    高空的风很大。
    再往前看。
    那就是高层世界了。
    更厚重的高墙，数百米，仿佛是为了阻挡神话中的巨人，将整个高层世界与中层世界隔绝开。
    高墙两侧，是两种不同的颜色。
    内侧是洁白与淡金。
    外侧，则是八个种族的破败，腐朽。
    这堵宏伟的高墙似是隔绝了暗红锈迹的蔓延，将数之不尽的贫穷与衰败挡在外面。
    远远看着，相当震撼。
    “浮空城？”
    陆文眉头微皱。
    这是高层世界给他的第一印象。
    和浮空城实在是太像了，仿佛是用的同一批建筑师。
    这种故意显得高贵的白色。
    还有漫天铺设的轨道。
    天空中也时而有飞行工具喷射着火焰划过，只是没有浮空城那么多。
    这里不需要平衡气压，所以没有双层天幕，但数百米的高墙代替了原本的天幕，隔绝更低的世界。
    “欢迎来到纯人族的世界。”
    “这里是天国的最中心……”
    “……”
    就这样堂而皇之宣称是纯人族的世界，让纯人族占据最完美的一块区域。
    熟悉的语调。
    浮空城的居民也常称那座城为天之城。
    那个问题依旧在陆文心里盘旋。
    这个世界真就没发生过种族级别的叛乱吗？
    就从来没人高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然后带着别的种族取代纯人族的统治地位？
    “伟大的DA将带领我们走向最终胜利，天国终会降临……”
    车窗外，一则悬浮广告打断了陆文的思路。
    广告上印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年人类。
    这个人……陆文实在是太熟悉了。
    尹龙。
    DA？
    Dragon，龙？
    这代号倒是挺有趣的。
    广告上，尹龙的背后，是一栋高高耸立建筑。
    建筑通体被纯白覆盖，像是由纯净的陶瓷制作而成，最顶端是一个缺月的巨大图标。
    皓月。
    统治地底世界的三家公司之一。
    “尹龙这老东西，在地底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产业。”
    当初那一手自导自演的尹龙之死，直到现在，地面世界的人们都还深信不疑。
    “就这样把他自己暴露出来，不担心两个世界会合，他的身份会被拆穿吗？还是说……他取得了这里居民的足够信任？”
    陆文眉头紧皱，捏着下巴，仔细观摩广告上那个尹龙。
    这次是真人了吧？
    在他的疑惑中，电车已经驶入高层世界。
    现在看得更清晰了。
    高层世界的纯人类也喜欢穿白色的服饰，生活闲适，在街道上悠然走着，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别的种族的人，但也都身着白色。
    “尊贵的客人，我们将于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嗯。”
    轨道开始降低高度。
    与周围的白色相比，这辆破烂的老旧电车看着有些格格不入。
    目的地在高层世界的边缘，只是一个负责货物运输的站台。
    十分钟后。
    到了。
    陆文下车，成为高层世界的一员。
    他换上侍者为他准备的白色长袍，而后通过特殊通道离开了站台。
    站台外。
    街道宽阔，绿植装点了整个世界的白色。
    由于是高层世界边缘，所以抬头即可看见那个不远处的，数百米的厚重高墙。
    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外侧，那八个种族的区域。
    街道上车流不息。
    站台不远处有个小书亭。
    陆文走过去，发现无人看守，是个自动售卖点。
    于是支付一定费用后，他拿走了书亭内摆放着的一本书籍。
    【龙的自传】
    【传奇的一生】
    【皓月的再度辉煌】
    【……】
    比较厚的一本书。
    书的封面便是尹龙图案，上面印着许多字，某些句子读起来比较中二。
    “八十多年前，我出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的家庭……”
    “小时候，我望着头顶那颗黯淡的人造太阳，询问老师，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真正的太阳，老师那时候沉默了……”
    “后来我孤身前往地面……”
    “……”
    陆文快速翻阅了整本书。
    里面内容的扯淡程度，不亚于那个所谓的太空舰队降临地面。
    大概说的是：尹龙从小就胸怀大志，立志要让地面世界的居民重见光明，于是去往地面世界卧底，打探地面城市的实力，并且成为地面的名人之一，后来回到地底，进入当时已经衰弱的皓月公司任职，带领皓月再次辉煌，并且挑起了前不久在地面发生的类人机械暴乱……
    高层世界这里，更喜欢把仿生人称作类人机械。
    这里的居民真就信了？
    尹龙出生在地面世界，父亲是尹木，第一任碧蓝总工程师，这点肯定不会错的。
    A00也曾说过，她觉醒后，见过小时候的尹龙在仓库实验室里自言自语。
    那些自言自语将尹龙的重生者身份暴露给了A00。
    看样子，这本书在高层世界十分畅销。
    这老家伙文笔还是有一点的，不然不可能在两个世界都成为畅销书作者。
    这个自动售卖的小书亭里，摆满了尹龙的自传。
    所以编这本虚假自传的目的是……
    “为了得到这个世界居民的认可吗？”
    陆文将这本书默默放回去。
    他抬起头来。
    天空中满是淡蓝色的投影，视频与广告。
    时不时就能看见尹龙的身影出现在某个视频里。
    有采访，有发布会，有演讲……
    这老家伙在这个世界，既是商人，又是明星。
    皓月的领导者，传说中的DA。
    传奇的一生，被编入学校教材，让他成为无数孩子心中的偶像与奋斗目标。
    陆文摇了摇头，皓月并不是他目前的目标。
    这三家公司，最大的突破口应该是繁星。
    几乎整个混合区的物资都是从繁星来的，这家公司的管理层有贪欲，而且毫不掩饰，这就是突破口。
    所以陆文几天前把小蚂蚁派出地面的时候。
    特地说了句。
    【缺钱】
    三家公司的研究目的似乎都是永生。
    但研究方向不同。
    “曜灵的领导者代号叫RA，从未在公众面前现身过，这家公司主营机械永生的项目……”
    “皓月是尹龙那家伙，主要研究基因工程，从永生动物着手……”
    至于陆文此行的目的，繁星。
    这家公司的业务真就多如繁星，
    什么都涉及一点。
    无数个部门，包括机械、永生动物、特殊植物、生物器官及替换的构想、冷冻技术的进一步探索……
    只要和永生沾边的，都成立了项目部门进行研究。
    人员繁杂。
    这家公司的高层，也是纯人族比例最低的。
    “伊凡给我的资料里，繁星这边一共有14位实权人物，只有九个纯人族，至于最神秘的领导者，传说中的SA，也从未现身过，有传言说那位拥有繁星半数股份与最大权力的SA一直在沉睡……”
    【人类可以休眠吗】
    自从上一次三号坦诚相待后，陆文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三号说他们九个人的血肉躯体都在休眠状态，身体机能降低到最低，和死了差不多，以期待某一天医疗技术进步……
    某些科幻电影里确实有这样的剧情。
    陆文当时是不信的。
    当然现在也不信。
    和死了差不多，应该就是……真的已经死了，凉透了。
    他转过身看了眼车来车往的街道，随即一步步向城市中央走去。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并不着急。
    就当是旅游了。
    “没有漂浮的建筑，所有空中轨道并非磁悬浮，飞行载具也只是最简单的设计，不能切换模式，虽然像浮空城，但还是有部分差距……”
    一栋栋外表被白色建筑材料覆盖的高楼林立。
    有纯白做底色，任何颜色都显得十分耀眼。
    蓝色与淡金色居多。
    “除去地理位置因素，还有这个古怪的颜色，这实际上就是一座现代化大城市……”
    陆文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仿生人。
    看其外貌，应该是四代或是五代，外表与人类没什么区别。
    手臂上闪烁着蓝色光点。
    “三家公司都有仿生人业务，很明显某些高层对地面世界相当了解，也明白这里的历史是虚假的，他们或许清楚尹龙就是一个纯粹的地面人族，但他们并没有站出来戳穿尹龙的故事，是为什么？”
    利益关系？
    还是因为尹龙讲故事的能力太强，所有人都信了？
    能坐到高层不会是傻子。
    陆文一边思索，一边前进。
    他的相貌就只是个比较帅气的纯人族，在高层世界相当常见，所以没人察觉出异常。
    “街道两旁行人的脚步都很缓慢，脸上没有焦急的颜色。”
    “一路走来，见到的大多是服务以及娱乐相关的。”
    “……”
    高福利的社会。
    这么高的福利从哪儿来？
    浮空城那一百多万人是趴在地面几千万人身上吸血。
    至于这里……大概就除了纯人族以外别的种族供应吧。
    傍晚来临得很快。
    城市太大，陆文距离中心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
    于是他拦停了一辆出租车。
    “去繁星公园。”
    “好的。”
    司机是话很少的人，专心致志开车。
    陆文就喜欢这种性格。
    话多了容易露馅。
    地面世界某些司机，从上车开始就喋喋不休，一直到下车，某些时候不知道怎么答话就很尴尬。
    道路两侧的路灯渐渐亮起。
    这个黑暗中的白色世界添了几分繁华。
    繁星公园就在繁星公司大厦的侧方，开放公园。
    夜晚很热闹。
    许多纯人族家庭会在这里散步，还有零散的别的种族以及仿生人。
    伊凡一直想要一具完整的仿生人身体用于研究。
    可惜高层世界不可能让这种技术出现在混合区。
    “到了，这里就是。”
    “有劳了。”
    陆文付过钱下车。
    那栋高耸的建筑近在眼前。
    莹白光点在建筑外层交替闪烁，像是一枚枚遥远的星辰。
    这个世界的居民，或许从出生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星夜是什么样子。
    当然地面世界其实也差不多。
    莫乌市上空除了乌云就什么都没有。
    陆文觉得以后如果空闲下来了，可以建议魏伯安把那些城市边缘的大烟囱都炸了，恢复核力发电或者建造大型水坝，第十五区好歹一大片内海，没有地势就创造地势，大型水利工程还可以解决一定的就业问题……
    “伊凡说，在这片公园随便逛逛，有机会遇见倒卖繁星临时员工证的，拿到证之后可以进去一次，找内部熟悉的人采购少量物资，如果需要大量采购，那就得像他这样有点关系……”
    这公司也算是足够奇葩。
    拿着临时员工证，很多地方都能进。
    高层似乎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通过这种方式卖出去的物资，他们可以从中抽一分利。
    “为了赚钱，连这种手段都允许了，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陆文摇了摇头。
    他对钱没什么兴趣。
    他只对花钱有兴趣。
    这样一个浑身破绽的公司，居然还能成为主宰这片世界的三大公司之一。
    只能说欲望确实是生产与进步的一大推动力。
    陆文站在公园旁，抬头看了眼繁星大厦。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栋建筑十分眼熟。
    仿佛以前见过。
    但记忆芯片里并没有相关的内容。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
    眼前突然开始模糊起来。
    那些闪烁的光点，行走的人影，街道一侧的路灯……都开始出现了重影。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很熟悉的感觉。
    是回忆。
    上一次突然涌现回忆，还是在和小画家谈话的时候。
    在贝克城那边的湖底研究所，一号说他早已经浮现了十多段断断续续的回忆。
    陆文眉头紧皱，微低着头，用右手用力按住前额，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
    一阵冰凉的夜风拂过。
    阴暗，深邃。
    依旧是那个潮湿的地方。
    “滴答……滴答……”
    坚硬冰凉的石壁。
    水滴落下。
    光芒黯淡。
    狭窄的通道，看不到尽头。
    “哒……”
    “哒……”
    还是那个沉重的脚步声。
    这片回忆多了些内容。
    耳畔隐约传来一些急躁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
    那些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零号实验体苏醒，打破容器……逃离过程中将一号至九号实验体放出……”
    “九号实验体失踪……”
    ……
    各位书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