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本为难

    
    人畏死，宁苟活。
    因为落日即将来临的原因，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城中。拖着重伤的身躯，强抢一块地盘。哪怕最后依旧重伤不治而死，被后来人扯出去随意扔在街上，等待渐渐腐朽，发臭。
    没有一个人眼皮会动一下，双眼空洞，木讷。
    只有前来挑衅的时候，为了一块能休息的地方，才会化身野兽，直到一方死亡。
    如此反复。
    而这些人用命换回来的灵石，一颗颗的进了那些大势力的口袋，换回一道道要数百灵石的酒肉，一杯又一杯的血宝茶。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江离趴在窗边看着街上的一切，被白纱遮住的双眼，根本看不出神色。
    苏曦坐在一边，安静的翻着一本书。
    房间里点着熏香，冲淡了空气中的腐气。
    咚咚咚。
    江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道：“这位到底想干嘛？这还没完没了？”
    也不知道那魑魅一族的三小姐发什么疯，明明前一天还剑拔弩张，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时不时的跑过来，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就坐在那，盯着苏曦猛瞧。
    苏曦当她透明，她当江离透明。
    敲门声越来越急，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意思。
    “开门吧。”苏曦放下书，整理下衣裙，慵懒的身子也坐的笔直。
    “这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俩人真是一样烦人。”好一会，江离才不情不愿的打开门。
    “让开。”幽兰对江离很不客气道。
    “喂，我说这是我房间，你能不能对我有个最起码的尊重？”江离嚷道。
    “我又不是找你的，我来找我曦妹妹的，你？一边去。”幽兰一边说一边一点都不客气的往里走，嗅了嗅鼻子道：“还是外面的东西好，这熏香，在这里可是没有的。”
    看着坐在那里，很不客气的随手拿起他们放在桌子上的糕点灵果，摘下鬼面，直接开吃，江离就很是窝火。
    只是吃了两口，又觉得不对，收起翘起来的一抖一抖腿，老老实实的坐着，由原本的大口，变成小口的样子，着实有些别扭且滑稽。
    “东施效颦。”江离撇了撇嘴。
    “什么意思？”幽兰一双猫眼里充满了疑惑。
    其实说起来幽兰并不丑，摘下她那张鬼面之后，是一张略微有些妖艳的五官，配上一双竖瞳，更平添了几分神秘。尤其是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猛然间，多少有些惊艳。
    只是撇开这一切外在，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土匪。却偏偏和苏曦学什么优雅，江离觉得，这纯粹就是脑子抽了，有病。
    “夸你呢。”江离翻了个白眼道。
    “尝尝这个。”苏曦给幽兰泡了杯茶递过去道。
    “嗯，好喝。”幽兰想也没想，拿起来就灌了下去，吧唧下嘴道：“每次有新人来，都会有不少外面带来的东西，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不说这位是什么鬼面阎罗，残忍血腥吗？怎么和个吃货一样？
    苏曦也不多说，再斟茶过后便不再管她，拿起手中的书册继续翻阅。
    “曦妹妹，你看的是什么啊？”幽兰脑袋搭在桌子上，歪着头道。
    “就是一些风物志。”苏曦淡淡道。
    听此，江离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明明就是一些世俗界写的画本子，他有时无聊也会跟着看看，甚至还有不少，是当初他帮着买的。
    整整几大木箱，那两年在世俗界是没少折腾。
    若不是这位三小姐时不时过来一趟，加上身处的环境不允许，苏曦这时候应该是趴在床上，披头散发，一边吃着果子一边看着画本，拒绝任何交流。
    但凡有影响到她，说不定就会被打一顿。
    哪像现在，端坐在那里凹造型。
    看着这两人的样子，江离都觉得累得慌。
    没营养的话题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幽兰吃饱喝足后带上鬼面，拍拍肚子离开。
    “她这是跑来蹭吃蹭喝的？”送走这位祖宗，江离实在是有些烦。
    “她就是想看看，景无殇不要她也就罢了，凭什么又要抢我。”苏曦身子一软道：“帮我揉揉肩。”
    “那你跟他起什么哄？”江离心累，走过去帮她捏捏肩膀。
    “你不懂。”苏曦眯着眼，靠在江离怀里。
    “怎么？你很得意？”江离双手拖着她的脸，低头道。
    “魅力太大，没办法。”苏曦睁开眼，咧嘴笑道。
    “嗯？有一个算一个，敢打你主意，我弄死他。”江离声音略微有些忍耐。
    “那有的你忙了。”苏曦挑了挑眉，略微得意道。
    “是吗？”
    说完，江离低头堵住了苏曦的嘴。
    淡淡的兰花香环绕在唇齿之间，双手在对方的脸上轻轻摩挲，动作轻柔。呼吸吹在双方脸上，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半晌，两人才分开彼此。
    眼中带着笑意，嘴角同时不自觉的扬起。
    “既然这么忙，你是不是应该帮我分担分担。”沙哑的声音自苏曦耳边响起，呼吸吹在她的耳朵上，让她下意识的身体一颤，头往一边躲去。
    “咦？”像是发现有趣的事情一般。
    江离低头，轻轻在苏曦的耳边吹气。
    “滚。”
    “哎。”
    揉着被拍疼的脑袋，江离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很是无奈。
    欢声笑语，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直到两天后的落日到来，原本就昏沉的天，也变得漆黑无比，再也见不到丝毫光亮。
    紧张的气氛顷刻间席卷整个城池，哪怕点燃的油灯，也丝毫透露不出一点亮光。
    江离知道，他们说的“他们”来了。
    一瞬间，天地好像都静了下来。
    “有点像我的夜耀啊。”江离握着苏曦的双手，怕她因为看不到而感觉害怕。
    这黑夜不仅阻挡了视觉，同时也隔绝了神识，不过似乎对江离没什么影响。
    “苏苏，拉紧我。”江离交代道。
    “好。”
    “啊。”叫喊声响起的瞬间，像开闸的水库，整个城池都乱了。
    小心的推开客栈窗户，就看到，有人趁机在背后捅刀。
    虽然看不到，但似乎凭借着经验还有耳力确认方位，在人群里收割生命的同时趁机发财。出手之快，位置之准，怕是早就被盯上了。
    “真是没救了。”见此，江离极度鄙视道。
    “看到了什么？”苏曦挽着江离的胳膊，耳朵动了动道。
    “一群臭狗屎罢了。”江离拍了拍她的手。
    本就是人挤人的街道，此时是一片混乱。
    人挤人，人踩人，漫无目的的随处乱冲，还没动手就死伤一片。
    江离就弄不懂，这些人拼死拼活的进来，到最后这样图的到底是个什么？
    有人已经疯了，有人正在变疯，而有人借此装疯。
    原本城内的护卫全都消失不见踪影，只留着这些本就苟延残喘人自生自灭。
    这就是落日？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颠覆江离的认知，可如果这就是落日，那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毕竟这狗屎再多，也就那么一两个。天黑了看不到，躲起来就好。你看不到，别人同样看不到。并不是非要进城不可吧？
    就在江离这么想的时候，一道卍字符自城市上空浮现而出。
    铛。
    一道如同木鱼的击打之音扩散开来，将整个城市笼罩下来。
    “这是什么？”江离疑惑。
    同时，长街上，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金光沐浴之下，缕缕黑气自人们身体之中溢出。
    “这好像是在净化？”苏曦也同样疑惑道。
    “你看的见了？”江离惊喜道。
    “可以。”苏曦点头道。不过仅次于城内。
    “这里怎么会有佛家心印？”江离不解。
    整座城池在梵音之下，渐渐趋于平静。人们的面容少了一丝暴戾，变的平和许多，就连江离，都感觉近日来浮动的心略微有些平复。
    “我们来了不过数日，就已经被这戾气沾染，受了些影响，何况这些人。”苏曦感叹道：“日日受其侵蚀，怕是很不好受吧。”
    “这些人之所以还尚存理智，是因为这个？”江离伸手指着半空中的卍字符问道。
    “那又如何？早晚是要沉沦下去。”苏曦叹息道。
    然而等回头看江离时却发现他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是那几乎遮盖了整座城池的卍字符，并无其他。
    “我们出去看看？”江离忽然很想看看，那外面，到底有什么。
    “好。”苏曦虽不解，但还是同意道。
    两人没有走门，而是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所有人都闭目坐在地上，没了你死我活，收起狰狞的面容，倒像一个个虔诚的信徒。
    跃上城墙，直到看到外面景象。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依旧不敢相信。
    “这……这就是他们？”江离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那是什么？
    一道道灵魂自地下飘了出来，有的仅仅能看到一丝淡淡的影子。
    互相吞噬，成长，进化。
    “嗷。”
    江离头冒冷汗，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那是一个已经具备形体的灵，猩红的眼睛，弓着身子，对着江离扑了过来，却被拦在城外。
    而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
    这种东西江离见过。
    在灵虚秘境的迷灵谷，那个不愿离去，而承载着无数执念的灵。
    可是这里，却有无数只。
    而这些，不是执念，或者说，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又一个灵魂强行吞噬后形成的怪物，甚至连鬼修都算不上。
    江离头皮发麻，不明白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灵魂。
    目之所及，密密麻麻的一片。
    “你看到了什么？”苏曦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一片漆黑。
    “他啊，看到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