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盗火者

    
    在无人见证的基蒂霍克海岸，史密斯·奥威尔的双翼螺旋桨飞机正在朝着鲜红的大海与浅滩坠落。
    他能看到速度计的显示，此刻，借着这颗星球重力的帮助，史密斯成功突破了起飞速度的阈值。
    将操纵杆向后拉，襟翼翻动，迎面而来的狂风被机翼扰动，化为了向上的升力。
    史密斯看到，自己的飞机朝着绯红的海面俯冲直下，机翼与机械结构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血液涌上他的大脑，史密斯的双眼一片血红。
    但他没有松开握着操纵杆的手。
    就在那飞机即将落入水中的时刻，某种奇迹出现了。
    飞行者一号下降的势头被止住了。
    它的轮子划过水面，掀起一阵波澜，接着，离开了水面。
    飞行者一号，飞了起来。
    史密斯能感受到来自身下的机器的喜悦的震颤，风在海面荡开涟漪，飞行者一号，继续提升着高度。
    “飞起来了......”
    在没有任何旁观者的海岸，史密斯·奥威尔的飞行者一号，正在天空中翱翔。
    他能看到鸟儿与自己并驾齐驱，这些生物似乎很好奇这钢铁打造的，与自己模样相仿的大鸟，他能感受到风在耳畔低吟，那是无边无际的自由。
    但没等史密斯享受这一切，他就听到了一阵轰鸣。
    急忙看向声音的来源，史密斯发现，远处，大海深处的天空一片赤色，如同晚霞遍染，其中，某种事物在云层之上，喷薄欲出。
    史密斯的内心一阵悸动，他知道，那正是传说中的【天灾】。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史密斯胸口回荡。
    一边是因为，既然遇到了天灾，那么他肯定没有存活下去的希望，飞行者一号和他的生命，已经来到了尽头。
    另一边则是因为，这说明他成功了。
    飞行者一号的确是能够引来天灾的飞行器。
    史密斯看到，那一团浓烈如火焰的云层中，一个事物出现。
    那就像是旧时代传说之中的巨龙，天灾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从远方的一个小点，迅速扩大。
    好美。
    史密斯看清楚对方模样的时候，心中涌现出如此的感受。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事物。
    甚至让史密斯一度觉得，能够被这种生物毁灭，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过，求生的本能很快就占据了史密斯的内心，即使知道可能无济于事，但史密斯还是调转机头，朝着远离天灾的方向飞行。
    他的燃料不多，仅仅能够支撑不到五分钟的飞行，因此，史密斯将动力提高到了最大，全速飞行。
    回过头，史密斯只能看到巨龙迅速接近的黑影，却无法听到任何声音。
    向前。
    史密斯只能向前。
    那简陋的双翼螺旋桨飞机，在巨龙的阴影笼罩之下就如同一只蚂蚁。
    史密斯看到了巨龙掠过自己的一瞬间的画面。
    他看到了，这头巨龙那赤色的眼睛上，有一道伤痕。
    那明显是外力造成的伤痕，几乎贯穿了眼睛，导致那一只眼睛的颜色都有些黯淡。
    到底是谁，能够在天灾的脸上留下这样的伤痕？
    史密斯内心的困惑尚未得到解释，他只能看到那头巨龙似乎瞥了自己一眼。
    很奇妙的。
    史密斯本来以为，那会是某种高位的存在蔑视低贱存在的鄙夷眼神，或者充满了对挑战者的愤怒与不屑的眼神。
    然而，那头巨龙看着史密斯眼神，却充满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史密斯能感受到悲伤，欣慰，以及期许。
    他不明白，天灾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下一刻，被狂乱而灼热的气流扰动，飞行者一号失去了最后的平衡。
    它坠毁在悬崖之上的林间，让史密斯又摔断了一次腿，好在保住了性命。
    巨龙扫过岸边，将史密斯之前留下的摄影机及其他的汽车毁掉了，随即，扬长而去，消失在了天空的尽头。
    史密斯回到了家里。
    对于镇上的人而言，他不过是又一次失败了而已。
    尽管史密斯一直坚定认为自己真的飞上了天空，但没有人相信，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摔断腿的中年男人而已。
    在那之后，史密斯·奥威尔再也没有飞上过蓝天。
    他将飞行者一号的残骸拖了回来，以此为框架，改造成了一辆造型奇特的汽车。
    只有，在面对自己的孙子那天真的眼神时，这名曾经翱翔天空的老人，会露出怀念的表情，讲述着无人相信的幻梦。
    “爷爷，为什么你想要飞上天空呢？”
    孙子的询问充满着孩童的纯真。
    “因为，天空就在那里啊。”
    史密斯·奥威尔，这位曾经在无人见证的海岸边飞上苍穹的老人，凝望湛蓝的天际，如此说道。
    ...
    ...
    脱离重力的一瞬间，白歌感受到了内心的悸动。
    这是某种源自人类最深处的共鸣。
    飞行者一号穿过了钢铁的跑道，在浅海波涛之上划过一道轨迹，随即飞上了天空。
    这是带着这个名字的机械，暌违数十年之后，再度挣脱重力的束缚。
    在这荒原之中的海边，史密斯·奥威尔曾经的梦想，再度被点燃。
    怀表的时钟，开始计时。
    决定命运的三十秒。
    几乎在飞机启航的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爆鸣声。
    那是来自北方的天空，漆黑如墨的云端之上。
    那积雨云迅速亮起，从深沉的黑，化为了炽烈的红。
    一个黑点，从层层叠叠的云中钻了出来。
    地上的竹霜降，看到了那生物的模样。
    那是一头巨龙。
    它通体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银色，其上，烈焰铭刻了复杂的花纹，它的龙鳞正如同竹霜降他们之前拿到的一般，在烈火之中熠熠生辉。
    这巨龙拥有着流线型的身躯，它翅膀合拢，整头龙如同一枚炮弹，朝着飞行者一号的方向而来。
    令竹霜降感到奇怪的是，这巨龙的到来，竟然没有任何声音。
    如同默片般静寂无声的世界里，只有那燃烧着烈焰的巨龙，笔直前行。
    二十五秒。
    白歌来到了一定的高度，他此刻的速度还不快，低空气压更大，飞机的阻力更高。
    于是，白歌右手具现出了无形的匕首。
    【白虹贯日】！
    他轻轻一挥，飞机前方的空气被切割开来，这并非简单地将所有空气消灭，而是在保留了支持机翼的升力的同时，最大减小了空气的阻力，让飞行者一号能够更好地加速。
    白歌看了一眼后方，【钢之羽】毫无疑问已经突破了音障，超越了音速，刚才那一声爆鸣声，估计就是它在云层之间加速产生的。
    一圈圈涟漪在【钢之羽】的身后扩散，每当它掠过，要等到足足数秒后，那巨大的呼啸风声才会席卷大地，带来高温的爆风。
    按照两者的距离判断，十秒之后，【钢之羽】就将追上飞行者一号。
    而这远远还没到血肉火箭的位置。
    飞机的加速度已经最大，但想要突破音障，还需要时间。
    比起在广袤荒原上，比拼耐力的【马拉松】，现在就像是百米冲刺的最后距离，需要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一点，爆发出来。
    加速。
    加速到更高的领域。
    二十秒。
    竹霜降抬起头，她看到【钢之羽】掠过大地，下一刻，狂风席卷，掀起了高高的浪花，将钢铁的跑道击垮。
    “海因莱因先生！”
    竹霜降听到了身边的威尔伯带着颤音的呐喊。
    “一定，一定要回来啊......”
    听到威尔伯的话，竹霜降的内心咯噔一下。
    她其实，也是知道的。
    在两个庞大的天灾交战的正中心，白歌能够从其中逃走的希望是很小的。
    她没有问，是因为相信白歌。
    相信他能够创造奇迹。
    竹霜降凝望那有着苍蓝火焰的钢铁造物，以及在它追逐的巨龙。
    默默祈愿着。
    与此同时，飞行者一号上。
    白歌看到速度表已经抵达了临界值。
    透过操纵杆，他能感受到飞机现在极度不稳定，逼近音速导致的紊乱透过机翼传递过来，如果没有成功加速，那么下一刻，白歌的宿命就是在半空中解体，坠落浅海，功亏一篑。
    当然，按照白歌现在看到的情况，即使他能够成功突破音障，这架飞机也很难支撑着安全降落，最大的可能性依旧是在抵达了血肉火箭的位置后解体。
    此处前方，是死亡的深谷。
    幽暗的夜晚，远处，群星的光芒灿耀。
    钢铁的飞机划过苍蓝的轨迹，后方，红煌的流星追逐而来。
    十七秒。
    白歌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右手一晃，一枚硬币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枚硬币造型古朴，正面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头像，背面则盛开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儿。
    白歌将其反面朝上，轻轻抛掷。
    铮——
    清脆的声音响起，硬币旋转着在机舱内向上。
    某种力量仿佛解除了封印一般，透过这一枚硬币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骤然间，乌云密布的夜空汇聚了前所未有的浓厚乌云。
    一秒之间，千百万次闪电亮起。
    这是前所未有的强雷暴云。
    白歌投掷的硬币，正是他所持有的超凡物品。
    【天气预报】。
    面对那极度危险的强雷暴云。
    飞行者一号，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