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破天门

鸿雪

    
    梁封侯与叶宏放注视着前方,就见城门打开后的景象,竟是一排整齐的高大巨盾竖立着,随即退向两侧,现出了一个孤傲的身影。
    焦鸿雪一身银甲,肩上的披风白如暮雪,一柄巨剑裹在鞘中,直直竖立在身前。那双手按着剑柄,凝眸注视着梁封侯。
    「满红关覆灭的消息已传报至此,梁将军。」焦鸿雪双眸冷若寒星,「你怎么还活着?」
    梁封侯多年前曾在朝堂上听闻焦鸿雪的事迹,据传他镇守西境历经外藩入侵的大战不下百次,可每每传报都是大捷。满朝文武都对他的称赞都只有四个字「固若金汤。」
    而焦鸿雪的为人却鲜少有人谈及,因为他常年据守西阴关不曾入都,传言他为人冷漠毫无情欲,且所好皆是战场杀戮,是西境谈及色变,孩童止哭的人物。
    而今一见,梁封侯觉得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但甄毅尚在时曾谈到过焦鸿雪,说他这人其实非常的温柔好相处,是个顾家的男子。
    可他至今未曾婚配,顾得哪门子家?
    梁封侯收敛游荡飘思的心神,恭敬揖礼说:「梁封侯见过太尉大人。大人,满红关的确覆灭,但十万铁甲不曾战败,只因烟州水渠被毁,致使满红关遭洪水淹没,甲士与恶魔皆丧命洪河。末将侥幸,得以苟活。」
    焦鸿雪审视着梁封侯,面容一成不变许久,然后握住剑鞘转身朝内走。
    「烟州牧江子墨审讯时,听闻我焦氏子弟曾被你指认。」焦鸿雪步伐平淡,但每一步都好似在准备拔剑,「可有此事?」
    梁封侯与叶宏放对视一眼,他这才跟上焦鸿雪的步伐,说:「确有此事。」
    焦鸿雪闻言突然止步,这一步顿时令跟随的梁封侯和叶宏放也都停下步伐。身侧那持着巨盾的甲士们斜眸看着两人,头盔里的双眼透着桀骜的森寒。
    「他若假借焦家势力为虎作伥。」焦鸿雪回过的眼眸里饱含杀意,「你为什么不杀他?」
    梁封侯一惊,他没做多想就回答:「自有郑国律法严惩。」
    焦鸿雪眼缝微眯,那些如铁塔般的甲士都齐齐盯着梁封侯。
    气氛在微妙间变得紧张。
    焦鸿雪回过头,说:「说的好。」
    他再迈步伐,顿时令叶宏放悬着的心堪堪放下。一众甲士扫了二人一眼,旋即跟上焦鸿雪的背影。
    一行人穿行过亢长的城门通道,梁封侯这才发现这西阴关的城墙居然极其地厚。
    其后焦鸿雪顾自渡步走进栈道,领着两人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是在山体中凿刻而出,更似一处山洞,外头的通道贯通四面八方的城墙呈环形,中心的空地就是演武场,夜幕的星光从上头落下,好似独开的洞天。
    书房陈设简便,三人坐定后,梁封侯当先问:「敢问太尉大人,西阴关与外敌交战多少时日了?」
    焦鸿雪巨剑倚靠着大腿,他坐的大马金刀,说:「十日。」
    叶宏放震惊地脱口而出:「不可能!十日前满红关还在酣战!太尉大人之言莫不是在说,恶魔于满红关交战的同时也在进攻西阴关?」
    焦鸿雪颔首。
    梁封侯疑惑地问:「可是我见大人今日排兵布阵,似有意主动出击之意?」
    焦鸿雪从桌案上就近拿出书信,他递过去说:「信乃是石丹心于数月前送与我的,当时他建议我命甲士在山中修建地道,贯通西阴关外所有的山林。另外于城门前建立哨楼,驻防弓兵。我起初将信将疑,但还是命甲士们尽去修缮。但的确如他所料,此举可与关隘互成犄角之势,守城绰绰有余。」他指向梁封侯接到手的信,「这封是十日前收到的,信到时,敌人也到了。」
    叶宏放眼神颤动,说:「石军师当真是料敌先机,神鬼莫测。」
    梁封侯神色黯然,他在满红关覆灭当日看到了从城头跃下的苍老身影。
    那狂傲的笑声犹存心头,他是一代先贤,一生粗茶薄衣,将心血倾注在满红关,可终究功亏一篑。
    焦鸿雪见他神情恍惚,便猜到了他的心事。Z.br>
    「如若如石老先生所言,这些恶魔有百万之多,那西阴关被攻陷也是迟早的事。」焦鸿雪说这番话时云淡风轻,「去往崇都需要渡江,大船我已遵照石老先生之意全部开往烟州。」
    梁封侯诧异地说:「太尉大人,如若是这般,为何不早早率将士们退守盘州?」
    焦鸿雪神色恬淡地看向梁封侯,他反问:「那你为什么不退守代州?」
    梁封侯闻言一怔。
    退守代州意味着什么?
    横穿满红关的边塞边陲将全部沦陷,他这一退也许能守住代州百姓,但边陲郡县的百姓将遭遇灭顶之灾。
    这是他的原因,所以他用坚定的眼神回答焦鸿雪。
    两人坚毅的眸光仿佛同出心由,好似对视着彼此,又好像在对视着自己。
    焦鸿雪按着膝头说:「我也是如此,退可转攻为守,但此时军心正盛,可乘胜追击。留在这里会死,不如迎头痛击敌人,险中求生。」
    梁封侯惭愧地拱手揖礼,说:「太尉大人领军之才深得兵法之精髓,封侯心服口服。」
    焦鸿雪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随即说:「西阴关是我多年驻防关隘,西境当地的外藩与我交情还算不错,若是进攻失利,我可退入外藩部落在起守势。原先我还在担心烟州驻防无大将驱策甲士布置防守,而今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会派人送你进盘州,其后你坐船去烟州,奏折我今夜便呈上去,不过你的将号不能再用了。」
    叶宏放诧异地问:「将号是被剥夺了吗?不是,太尉大人,梁将军此战不是逃兵,我满红关甲士皆死战力竭直至洪水淹没关隘,军中不曾有逃兵!」
    焦鸿雪又摆手示意叶宏放冷静,他缓声说:「这几日陛下刚颁布圣旨,你们恐有所不知。」
    就在这时房门传来士兵的请示声。
    「将军,小的来送茶水与干粮。」
    焦鸿雪随口说:「进来。」
    门扉被推开,一名身穿盔甲的甲士走进屋内,随即将茶水放在桌案上,一一为三人斟好茶。
    可梁封侯和叶宏放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人。
    这人赫然是焦朋兴!
    「金殿审理后,他被关进天牢。」焦鸿雪接过焦朋兴恭敬递来的茶盏,「我念在他是我焦氏后嗣,便恳请早逝的皇后将他放出来,随我一同到西阴关据守。同让他许誓,此生不得再出西阴关,死后名不入族谱。」
    焦鸿雪把着茶盏,将皇后两个字念出了深深的思念和感伤。
    梁封侯曾和焦朋兴相识多年,他了解焦朋兴的为人,便问在点题上:「死后不入族谱,你便生而无出处,死后无归墓。你真的肯吗?」
    焦朋兴似乎在这些岁月里被磨平了跋扈的棱角,他笑的很温和,说:「哪有肯不肯的,生而为人,皆身不由己。再者说,这西阴关外的阴山可大着呢,总有葬我的地方。」
    平平淡淡地解释令梁封侯叹服,随后焦朋兴捧着茶盘退出去,关上了门。
    「他和我的死局已定。」焦鸿雪面有愧色看向梁封侯,「当年他做的亏心事用命来尝还,你来日若再见甄毅之女甄可笑,也算我焦氏对她有个交代。」
    梁封侯深深为焦鸿雪的作为所折服,他每一件事都做的妥帖且滴水不漏,里里外外都叫人服
    服帖帖,用兵更是叫人叹为观止。
    可他选择的命运却是为了焦氏一族,为了郑国,仿佛他的此生再无丝毫光彩,唯有这些成为百姓茶余饭后闲言的一段往事。
    「大人。」叶宏放怀着方才的疑问,「你还没说梁将军的将号为何不能再用了呢。」
    梁封侯抿了口茶,搁下茶盏后说:「陛下圣旨特赦,甄氏一族旧案重翻,依照刑狱给的宗卷,定甄毅无罪,因由皆是庞博艺陷害忠良。甄氏九族当年流放满红关,如今关隘被淹想必甄氏族人估计都不在了。但甄氏王爵是当年郑国开国先帝定下世袭罔替的老规矩,这王爵之位没有男尊女卑的限制。如果甄可笑还活着的话,她便是顺袭承继的甄王。」
    叶宏放惊愕地看向梁封侯,迟疑地说:「如此,那满红关守备军还是甄王,不过是名女将军了?」
    焦鸿雪默默颔首。
    梁封侯倒对这些称呼不在意,他看向焦鸿雪说:「大人,你打算何时进攻?」
    焦鸿雪十指相抵,他略垂面容,平静地说:「明日。」
    梁封侯眉头紧锁地说:「可若是进攻,出了阴山便要全面受敌!」
    「这里有一处疑点。」焦鸿雪十指指腹在支撑里泛现白皙,「这些恶魔在进攻路上似乎遭遇过阻碍,从它们陆续进攻的人数和路线上看的出,阴山通往大漠的路途上它们遭遇过堵截。」
    梁封侯转动的眸里疑点重重,他说:「可满红关都沦陷了,恶魔只有屠灭了大漠中庭和左庭才能去满红关。大漠已经没有势力可以与他们抗衡才是。」
    那十指略分,像是揭开了梁封侯遍布眉头的疑云。
    焦鸿雪沉声说。
    「不,一定还有。」
    西阴关在梁封侯离开的第二日城门大开,焦鸿雪翻身上马,接过甲士递来的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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