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队伍负重来调整不同部队的行程,我亲自率领骑兵,所有人只配备长刀,这来来最先抵达孟养城,之后运粮的辎重队伍走在最后面,可以晚上几个时辰再到孟养城。”王骥经过长久的思考中,终于下了决心,提出了这个方案。
“大人,这样一来可是有两大危险啊,”幕僚听了王骥的主意,立刻回道:“头一大危险是您麾下骑兵不过两千人,到时候敌众甚多,恐寡不敌众;这第二大危险则是以此种方法来行军,未免让后方辎重陷入危险,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断粮的危险啊。”
王骥听得幕僚的提醒,潇洒一笑:“我们攻打麓川,本来就是一场以少击众的战争,靠的就是我大明将士以一当十的威力,更何况如果能尽快赶到的话,孟养城尚有许多守军,能够接应我们,不会陷入敌阵。”
“这第二件事,就是我认定了麓川军不会派军来拦截我们,”王骥继续说道:“要拦截来自江头城一带的我军主力回援,需要的是大量的人力,而麓川军为了进攻孟养城,已经聚集了大量人力,不会有更多的兵力来偷袭我们援军。”
“说白了,麓川军就没有一面攻击孟养城,一面袭击我们援军的实力,所以才只能选择秘密聚集,偷袭孟养,”王骥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只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汇聚,已经被孟养城的派出去的探子探查了个明明白白,这白千帆连续两次急信求援,固然做出来了以假情报祸乱军营的荒唐事,但是也不可忽视他在对麓川军情报上立下的功绩。”
“大人,言之有理。”幕僚想了想,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王骥的意见,只能承认王骥的分析的确可靠。
“传勇骑营千户,悍骑营千户,随我出军。”言毕,王骥走到牵着他的战马的马夫身边,身姿矫健地翻身跃上了战马,向营地外道路上正在朝营外进军的部队宣布道:“目标孟养城,一昼夜必至。”
在王骥的发号施令间,队伍的前锋已经集结好率先进发了,整个蛮寺寨大营的三万多人中,有一万步军和两千骑兵被选中参加此次战斗,算得上是精锐尽出。
两千骑兵由王骥亲自指挥,是王骥的亲领的云南骑兵,三千中军则由王瑛指挥,除此之外,前锋三千人,由南京都指挥使陈静统领,左军两千人,由扬州卫指挥使徐颖统领,右军两千人,由建阳卫指挥使胡贤统领,后军三千人,由四川都指挥同知赵河统领。
这一万两千人,别说只是在蛮寺寨营地里算是精锐,就算是在所有出征麓川的十三万明军中,也是军事素养与装备最好的一支部队,一直跟随王骥的中军大营行动,一路上战功累累。
王骥这一次的出动,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他在心里很清楚,这一仗打输了,最精锐的部队受创,麓川之战自然是打不下去了;但是同样的,如果丢了孟养城,明军十万大军在麓川腹地成了孤军,一样是麓川之战的结束。
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
在天边的夜云逐渐散去,温暖的光亮开始从鱼肚白色里慢慢弥散开来之前,王骥亲自率领的一万两千人从江头城北的蛮寺寨营地出发了。
在姜榆罔没有穿越到这个时间之前的上一次历史中,明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这一支部队也曾经从蛮寺寨营地出发,只不过那一次,他们没有现在的踌躇满志,决心要拯救孟养,而是惴惴不安,勉力维持着最后的军纪,却仍然发生了“师行无纪,十五万人一日起行,互相蹂践。每军负米六斗,跋陟山谷,自缢者多”的事情。
在这一刻,两个时空的仿佛从最遥远的天际线为界限,开始以极快的速度交融在一起,两个时空的每一个战士的脸庞发生了重叠,曾经的慌乱,现在的坚毅,过去的恐惧,现在的镇定,曾经的满眼绝望,现在的充满希望。
表情,眼神乃至整支队伍,在一瞬间完成了覆盖,而现实中发生的变化则不过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那道光芒闪过的时间之快,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除了王骥和远在孟养城中的姜榆罔。
他们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虽然随着姜榆罔的到来,改变早已发生,但那是细微的,缓慢的,或者说并不能左右某些宏大的进程的。
孟养城的防线虽然因为姜榆罔的存在,到正统十四年的夏天还没有崩溃,但是如果在和麓川军的孟养决战中战败,最终还是要迎来孟养城崩溃的结局。
姜榆罔甚至在回忆典籍时惊恐了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记得有些典籍里不太明确地暗示了麓川之战结束的时间,似乎是在正统十三年末十四年初时,麓川之战就结束了,按理说正统十四年的贵州苗乱在四月才发生,如果麓川之战因为孟养城防线的崩溃而早早结束的话,王骥应该是能及时赶到贵州平乱的。
但是史书记载中的王骥平叛时间却是在正统十四年的十一月,从四月到十一月,这一段时间里,王骥在哪里?当国家需要他这个兵部尚书,大明当时的第一将领的时候,他在哪里?北征瓦剌没有他,半年的时间里,王骥就像从历史上消失了一样,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麓川之战确切的结束时间。
细细回味那段历史,姜榆罔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正统十四年八月的土木堡之变固然是这一年发生的头等大事,但在土木堡之变之前的正统十四年上半年历史,语焉不详到了接近荒唐的地步。
用他作为现代人所熟悉的游戏来举例,简直就像是有什么剧情忘记更新到版本中了,以至于最新剧情的对话框里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麓川之战,明朝投入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持续了整整十年,这是一场足以影响整个明朝西南甚至整个中南半岛的战争,在这里生活着无数人,有着无数的资源和通向印度洋与太平洋的无数港口,而这场战斗居然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后世几百年的研究里,竟然得不出来一个确切的终战之日。
麓川之战的终结,本身就是历史上的最大bug之一,而后世却把这种堪称敷衍的描述当做理所当然。
事实上,就算不纠结于麓川之战的结局这个最大的谜团,将后来发生的土木堡之变与麓川之战联系在一起,也有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其中就有土木堡之变中将领的选任和部队的选择。
在土木堡之变发生时,曾经参与麓川之战的宣府参将张锐作为明英宗亲卫而阵亡,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在土木堡之变发生前,麓川之战应该是结束了的,而且时间也完全足够参与麓川之战的部队回到原本的驻地,或者是来到北方前线参战。
但是无论是明朝乃至整个世界上最强的将领王骥,还是出征麓川的十三万部队,都没有任何记录表明他们前往明军对抗瓦剌的北方前线。
宣府参将张锐在出征麓川时无疑是有兵权的,但是随明英宗抵抗瓦剌时,堂堂参将却只作为一个亲卫出征。在英宗时期,参将可不是什么小官职,在明朝,参将的地位等同于都指挥使,是掌管一地都司,类似于后世掌管一省军队的军事大员。
而在史书记载中,在北方前线上的张锐却没有掌管任何军队,以亲卫的身份出征,这只能说明一个结果,他的部队没有跟随着他,参将成为了一个彻底的虚衔。
那么军队去哪里了?这一个问题,在姜榆罔看来,可能要和另一个问题结合在一起,正统十四年四月,贵州苗乱爆发,而直到同年十一月,王骥才受任总兵,负责平乱事务。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好像很合理,因为王骥出征麓川,所以不能及时回来平乱,但是一旦在这里面加上土木堡之变的时间,一切就变得奇怪起来——土木堡之变发生时间: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
如果麓川之战在土木堡之变前就结束了,那么王骥作为当时的明朝第一将军,为什么不去北方前线抵抗瓦剌人?又为什么会到了十一月的时候才奉命去平乱?
而更让人不解的事情还在王骥奉命平乱之后发生的事情,王骥并没有立刻出兵,而是选择在辰州和沅州屯兵,直到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王骥才出兵平乱,剿灭匪徒。
要知道,王骥可是率领十三万大军出征的,其中无一不是各地卫所精锐,物资装备由全国供应,甚至有说法:是因为太多装备都用于供应出征麓川的南军,才会导致留在京城的几十万军队缺乏足够的装备就仓促出军,最终不敌瓦剌。
如果这样一支精锐的军队,是在掌控战局主动的情况下,因为劳民伤财而主动选择撤军,难道不应该直接对乱军发动进攻,剿灭匪徒吗?为什么还要屯兵发展?
到了这里,姜榆罔再次想起来明史中会川卫训导詹英对王骥的弹劾中所言:“师行无纪,十五万人一日起行,互相蹂践。每军负米六斗,跋陟山谷,自缢者多”。
在明史中,这一段话是詹英用来攻击王骥治军无方的,被后来的一些人认为是夸大之词,因为并不能找到其他确凿的记录与这种描述的状况相印证,并非是在描述实际情况。
但是姜榆罔综合以上的推测,判断这里很可能描述的就是明军在麓川撤军时的情景,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为何行军如此慌忙了,因为这是一场大撤退。
历史上的明军孟养城白千帆比姜榆罔想得坚守孟养城的时间还要久,很可能坚守到了接近十一月才失败城破,而金沙江西的其他明军的下场比他想得还要惨,十几万大军在突然的包围下近乎无序地撤离,原本的大明精锐部队伤亡惨重到失去了剿匪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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