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轩将画卷捏至残烂,挥鞭快马疾行于街市,脑中浮过了许多儿时的欢趣。
他儿时的玩伴并不多,仅留一个扶卓仪,那些留下的没心没肺闹腾的童趣记忆里头,也只是扶卓仪。魏轩无法想象,从小一起到大的人会在那间书房里……
“吁!”男人忽然拉紧缰绳,低凝一丝冷焰,唤了旁边的人,“怀安,替我买两壶酒来。”
陈怀安从相府跟至秦府,又跟至此,虽不知生了何事,但知晓是生大事儿。不该问的不问,于是领下命,便去买了酒。
扶卓仪这方烧完书房,早已是收拾好行囊于此时准备离京。
魏轩得获消息,在陈怀安的酒递来之后,打发了陈怀安,自己一人去了城门口,等着。
青囊马车缓缓行至此,日落的长光将车马闲人拖至散漫惬意,魏轩靠在城门墙边,仰头饮下壶中酒,那一身素淡长衫下,宛若江湖义气侠客一般,潇洒不羁。
扶卓仪见之,叫停车马,下车来,一袭春风拂柳的清雅,且甚是平和如常的喊道一声:“魏兄。”
魏轩丢手就将另一壶酒朝他扔来,扬起从前的洒脱,笑道:“如此突然辞官,又这般着急离京,竟然都未与我知会一声?这兄弟当的,莫不是碍着身份了?”
扶卓仪亦温温一笑:“魏兄说笑了,我想辞官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加上如今身体抱恙,索性就做了这个决议。”
“是吗?为何身体会抱恙?我竟也不知?”魏轩问来,有一层阴戾忽然从他眼中散开,稍纵即逝。
扶卓仪心中陡然虚下,“我……此前染了风寒,一直未好全,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哦?不是酗酒酗出来的吗?或是……淫思过度?”魏轩走过来,这一刻直眼如刀。
“魏兄……”
魏轩仍就笑着,容样上欠出一丝醉意,一拱手,深深鞠了一躬,“魏某感激扶兄这些年来,于我家落魄之时的照料,也是魏某自持信任,托了扶兄。这些年来,魏某仕途不尽如意,时常颠簸。幸而,也是有扶兄的照料,魏某才不至于繁挂多的心思。”
“如今魏某仕途渐稳,便想回报扶兄的情意,与扶兄一起赤心奉国,报效朝廷,忠肝为主。但现在闻扶兄身体抱恙,实在可惜。”
“扶兄既然要走,魏某不留,魏某也无以为报,仅有一壶酒,来借此报答扶兄之情意,亦借此为扶兄送行,还望扶兄领情个情。”
魏轩道完所有,自顾仰尽壶中灼涩。
扶卓仪手中握着满满的一壶青浆,已是毫无知觉,他知魏轩已经知晓了,且也知魏轩做了怎样的决议。
片刻,扶卓仪拔开盖子,终是一道仰头,敬完这最后一段旅程……
他品过那么多滋味的酒,同是一道灼绕苦涩割痛嗓间,同是有千般万般滋味,可唯独这种滋味最是难受。
“哗啦!”扶卓仪猛砸了酒壶,眨眼的功夫,拔出了一旁岑阿坤的佩刀,转着将刀柄送向了魏轩。
一旁的岑阿坤猛然惊了一道。
“对不起。”扶卓仪一声沉重的道歉。
魏轩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戛然止下后,握上刀柄,毫不犹豫一刀朝对面之人挥了下去。
“少爷!”岑阿坤再度惊起。
扶卓仪紧闭了眼,只听“刺啦”一声,衣襟袖袍断裂,右臂且是一麻,一道鲜红的血迹直从他臂腕上印渗出来,惹出一阵惊吓。
魏轩转手将刀深深插在了脚边的土地,插在了那一节衣襟上,那层绝义,被冰冷的写在脸上。
“从此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
楚娇娘斜坐在地上,目中神游无主。屋中熏着从前已经习惯的青香,有淡淡的桂橘之味,虽清心安神,但楚娇娘心神全然无法安定。
魏轩出去一天了,他定能什么都能摸寻透彻。楚娇娘不愿去想他……他们,究竟成了怎样的一番局面,也许再也不是从前了。
可能从一开始,所谓的从前就没有要等谁再回去。
“夫人,相爷回来了,好像……喝了很多酒。”文妈妈过来禀来了消息。
楚娇娘“蹭”的起身,追出去的时候,魏轩踉跄着步子已经走了进来。
男人晕醉的双眸越发的深邃,见着楚娇娘,狠狠扑抱了她,抱得紧。
“对不住,从一开始我就不该……不该把你……”他不该把她托给别人。
男人将头埋在她的颈后,湿.润的气息带着浓浓的甘酒之味,蕴着后悔与难过。他哑了嗓子,最终裂着那道哑声道:“你是我的。”
楚娇娘心口沉下阵阵酸楚与难受,也只够静静地拍抚着他。
文妈妈醒目,转忙默默退出去,吩咐人去煮了醒酒汤……
魏轩醉得沉,楚娇娘第一回见他这般模样。用力将他扶上榻后,男人紧握着她的手,丝毫不愿松开,也不愿醒来。
她就道,那些相比过的难受,他定要比她痛得深……
“娇娘……”床帏上,沉睡的男人喃喃喊着她的名字,喃喃的道了歉。
楚娇娘听着,可他并不需要道歉啊。亦不是谁的错。就是……突然变了,变成了错。
楚娇娘去捧抱了他,此一刻,留下了她所有的心疼。
男人身上散发另一种高烫,楚娇娘拧了帕子,给他擦了脸,擦了身子,原还以为是他醉酒后的炙热,直到他额头开始冒了汗,这才察觉不对劲。
楚娇娘伸手探了他的额头,那层温度有些吓到她,他竟是——烧烫了!
“文妈妈。让陈兄弟快去请大夫来!”楚娇娘忙叫了人。
文妈妈愣下片晌后,转忙去外头给陈怀安传了话……
魏轩病了,猝不及防的病了。
魏轩一病,便是连着昏睡了好几日,楚娇娘从旁一直陪同。待男人再醒来时,他眼中愈发的深沉,愈让人让人看不透。
床前,男人吃着楚娇娘喂来的药,什么话都没再说,有些事儿,仿佛一点一点地沉到他再也瞧不见,一点一点地归于平静。
只道,这个女人在他身边就好。
楚娇娘很明白,她愿陪着他,从此后,也没必要去提及那样的伤疤……
却说魏轩这一病,楚娇娘不单单要忙活照顾他,还得替他应付某些朝中之臣。
原因便是楚娇娘在魏轩病下的第二日,担心他上不了朝,就让陈怀安替魏轩向朝中告了病假。
官家得知他心爱臣子病了,转头派了张翁领着太医前来慰问,紧着便是各位中臣小臣,排着队的鱼贯前来问候,皆由楚娇娘接待。
如此一来,楚娇娘又乱七八糟的收了不少手软的礼,乱七八糟的人,又叫了一通。
最后涌来一个感觉,她想生病。
再说魏轩这病,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竟是叫他在家中赖了十多日!
内室书房里,楚娇娘一碗汤药,“噔!”直接搁在男人的书案上,寡冷道:“您打算何时出去见人呐?”
此人不想自己生病之后,可谓惊动朝野,直害得她得辛苦去应付群臣,而此人自己却好有脸皮,竟窝书房里偷闲呢!
魏轩正抱着十一练着字,闻得一声惊吓,二人合握笔杆的手不由得一抖,好好的一个“好”字,撇到了一边。之后父子俩同时朝她愣愣望来,那鼻子眼睛神色,简直一模一样。
片晌,魏轩松开握着十一的手,一脸难受的样子,扶了额头,“哎呀!好像还是有些头疼难受,十一啊,爹抱不动你了,爹要去躺一会儿。”
魏十一回头,眨巴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后,随后自觉地从魏轩腿上滑落下来,乖乖道:“那,那十一扶爹爹你去歇息吧。”
楚娇娘睨了眼。魏十一最近都不和她亲了,就是因魏轩这几日天天领着他耍顽,就差耍起刀枪剑戟了。
要说这儿子也是孝顺,在此人生病期间,竟是主动要给爹爹喂药,可谓父慈子孝,没叫楚娇娘打翻了醋坛子。
楚娇娘此时盯着一大一小的两人,内心很是不悦。一转眼,眉头委屈一拧,抬起衣袖捂着鼻子吸了吸,又揩了揩干巴巴的眼角,肩头微颤,起了哭腔。
之后,好一副无人心疼的可怜模样,伤心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没良心,我前前后后的,伺候你们吃伺候你们喝,你们居然都这般对我!好呀!你们都走,你们都去歇息,教我一个人累死算了!活该道我是个劳苦命!被你们父子俩糟践!”
一阵怨气涌出,父子俩同时愣下,不敢动了。
当老子的直撞了腿边的儿子,小声嘀咕道:“你瞧,你将你娘惹气了,赶紧去哄哄,给你娘捶捶腿去。”
小家伙如今也是越发开窍了,铜铃般的双眼直直打斜盯上魏轩,“娘亲是在生爹爹的气,谁叫爹爹这几日,总教娘亲做这做那的,你把娘亲都累坏了,娘亲这才哭了。”
“啧,爹爹近日不是生病了嘛。”
魏十一学到楚娇娘的精髓,直接剜了眼,“娘亲生病时,爹爹你都不在,娘亲都没人照顾。爹爹你这样做,你,你可是,太不要脸了!”
小家伙最后一句话,可谓看透男人本质,说得那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烂泥巴糊不上墙,失望至极。
魏轩猛然震惊!
楚娇娘听到某些辩护及契合的声音,顿时豁然开朗心满意足,叹道儿子还是向着她的,于是顺着就拍了桌子,“对!就是不要脸!”
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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