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夕

    
    顾蓉再醒的时候天已经彻亮，屋外大雨未停，身旁无人，谢意不知何时已经起了，门口隐约有人在说话。
    床头旁放着崭新的衣裙，顾蓉撑起手想要起来，刚一动作，浑身一阵酸楚无力，又跌回床上。
    顾蓉，“……！”
    失策啊失策！
    话本上可没说第二天起不来床啊！
    她歇了一会，感觉力气渐渐恢复，这才重新起身，穿好衣服，腰肢仍是酸楚，却是勉强能走路了。
    屋外是谢意的声音，还有刘桑等人，混着雨水，好像在谈事，听得不太真切，顾蓉心思也不在外面，被谢意折腾了一夜，嗓子都快冒烟了，她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这才回过神来。
    便听得屋门口谢意道，“倒是我考虑不周，无妨，我书信一封即可。”
    谢意推开门。
    屋外站着刘桑、方绪、还有九七几人，三人一打照面，皆是有点呆愣。
    谢意也微微意外，踏进屋，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他走近身旁，见她衣裙单薄，皱了眉，环顾房内，果然看见被她丢在床榻上了的披帛，谢意拿过来给她系好，嘱咐道，“下雨了，有些冷，小心着凉了。”
    温柔得入血入肉。
    谢意走到一侧笔墨旁，提笔写字，几人见她在屋内，皆是跨步而入。
    刘桑有些惊疑，目光不停地在谢意和顾蓉身上来回打量，随即落在了一旁的椸架上，那里正挂着顾蓉昨夜的外袍，层层叠盖，与黑衣交缠挂放。
    九七朝她眨眨眼。
    顾蓉扶额汗颜，不曾想送一锅粥居然把自己送到了谢意床上，顿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九七。
    他那表明分明就是在说:世子妃果然好计谋。
    刘桑道，“姑娘……”
    他面色有些怪异，顾蓉以为他是在担心赤羽一事，遂笑道，“无需担忧，谢世子自然会安排好一切。”
    谢意看去，顾蓉正背对着他，只看见一头乌黑的秀发，余光瞥见刘桑落在顾蓉身上的目光，他笔一顿，微不可察的蹙眉，很快又散开去。
    刘桑有些犹豫，又有些破碎，直到谢意将信递给他，他才恍如梦醒般。
    谢意站在他身前，正好将刘桑的视线完完全全遮住，道，“持我亲笔书信，等雨停了，我让明八跟你们去，无需多言，董羽看信即明。”
    刘桑接过信，垂首行礼，“多谢世子。”
    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刘桑带着方绪退了出去，走了几步，却没忍住，“九七兄弟，不知姑娘和世子……”
    他极有分寸的适可而止，九七自然懂，笑道，“刘哥好眼力，姑娘与我家世子是定了亲事的，未来的世子妃。”
    原来……如此……！
    刘桑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道，“原来如此，孤陋寡闻了。”
    九七送到门口，给他二人递了伞，道，“两位大哥路上小心，九七就预祝二人，在董大哥军内，步步高升，一展抱负。”
    这边刘桑三人刚出屋内，后脚秋意就送来的吃食。
    顾蓉说道，“你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吧，现在大事已定，我身边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秋意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顾蓉吃了不少，边吃边问道，“赤羽的事处理好了？”
    谢意正在给她夹菜，闻言目光微闪，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道，“我让他们去董羽军中了。”
    “不会再起冲突吧？”
    谢意想起被他丢在幽州收拾残局的董羽，微微一笑，“不会，董羽惜才得很，还向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
    顾蓉疑惑看去，“打听我的消息做什么？”
    “你忘了，南境小象山一战，他可一直记得现在。”
    原来如此。
    顾蓉放了筷子，明显已经吃好了，谢意不知从哪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擦了擦嘴，收回去时，顾蓉眼尖的发现，不由咦了一声，“这帕子……”
    她将帕子接过来，“这不就是我绣的那一个吗？你一直带着？”
    谢意没回话，站起身来将她抱起。
    顾蓉被他悬抱而起，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听到上方人低笑一声，问道，“还疼不疼？”
    顾蓉，“……”
    他将她抱到床边，脱掉她的鞋，然后将袜套给她穿好，“虽然是春季，但是下着雨，你小心别着凉了。”
    顾蓉笑眯眯的，看有人将桌上的碗筷收了出去，还似乎很贴心的带上了门，那有些话，就该问清楚了。
    她问道，“丁修焱是怎么回事？”
    “消失了。”谢意坐在床旁，扣玩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每一根手指都磨过去，“自从雪峰山之后，就消失无踪了，幽州若是有他在，那可真要费一番大功夫。”
    “所以你以为，我会跟他走？”
    谢意沉默。
    顾蓉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那几日寻遍整个峦城都找不到你，后来听消息说你在西元，要与他成亲，我虽然知晓这消息是他故意放的，但是也以为你是自愿的，我以为……以为……”
    顾蓉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越想越觉得好笑，越想又越替他心酸。
    其实说到底，谢意心底对她有一种极大的不安，与二人感情上，一直都是他在主动靠近，她唯一的一次主动，是她不远千里去南境，可南境之行一波三折实在太过凶险，反而淡化了她最初的目的，她也从未表明过什么，前脚刚给人绣了一个手帕，结果第二天定完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是跟丁修焱同一日离开，种种细节，实在难叫人不多想。
    归根结底，谢意于感情上对自己并不自信。
    她奇道，“那你还来西元?”
    谢意将五指与她的扣在一起，一切皆已过去，语气便有些轻然，“我怕，我怕你不是自愿的，我怕你真的被困住了，怕你在等我去，我想你可能不是自愿的，哪怕就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试一试，我知道他设了局，可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困住我。
    顾蓉一时说不出话。
    谢意看着她，眼望着她，犹如捧着这世上最难得的珍宝，二人十指紧扣，四目相接，他笑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现在在我身边，当初内心那些挣扎与否疑，便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