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夕

    
    四人吃过饭，师娘陪着师父去休息，顾蓉便带着谢意在山里转悠，烈日炎炎，夏日酷热，两人在湖边寻了个阴凉地，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谢意将得救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于她听。
    原来谢意安排好一切事情后，一人离去，想起了顾蓉曾说过的庐山，一路沿江往西打听到了庐山山脚，那时已是第七日，离断魂散毒发身亡只剩下几个时辰。
    “我昏迷后被这两位前辈带回了山中，江前辈说我的毒姑且试解，但不敢做保证，我当时害怕空欢喜一场，便想着等好了之后再去寻你……”
    他当时并不知道能得救，只是身中剧毒已无处可去，想着死后埋于顾蓉长大的山中，也是极好的。
    顾蓉听得唏嘘不已，听他说得一波三折，心下也跟着揪心，听到师父研制出了压制解药，谢意得救，体内余毒还差几日就可完全清除，又欢喜起来，他的悲与喜，终是牵着她。
    鸟声鸣鸣，湖边一片静谧。
    顾蓉两个多月的哀大心死，醉生梦死，孤苦飘零，四处游荡的心，在舟上见到他的那一刻，都回到了体内，找到了归宿。
    谢意还活着……他还活着！
    顾蓉犹还清楚记得，当时她心咚咚狂跳得像要蹦出来一般，这么久了，都已经两个多月了，她都已经快熬不住了，不曾想老天爷竟然可怜她，怜悯他二人……
    顾蓉想起了青山寺的那一道姻缘卦。
    极灵极灵！
    日后她定当前去再拜谢。
    顾蓉靠在他肩上，想起近日千般种种，有些哽咽，但更多的还是欢喜，失而复得，小心翼翼的喜悦，她道，“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谢意搂着她，只觉得此生无憾已，此时佳人在侧，二人之间那些曲折的往事，回想起来便也显得不重要了，他们现在就在一起，将来也不会分开，再也没人能让他们分开。
    谢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蓉儿，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日光正热，微风正暖，参天树荫罩在二人头顶，挡住了六月的酷炎，谢意被江明拉着捕了一夜的鱼，此刻已是困极，顾蓉靠着他，他靠着树干揽着人，就这样渐渐睡了过去。
    顾蓉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胸膛心跳有力的脉动，她望着碧绿的湖面，以及更远处隐在云端里的山顶，内心一片宁静。
    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远处湖边上官敏正在等她，显然有话要说。
    顾蓉有些不舍的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发现树下的人依旧还在，心底才稍微安定，她总觉得这一切还是一场梦，她一眨眼，梦就会碎，幸好这回每次回望，都能看到人。
    “师娘。”
    已经年过百岁的上官敏，眉眼已没有年轻时的凌厉，可此刻微微皱着眉，却依旧让人觉得有些许寒厉，她道，“昨日我探你脉搏，发现你身子极为虚弱，小蓉儿，你的身体竟然这么差？怎么回事?”
    顾蓉对于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此刻听到师娘问起，心境自然，道，“师娘，我的身体状况三言两语说不清，下山近十载，是是非非，如今风平浪静，蓉儿只想陪着谢意，多过一日算一日。”
    饶是已活百年，可顾蓉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年活泼开朗犹如混世魔王的小蓉儿，今日居然用这种看透生死的语气说过一日算一日这些话，上官敏不由感慨，道，“小蓉儿到底是长大了。”
    顾蓉只觉得恍如昨日。
    这句话，顾蓉也曾对谢君宛说过，谢君宛以为谢意身死，一夜之间变得懂事沉稳起来，而顾蓉九年浮沉，她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顾蓉更不可能再有十四岁时的倚剑江湖梦。
    顾蓉的梦，如今只有谢意。
    上官敏随着顾蓉的目光看去，看见树下的人，了然笑道，“说来也是老天眷顾，当日我与你师父正好外出归来，见他毫无生气的倒在山脚下，以为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闯山者，本不想理会，可他攥在手里的帕子却吸引了我，你的绣艺是我教的，你有什么小习惯，我会不清楚吗，当初你就十分不耐烦学这些，如今倒是亲手给人绣了手帕，令我十分好奇，就这样把他带回了山中，这才发现他体内竟然有许多种毒，堪称活本。”
    顾蓉明白她的意思。
    “你师父将他的毒压制了下来，前前后后他睡了大概一个多月，前几日才彻底清醒过来，这小子昏睡中一直在叫着蓉儿蓉儿的，你师父试探几句，便都一清二楚了，我们倒是不曾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小蓉儿居然已经成亲了，当初你师父对你的终身大事，可担忧得很。”
    湖畔旁，顾蓉与她说起这些年的种种，说起顾家被灭，她浑噩度日，又辗转调查真相亲手报了仇，说起与谢意的相识，说起如今的朝堂与江湖。
    上官敏听完，道，“当初若不是你师父手下留情，如今，这天下怕就不姓高了。”
    高要，便是元国的开国皇帝。
    “江湖如今这样，也甚好，不知再过数十年，又会是什么模样，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俗事了。”
    二人结束了谈话。
    由于谢意体内余毒未清，下山一事便往后推了几日，傍晚时分，顾蓉写了两份书信，一封送往谢家，一封送往盐都。
    第五日，两人拜别师父师娘下山。
    二人一路徒步下山，只听见竹林鸟儿鸣叫，山间流水淳淳，此等世外桃源，不由令人心生向往。
    顾蓉一时感慨，“我以前想过，报了血海深仇，就带春丰他们回来，过世外逍遥的日子，每日练练剑，种种花，和师父比比武。”
    谢意扣紧她的手，他知道，他的蓉儿不喜欢打打杀杀，她喜欢绣花，喜欢绘画，喜欢抚琴、煮茶，她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
    顾蓉回握住他，笑意盈盈，眼波如星月流转，满心满载，此刻都只映着眼前人，道，“可是有了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做什么我都欢喜。”
    “蓉儿，你是不是在哄我？”
    “谢哥哥，我怎么会哄你呢。”
    这一声谢哥哥叫得柔肠百结，谢意内心一片柔软，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无比的虔诚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