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很久,刘瑾在走廊的墙边靠着,紧盯着那盏红灯的双眼已经充血,又酸又涨依然不愿意转开视线。在他西服和衬衫的前襟上,干涸的血迹亦如墙上的红灯一般扎眼,仿佛碎了一地的殷虹的花瓣。
手术室的门开了,他像看到希望一般注视着护士从门里出来,那目光追随她匆匆进了一旁的房间拿了血浆又迅速回到了门里,合页门阻断了他的视线,门轴转动的声音与一号仓库那扇陈旧的库门如出一辙。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间昏暗的仓库,眼前又扬起了被库门开合的余波震落的尘灰,干燥而阴冷的气息袭来,他抬首,林晚婧就在几十米开外的货堆前背向她站着,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头顶上,远远看去那背影却有几分落寞……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回荡在医院空旷的走廊上很是响亮,刘瑾以为是林晚婧的父母来了,站起身相迎,猝不及防对上了李凌瑞愤怒的目光,下一刻,他的领口已拽在了他的手中:
“我一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把晚婧牵扯到你那复杂的权力游戏里去,你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好她,她在你身边,一定比在我身边好千百倍!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
面对李凌瑞的质问,刘瑾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任由他拽着,不反抗也不挣扎。
“凌瑞,冷静点,别这样!”顾夷光赶忙上来劝阻他,她估计两人碰面免不了争执,却没想到他会跳过争执的环节直接对刘瑾动手,她吓坏了,要知道此刻她丈夫手中拽着的这个男人可是鹭洲海军的最高统帅。只是此刻这个男人哪里还有分毫少帅的凌人气势,空洞的眼神像是傀儡一般,仿佛他的灵魂早已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具躯壳任由李凌瑞发泄。
李凌瑞的手放开了,但他似失去理智一般,挥拳便要打向刘瑾,顾夷光顾不得许多,上去拦在两人中间,死死抱着李凌瑞的腰肢:
“冷静一点,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揍他有什么用呢?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李凌瑞的拳头在空中悬了许久,最终舒展开来将苏子珊紧紧搂住。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庄医生快步出来,目光在三人之间扫了一圈之后,最终定在了刘瑾身上:
“少夫人的情况很不好,您恐怕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是少夫人失血过多,而且非常疲惫,根本没有力气完成分娩,再这样拖下去她和孩子都很危险。不得已的话,我会采取手术方法保全孩子。手术需要您签字同意,少帅,等一下我会让我的助手带您去办手续。”庄医生这样说着,将托盘与其中沾染着血渍的子弹递给刘瑾。
“不行,我不同意。”刘瑾否决道,“我要你救晚婧,我可以放弃孩子,但是我要晚婧活着!”
“若是能救,我也想母子平安。”庄医生咬咬牙,“少帅,我会尽全力救她,非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手术这条路。”他顿了顿,看向李凌瑞道,“凌瑞,少夫人怀孕期间都是你在照顾,你最了解她的情况,跟我进来。”
李凌瑞点点头,脱下外衣交到顾夷光手中,刘瑾也想跟进去,却被庄医生挡在了门外:
“一有情况我马上会通知您,您请稍安勿躁。”
手术室的门重新关上,红灯依然亮着,刺眼醒目。
门开合的瞬间,他从门缝里窥见了满地鲜血,却没有听见林晚婧的声音,便是这种静默才更让人害怕——她就在里面,生死未卜,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哪怕只是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都做不到。
如此情形,他如何稍安勿躁?拳头狠狠砸在墙上,一连十数下,赶来的各级将领见他如此,纷纷止步在几米开外不敢上前,面面相视不知如何是好。
“少帅,晚婧平日里积德行善,菩萨会保佑她逢凶化吉渡过难关的。”顾夷光安慰他,胡乱的一句话却引来众多附和声。
无能为力中,刘瑾不自觉握紧了手中那颗早已冰凉的子弹,子弹上那圈金色标识他再熟悉不过。
“给我找到她,无论花多少代价,多少时间,哪怕是把这个鹭洲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刘瑾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若是晚婧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她全家陪葬,不得善终!”
顾夷光浑身一个激灵,她看了太多刘瑾对林晚婧的温柔体贴,几乎都快忘了这位叱咤南海的青年将军冷酷的一面——
五年前,鹭洲兴建海防,元老级将领们在军费配比上产生分歧,刘瑾以怀疑军费被挪用为由,一夜间血洗将军府,随后在地窖的咸菜缸里发现了数以百万计的不明资产,再无人敢对海防提议说不,那一年刘瑾二十岁。
三年前,粤省海军以渔船为掩护,趁着夜色进犯鹭洲领海,警告驱逐无效之后,刘瑾下令舰队撵撞粤省渔船。鲜血染透外海,渔船残骸绵延数百海里。
两年前,鹭洲海域海贼猖獗,烧杀抢掠,奸淫拐骗,无恶不作。刘瑾布下空城计,连夜突袭海贼总部所在海岛,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岛上无一人逃离,自那之后鹭洲海域再无事端,渔民将刘瑾奉若神明,敬之,畏之,追随之。
如果说,刘道麟行事的雷厉风行像啸肃山林的猛虎,那么刘瑾便仿佛伺服在夜色中的黑豹,低调沉稳,一旦出击便绝不会失手。
恍惚间,顾夷光看见夜幕降临,黑豹在昏暗的夜色中睁开双眼,目光凛冽冰冷,似要将世间相逆于他的一切撕毁,任凭谁都无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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