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从雕花的门廊里吹过,轻轻抚动廊下晶莹的琉璃风铃,细腻悦耳的铃声悠悠回荡着,清脆透爽,回味绵长,这本该烦闷的夏日午后便在徐徐的清风中变得安逸且清凉。
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转头再看手边,贵妃椅旁的摇篮里,小熠辰睡的香甜,不时的咂着手指,似是梦中在吃着极美味的佳肴。林晚婧不禁莞尔,放下书本拿起手绢,轻轻擦去他嘴脸晶莹的口水珠子。小熠辰似是感觉到母亲的动作,小手从嘴里抽出来,准确的抓住了林晚婧的帕子。这个动作戳中了林晚婧心中柔软的角落——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的,而她几度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感受不到了。如今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该是过去了吧,至少她希望如此。
双子座上的和谈极其顺利。
当林晚婧听说徐传暝以“见到她”为和谈的前提,她片刻不敢怠慢,只是简单梳洗后便与陆沧瀚一同赶往约定地点,以至于她的出现远远早于刘瑾预想的时间,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不加修饰的惊讶和赞许。
正如线报中所说,徐传暝只带了两名高级将领和几位随护同行,情报之外的,他还带上了女儿影萱,说是因为林晚婧对她有救命之恩,靳川一别太过匆忙,影萱哭闹着要见她,于是这原本莫名其妙的要求便变得情有可原了。
协议的内容都是些中规中矩的条款,只是协议生效的条件里有一项:协议需要林晚婧以“刘瑾夫人”身份监督执行。换言之,林晚婧若发生意外,或刘瑾因为种种原因有意休妻,和解协议自动解除,至于双方是继续和平共处,还是回归敌对状态,就看到时候的情况了。
林晚婧清楚的看见刘瑾在浏览这项条款时复杂的眼神,她也听见了随行将领发出的各种质疑之声。
“我知道你本是不打算掺合这件事,更不打算救我赣州于水火的。”徐传暝的话音在也这嘈杂之中响起:“若不是尊夫人大义相助,只怕如今鹭赣两洲已经改名换姓,地覆天翻。所以,若说你们鹭洲军**的承诺,徐某我是不信的。但只要林晚婧在,就算告诉我黑夜里有太阳,我也信!”
一席话毕,全场鸦雀无声。便是在这各怀心事的安静中,刘瑾执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鉴定而有力,而当他把帅印递给林晚婧,示意由她印章时,掌声响彻了整个会议厅。
两掌相握,这纷纭乱世中珍贵的和平便如雨后初晴的阳光般洒落向这个南方边陲小城。
四目相对,她在他复杂的眼神里读懂了担忧,便是这些许担忧的眼神,让她在许多日之后回想起来依旧无法释怀……
琼鸽从门外进来,靠近了林晚婧,轻声道:
“时候差不多了,少夫人,客人们快到了。”
自林晚婧和谈回来,叶秋曦便几次三番要来拜访,只是林晚婧确实疲惫,再加上许久未享受与幼子的天伦之乐,才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着。如今身子调养妥当,再加上鹭洲时局动荡,确实有必要为将来做些铺垫了。
既是来了,叶秋曦自不能是独自一人来,约了一众夫人小姐们同行。下车时,她心中还有些踌躇——她担心这些日子来林晚婧对她避而不见,是因为妹妹秋洛令她心生芥蒂。如今见到林晚婧在廊下迎接,她的笑容越是亲切,举动越是亲昵,自己心中的愧疚便越深重。眼下林晚婧不提叶秋洛的事,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将满腹歉意的话咽了,融入茶会得氛围之中。
可世事总不是这般顺心的。
茶会过半,阿玲匆匆进了客厅,靠近林晚婧刚唤了声小姐,却见叶秋洛已然款款立在了门边。
“你这人好不知规矩!我都说我先来报备了,你怎么就自己进来了?!”
“阿玲!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叶小姐说话!”林晚婧忙喝止她,而后起身相迎:“不好意思,都怪我平日里纵惯了这丫头,若有冒犯,还望叶小姐见谅。”
叶秋洛却不理她,冷哼了一声,讪讪道:“人刚回来,狗屁规矩就一套一套的。”她的目光在厅里扫了一圈,“呦,今儿人还不少。”
“叶小姐快进来坐,既是来了,便一起聚聚吧。”林晚婧边说着边示意琼鸽添位置。
然而她的热情却碰了冰山。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叶秋洛来到林晚婧跟前,将手中的几分文件往她手里一塞:“大帅这两日要北上和谈,这些重要文件让我先送过来。还有些云柔哥前几日留在我那儿的东西,我顺带一并捎过来了。”
“谢谢。劳烦叶小姐跑这趟了。”
“哦对了,你这儿有笔吗?大帅还有几句嘱咐,我这会先写上好了。”
“有的。”林晚婧点点头,转头刚要唤阿玲去取,却听得叶秋洛又道:
“不用麻烦了,我忘了我有。”
只见她从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支金色钢笔来,笔盖上剔透的红宝石刺痛了林晚婧的双眸——那正是前些日子刘瑾说的落在办公室的那一支。她下意识的转开视线,这个动作,却被叶秋洛看在了眼里。
“东西送到了,那我也就不耽搁了。”叶秋洛说着,将笔放回包里,却又似忽然想起,道,“下月的订婚宴,期待各位出席。”
气氛瞬间凝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这件事他们本是商量好绝口不提的。尴尬之中,却听叶秋曦厉声道:
“洛洛,适可而止吧!”
叶秋洛显然没想到姐姐会出声喝止她,短暂的诧异之后,她冷哼一声,提步离去。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叶秋曦望着妹妹的背影,责备着,再转眼看林晚婧似是失神,忙道:“都是我父亲平日里骄纵惯了,回去我自会教训她。”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订婚本就是大喜的事情,我该恭喜她才是。”
“诶…这个事儿…前段时间,鹭洲战局吃紧,大帅认为必须改变眼下海陆各自为战的局面。但他担心陆军不买云帅的账,这才出了订婚联谊这个办法,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叶秋曦顿了顿,又道,“如今托你的福,赣州议和,粤省也不敢轻举妄动,你是坐稳了云帅夫人这个位置,便是有人觊觎,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晚婧却只是笑笑,话锋一转:“我先把东西收起来,这里劳烦姐姐帮我先照应着。”
叶秋曦知道她此刻该是想独自静静,便也不好挽留,点头应了她,便不再多说。
书房门开合,房门里依旧宁静的,隐约听的见窗外崖下哗哗的海浪声。
方才叶秋曦的话她都清楚,但她要的,又何止是“云帅夫人”这个称呼而已?
那日和谈,刘瑾夜深才回到育鲲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不等她问起,他的吻已封上了她的唇,他的动作缓缓的,微凉的唇峰像夏夜里从海上来的风,柔和的,带着些许夜来香的芬芳。那吻似是在试探,从唇瓣一路向下,压抑着的热情在触到她锁骨的瞬间再也无法克制,他将她抱起,轻放在大床上,他随后覆上,厚实温热的掌心触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小心翼翼的,像在爱抚一朵初放的蓓蕾。良久,他的唇游移回她的发髻,情迷意乱间,她听见他略带嘶哑的嗓音在她耳畔轻启:
“这釜底抽薪,一箭双雕的局,你布的真好。”
仿佛冰水淋身的, 温存顷刻散尽, 她辨不清刘瑾的这句话究竟是褒是损,却觉得身下的床此刻冰冷如窗外的月光……
林晚婧将文件在书桌上放了,而后慢慢踱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大海愣愣出神——此刻的她心竟是这般平静的,叶秋洛方才得话就像掷进了深海的一枚石子,甚至连涟漪都不曾泛起,只是这样直直的往下坠。
而她似乎又是那枚石子,海面的光离她越来越远,她却不想挣扎,只是任凭自己往海的更深处坠落,坠的越深,恐惧便越强烈,视线逐渐模糊,她依稀又看见婚礼那日,他深深吻她,好听的嗓音温柔却坚定的对她说:
“晚婧,得你一心,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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