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满袖花满襟

Chapter 8 不舍得你受一点委屈

    
    刚过饭点儿,陆府的牌局便早早开了席,小厮们早已习惯了数着席位排桌子,可领头管事反复点了几遍人数,眉头一蹙,垂首往陆家大太太身边去:
    “夫人,三缺一的台是开是不开啊?”
    大太太未答话,身旁的二姨太眼疾手快的挨个点了一遍,惊奇道:
    “奇了怪了,林家的‘花喜鹊’竟是缺席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此话刚出,却听的客厅那端的女人嗤笑一声:“自己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若是来了,才真叫心大呢!”
    女人们向来八卦,七嘴八舌的打探起来。挑起话头的女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陆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没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她那宝贝儿子跟昨晚福南仓库的纵火案有关,是同党!”
    这下客厅里可炸开了锅。
    “不能吧!昨晚他们母子俩在这儿跟我们一道打牌来着。”
    “就是啊,咱们散了都几时了!”
    “呀!那倒是没准!你说他们家在那儿又没仓库,大半夜不睡觉往那儿跑做什么!”
    “千真万确!我们家在那儿的工人亲眼看到的!连人带车都给扣下了!”
    陆夫人只是听着,转头对管事道:
    “去把二小姐喊下来。”
    通常这样的周末,陆沧瀚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可今日下午,他那几本书恰好看完了,打算去书局买两本新的,站在楼梯正听见客厅里的议论,本打算多听些消息,管事却迎面上楼喊了声大少爷,客厅中的女人们立刻安静下来,陆沧瀚无法,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若无其事的走下楼来,道了声尽兴,便往屋外去,陆夫人见他似要外出,忙跟上前追到廊下:
    “沧瀚,难得休息,这是要去哪里?”
    陆沧瀚回转身,见母亲一脸担忧,心知自己瞒不过她,却还是扯谎道:
    “去书局买几本新书。”
    陆夫人犹豫片刻,又问:
    “刚才她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陆沧瀚并不否认,嗯了一声算作答复。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罢。你若当做不知道,少夫人不会怪你。但你若为此得罪了叶家,将来叶家二小姐若是得势,只怕你要吃亏啊……”
    “我知道。”陆沧瀚轻叹一声,“洛洛想对付谁我心里清楚,所以更不能坐视不管。我同云柔过命的交情您是知道的。”
    “可如今正是云帅态度暧昧,这才……”
    “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陆沧瀚打断她,“该说什么做什么,儿子心里有数。”
    黑色轿车出了陆家院子便一路疾驰,陆沧瀚坐在车里,暗自祈祷林晚婧还不知道这件事,可事与愿违的,离城防署还有一个路口,前方出现了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
    “少爷,前面那辆似是御鲲台的车……”
    “我看到了。追上去!”
    若能在这里将林晚婧拦下,那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说是硬着头皮将提人的事儿应承了下来,但究竟要怎么说怎么做,林晚婧心里却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叶秋洛该是会揪着这事儿引经据典的将她奚落一番吧?
    又或者会借着办各种登记的由头各种差遣她?
    不,也许她根本就不会见自己!
    而这种种情形相较,林晚婧竟说不出哪一种情形更好一些。
    后视镜里,阿标看见林晚婧时而蹙眉,时而叹气,知道她心中有事,减了车速沿着街边慢慢前行。
    后方,陆沧瀚的黑色轿车急速靠近,很快便与林晚婧的白色轿车并驾齐驱,黑车鸣了几声喇叭,阿标只以为是叫他让道,便又把车往里靠了靠,而黑车似乎并不打算超过去,只是并在白车左侧,反复鸣笛。
    陆家司机见白车并不会意,向陆沧瀚请示道:
    “少爷,他们好像不明白我们的意思。”
    陆沧瀚撩起窗帘看了一眼,却见白车后座的窗帘同样放着,想必林晚婧坐在车里也并没有察觉周边的情况。
    街角临近,城防署的方向是要在前方街角左转的,司机再次请示道:
    “少爷,眼下怎么办?”
    陆沧瀚咬咬牙,道:“超过去,右转截停他们。”
    看着黑车加速超上前去,阿标只道是自己多虑了,该只是同路人罢了,可下一刻,黑车向右急转,稳稳斜停在不远处。阿超慌忙急刹,尖锐的刹车声中,白色轿车终于停在黑车分寸之外,总算是没有迎头撞上。
    待车停稳,阿标甩开车门便冲黑车嚷道:
    “怎么开车的…”
    话未说完,却见黑色轿车后门缓缓开了,阿标端详了面前穿着灰色马甲的男人片刻,忽然认出他来:
    “陆上将?!”可认出他的同时却越发迷茫,“陆上将…此举何意?”
    陆沧瀚并不答他,只是问道:
    “你们家少夫人可在车上?”
    “嗯,在。”阿标点点头,回身去帮林晚婧拉开车门,扶她从车上下来。
    见她的手轻抚在胸口,陆沧瀚不由得怜惜,懊悔起刚才不计后果拦车的决定,关切道:
    “可是伤到你了?”
    “伤倒是没有,惊吓确是不小。”林晚婧摇摇头,微微笑道,“陆上将找我有事?”
    “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但这城防署,晚婧你万万去不得。”见林晚婧满面疑惑,陆沧瀚解释道,“少帅临行前特别交代,他不在,定会有人借机生事,对你不利,所以要我密切留意。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般快。这件事我会替你摆平,人我替你去提,你且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再往前了。”
    再往前便进了城防署的视线范围。
    “我怎么能为自家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劳烦陆上将……”林晚婧歉意道,“她将如何待我,我都忍了便是。”
    “可少帅不舍得你受一点点委屈,他既交代我要照顾好你,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况且……我也不希望你太委屈自己,即便注定要有一个人服软,我也希望那个人不是你。”陆沧瀚正色道,“放心吧,就我们青梅竹马的关系,她的个性我清楚的很,我去替你要人,胜算反而大一些。你就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这话,陆沧瀚不由分说的坐进了车里,关了车门,还摇下车窗特地又交代道:
    “千万别让人看见你要去城防署,知道了吗?”
    林晚婧点点头,道了声谢,目送黑色轿车打正了方向消失在街角。
    陆沧瀚方才的话像股暖流绕在她心里——他说,刘瑾临行前特地交代过,那便是说,他心里是在乎她的!
    可这件事又为何要让她知道呢?如今知道了,只让她越发迷茫,不知如何取舍。
    叶秋洛正在办公室里翻看问询笔录,见陆沧瀚由文书领进来,这便起身相迎:
    “难得的周末,陆大少爷怎么想到来我这儿看看?”
    “听说你昨儿破了个大案子,特来道喜。”
    叶秋洛闻言自是得意,却还是道:
    “陆大少爷消息真是灵通的。无事献殷勤,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真是来道喜的。”
    陆沧瀚说着,拿出只垫着包裹着粉色丝绒的锦盒来,叶秋洛接过打开,却见黑色绒布上托着一只白金钻表。
    “上次你说喜欢,云柔便找俄国人订了一只,特地交代我到了就给你送过来。”
    白金表盘外围了一圈星钻,每一颗都光彩熠熠,表盘上的12个刻度亦是钻石镶嵌,最精致的要数表盘正中那一枚血钻,红的耀眼剔透,像轮绚丽的小太阳,指针每跳动一格,表盘外围的那圈钻石便跟着微微转动,迎着太阳光,宛若星河流转。
    叶秋洛一时陶醉的不能自已,指尖不住轻轻摩挲,忽然触到了一处刻痕,她疑惑的将表翻转过来,却见表盖上刻着一行小字,隐约辨识的出来是俄文字母的模样。
    “沧瀚,写表盖上刻着字呢,像是俄文。”叶秋洛索眉凝着那行字,不解道,“你不是学过俄文吗,来帮我看看。”
    陆沧瀚一听表盖上有字,忙凑上来,待看清了那行字,太阳穴突突一阵跳,愣了许久才道:
    “这么小的字我哪儿看得清啊,况且,我俄文都学多久了,早不记得了!”
    “连你都看不清楚……”叶秋洛将信将疑。
    “嗨,刻了什么等云柔回来你亲自问他不就好了!何苦在这儿劳心伤神的!”
    恰好,两名士官押了个犯人进来,请示叶秋洛如何处置,陆沧瀚一看,士官们押着的正是要找的人——林万俊。
    刚好顺水推舟,省去绕弯子费口舌的经过。
    “这不是林家小少爷么,这是犯了什么大事,竟要被你们城防署请来喝茶?”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戏还是要做的。
    “这小子可能耐着呢,别看小小年纪,跟昨儿晚上放火烧港口的可是共犯!”叶秋洛嗤笑道,“我说他们林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陆沧瀚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吧!这小子昨晚跟他妈在我家打牌,输了大几千块,大半夜才散,早过了放火那点儿,怎么能是共犯呢!”
    “他可亲口承认的!”叶秋洛把口供递给陆沧瀚,“不信你自己看呐。”
    陆沧瀚将问询笔录翻了一遍,虽说林万俊确是对问询官的提问供认不讳,但好在他的回答均是“是又如何”“那又怎样”这种负气的语气,倒也还有诡辩的余地。
    “小年轻血气方刚不懂事,八成是莫名其妙被你抓回来打了一顿,心中不服,想仗着她姐撑腰,信口胡乱回答罢了。”陆沧瀚故作轻松的调笑道,“这小子昨晚确实在我家打牌,好多位夫人太太都能作证的。他那个妈嘴可厉害,她若添油加醋的把这事儿同你和云柔的婚事挂钩,说你针对他们林家,只怕要坏了你的名声!”
    “让她去说!我就针对林家,针对她林晚婧怎么了?!询问笔录在手,我还怕了她不成!”
    见叶秋洛似是急眼了,陆沧瀚却话锋一转:
    “别介,大度点儿。要我说,林晚婧已是朝不保夕,她林家还能得意多久?你又何苦争这一时半会儿呢?万一云柔听到些风言风语,误以为你确是小气,对你心存芥蒂,你可是得不偿失啊……”
    这句话叶秋洛似是听进去了,思量片刻,问道:
    “那…若依你,又如何?”
    “放了他。”
    “什么?!”
    “别激动,听我说啊……”陆沧瀚狡黠一笑,“放了他,再暗中派人盯着他。就当卖个面子给云柔,将来你也好用这事煞林晚婧的威风。再者,你不是担心他与乱党关系匪浅吗?放长了线,才钓的着大鱼啊。”
    陆沧瀚也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打动她,只得边说边留意叶秋洛的神色,却见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大半。
    “老奸巨猾。”叶秋洛娇笑着在陆沧瀚鼻尖上一刮,“可这问询笔录……”
    “如今这城防署你叶大小姐说了算,笔录什么的……有没有不都是你叶大小姐一句话的事儿?”
    叶秋洛思量着这句话,又翻了翻手中的文件,终于道:“也罢,既有你和陆伯母做人证,那便信了你,人你带走吧。”她爽快的将文件一撕两半,丢进桌边的水缸里,补充道:“但保释金可一分都不能少啊!”
    “放心吧。我会转告他妈的。明天一定如数奉上。”
    “她若是不交呢?”
    “不交?……”陆沧瀚想了想,“不交就记到云柔的账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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