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来的凶残,走的突然。
在陆予柏离开好一阵子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妖兽踏过百姓的房屋稻田在奔走,像是受到了什么紧急的召唤,一刻不停地在赶路。
昔日的陆家镇这个时辰,早该是炊烟升起。下学的孩子们在街上追打吵闹这往家赶。路边摊子上,小贩的吆喝声能从街西头传过半条街。
还会有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等着过路的卖货游郎,换根针,卖把刚掐好的麦秸辫子。
而现在,所有人挤在这小寺庙的院子里,连个能让人坐下的空地儿都没有。
但这已经是她尽可能扩大结界范围,连同外面一起护住后,所能做的极限了。
早在兽潮出现时,陆家镇的百姓跑了一批,死了一批,剩余的人不足原本的三成。
外面已经没有一座房子是完好的,就连镇子上几位长老的家里,也是房倒屋塌,老树砸墙,一片狼藉。
更有甚者,被体型庞大的妖兽一脚擦成了一堆碎土,间或还有殷红的印迹浸染在上面,远远看上去,苍凉而残忍。
谈墨看着依旧在外面的金嬷嬷,“这样的陆家,您还要守着?”
金嬷嬷半垂着眼睛看向下面惨烈的现状,半晌没吭声。
老百姓早就吓傻了,这会儿只是呆呆地依靠着身边的人。
也幸亏拥挤,不然很多人怕是直接就瘫软在地上了。
谈墨又深深地看了眼金嬷嬷,“陆予柏走了,你不去追?”
金嬷嬷朝着她笑了,那张堆满了横肉的脸一笑,褶子在嘴边和眼角堆的满满的,她缓缓落到地面上,仰头冲着谈墨招手,“来,嬷嬷给你说点正经事儿!”
谈墨心头一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声少年的冷喝惊得毁了头。
“可是让小爷找到你了!给我拿下她!小爷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金小胖子带着人,骑着一只硕大的蝴蝶从云层里冲出来,五指之间夹着四颗丹药,一脸要跟谈墨拼命的表情。
不过想想也鞥理解。
金家小爷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到手的灵兽被抢跑了,自己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他自己都没能幸免。
若是不把这仇报了,他如何能出这口气?
但是当他真落到和谈墨持平的位置,又有些呆愣,“这是咋了?”
金小少爷为了报个仇也算是历经了千山万水。
从黑市追到白梅源城主府,又从白梅源追到陆家镇。
但到底是个孩子,又被金家从小金尊玉贵地护着长大,虽然没少闯祸,那也只限于他的丹药把金家谁的洞府炸了,他的灵宠有把谁给吓哭了,又因为灵兽把金家一个旁支的同辈小子身上给掏了个血窟窿!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也莫过于他凌虐那些灵兽。
第一次出山,第一次来凡人界,金小少爷见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血腥和残暴。
纵然黑市里面也凶险,但那都是单个人或者小范围的法术比拼,就算两败俱伤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的尸体。
陆家镇此时却是尸首遍地,断肢残骸挂得到处都是。
绿色的稻田被妖兽一脚踩成了个大坑,高粱全都被趟得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粮食对于凡人界的百姓有多重要,他没亲眼见过却也是听说过的,别说是要命的东西,就是这么多灵植药草被糟蹋,放在金家那也是很严重的损失了,更何况是百姓的口粮?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跟谈墨算账的事情,先开口问情况。
谈墨看着小胖子圆滚滚的身材,扯了扯唇角,“被驴踢了。”
“哪只驴这么厉害?这也太凶残了吧?”
谈墨哼了一声,“家养的。”
垂首看金嬷嬷,却发现她正呆呆地望着那边还在震惊着的金小少爷。
小胖子姓金,金嬷嬷……
谈墨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落下来站在到金嬷嬷面前,“陆予柏到底做什么去了!”
金嬷嬷充耳不闻,一双眼睛黏在小胖子身上,眼角湿润。
谈墨叹了口气,喊来阿大他们,“这里应该暂时安全了,但是我不确定陆予柏带着这么多妖兽去做什么了,如果是屠戮别的村镇城池,怕是那些地方也再接难逃。”
她举起手里的传讯符,“我已经给合虚传了消息,如果掌门看到了,应该会尽快派弟子下来支援!阿大,你带着方时他们去追陆予柏,记住不要和金嬷嬷冲突,你们打不过她。”
金嬷嬷之所以没追着陆予柏过去,应该是料定了只要看着他们就没人能威胁他的性命,所以只要他们这边一行动,那么金嬷嬷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你去哪?”阿大抬眼看她。
谈墨望着连雾山的方向,眼睛半眯,“我得道源头看看。连雾山若是不解决,里面不知还有多少妖兽,现在出来的修为都不高,我想是因为陆予柏是凡人的缘故,若是换个修为高强的……”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是大家都懂了。
忽然,幽江沉着语气开口,“陆予柏去京都了!”
众人转头看向他,就连小胖子都凑惹到地带着人飞下来,支着耳朵。
“我不是说了么,这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他一路带着那些妖兽直奔京城去了!路上没停下来祸害百姓,但是挡在他路上的村镇都被踏平了,庄家粮食更是毁得不计其数!”
谈墨冷声问,“他去京城做什么?京城有什么东西?”
幽江支支吾吾,不愿意开口。
悯心转过身,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幽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本能地害怕悯心,在他面前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这种感觉比他小小一点时遇见师父的感觉还要强烈。
师父在的时候,他还敢在他面前皮,偶尔闯祸也没关系,可是面对悯心,他可一点儿这种念头都不敢起。
“京城,皇宫,有一件宝贝。”
“宝贝?”常朵跳到幽江的肩头,“什么宝贝?”
幽江看了眼悯心,慢吞吞开口,“一块……弥天星丝布。”
常朵,“那是什么东西!”
谈墨怔怔地开口,“你说的是织天的弥天星丝布?”
幽江点头。
小胖子急眼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弥天布?带妖兽去京都的是谁啊?你们就看着他为非作歹?你们不是正派修士么?为什么不去拦截他?实在不行,直接杀了就是!”
谈墨看看他,又用余光扫了眼僵直在不远处的金嬷嬷,挑唇附和,“是啊,杀了就是,连小孩子都懂呢!”
金嬷嬷终于舍得把眼神分了一点在她身上,却是眼含警告。
谈墨撇嘴。
“星丝布,据传是上古时期,为了分出凡人和修真者之间的世界而拿来织造隔离结界的东西,也就是这里的百姓所说的天,实际上又是天衍界的地。而弥天星丝布则是隔绝修真界和仙界的材料,由十万年白玉天蚕吐丝,加了墨井的井水,另外还配置了七十九种现今早已绝种的材料,用天品赤炎炼化而成的。如果这个传说属实的话,也就是你们在天衍界看到的天空和黑夜。”
一群人惊的长大了嘴巴,就连谈墨也意外地看着悯心,“你知道的挺多啊,小和尚!”
悯心淡淡地笑了下,后退半步站在他身后,悄声解释,“听老化石说的!”
谈墨一直知道器灵还有其他生灵之间似乎有其他的沟通方式。
上古时期传下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想知道上古时期的事情,悯心的确比他方便得多。
“乖乖,这么厉害!不过这么厉害的东西为啥在凡人界啊?这东西都是拿来织天的,要来有啥用?”小胖子耿直地直接发问。
悯心看了眼谈墨,耸肩,“也许是为了收藏呢?”
众人:我信了你的邪!
谈墨睨他,“好好说话。”
悯心,“好吧!想星丝布这种东西本身就蕴含着打量的力量和功效,你们想,它能承载一个位面的所有人修炼,陨落所带来的的灵力、妖力、魔力和佛力波动,那本身所蕴含的能量又何其多?你们之所以现在能这么顺利地从天衍界下来,那是因为凡人界和修真界的星丝布早在上古后期就被人偷偷割裂,然后用以修炼了!不然你们以为最初的凡人为什么能修炼?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个秘密,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常朵啊了一声,“那岂不是他们把天给拆了?”
尹栖这时候突然接话,“也不尽然。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守恒才能长久,我们明白,先贤们也明白,所以原来的星丝布是没有了,但是星罗棋盘是存在的。现在凡人界的白天黑夜实际上就是棋盘的经纬变动,星子弥补,成了一张永恒更替的无解棋局,虽不能再用来隔绝两界,却也是能维护住凡人界的平衡的。而且,凡人食五谷杂粮,加之重七情六欲,能修炼者少,能有大造化的更是寥寥无几,所以对于其他位面来说不足为据。当然若是有可塑之才,天衍界的各门各派也会定期或者不定期下来收徒,因此有所成者几乎都去了更高的位面,凡人界自然不会倾斜失衡,这才保留着传统的文化经久不衰。”
尹栖说完一长串话,从阿大身上蹦到了悯心肩头,“这位大师,我说的可对?”
谈墨,“……”
悯心轻咳了一声,没答话,轻轻将他从肩头捏下来放回到阿大身上,抬头道,“京城的那块弥天星丝布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清楚,但是可以想见的是,肯定有人在我们之前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又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轻易拿到手,这才动用了这么多妖兽!”
“那可是天衍界的天,能那么容易拿到手还得了!不过谁这么大心啊?该不会就是把这里杀的片甲不留的那个人吧?他什么修为?他的灵兽好厉害!不是一只吧?是御兽宗的人么?”
小胖子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听的人有点懵。
“看你们这群人灰头土脸的样子,该不会拿不下他吧?你们太菜鸡了,等小爷带人过去,一定打得他跪下来叫爷爷!然后我再一脚踢爆他的狗头,让他给这些人偿——欸?谁啊!”
小胖子正畅想的带进,忽然被人就着衣服领子提溜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回头看,就看见一个胖胖地婆婆正冷着眸子,鄙夷地盯着他。
“你抓着小爷干什么!放手!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天衍界金家的人,放手!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小爷被人捉着?”
之前和谈墨打过一架的元婴老怪和其他几只鹌鹑似地呆在原地不动。
不是不想,而是这嬷嬷用威压制住了他们。
对,连那个元婴的老人也给压制了。
“金家人?”金嬷嬷上次似的瞥他一眼,“就你这熊样?金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你这,怕也是到尽头了!”
这话不仅小胖子和金家的几个人听得呆住了,就连尹栖他们都惊了。
他们知道谈墨认识的这老太婆挺强悍,但是没想到她对天衍界了解的情况下,竟还能对着金家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这么瞪着我你就厉害了?还动不动杀了这个,踢爆那个?这是谁交给你的?”金嬷嬷松开小胖子的衣领,改为拎着耳朵,“看看你这歪瓜裂枣的样儿,不成器的东西。”
骂完这些似乎还不解恨,拽着他的耳朵转了半圈,让他脸对着谈墨,“金家怕是花了不少力气栽培你吧?从小灵丹灵植当饭吃?可逆看看,就这样,你连这个瘪犊子玩意儿都比不上,真是丢进粪坑不值得捞的东西!”
小胖子直接被骂蒙了。
谈墨双手抱胸,意味深长地看着金嬷嬷。
可真行!教训自家子孙后代还要把她给捎带上,若是抬高她也就罢了,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小胖子,“老太婆,你谁啊!敢骂金家,你怕是嫌命长了!”
金嬷嬷手上用力,直接把小胖子得耳朵捏的长长地吊起来,单手叉腰,瞪眼道:“我是谁?我是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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