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远苦笑一声,虎目蕴泪,说道:“我路修远技不如人,不能替父报仇,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归那世,去侍奉老爹爹吧。”
“施主,你的孝心老衲佩服,但咱们有约在先,你这条命你现在还做不得主,老衲要你留在少林寺抄写经文,超度秦淮河那些亡灵。等事了之日,你再要如何老衲就不管了,不过今日有老衲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自刎在寺前。”
“大师,我去那世亲自找他们赔礼还不成吗?”
“不成!咱们武林中人讲的就是个信字,你父路老先生虽然杀孽深重,算不得英雄,但也是位真真正正的枭雄,当日杀了无方可从大师之后二话不说就上了少林寺,到死再未踏出房门半步,可不似你这般推脱。”
路修远看着从拙庵大师握剑的手中滴滴答答淌下的滚烫的鲜血,终于松开了手,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晃,随着拙庵大师的脚步向少林寺走去。
姚娴站在原地心如刀绞,她虽然发脾气的时候有些不讲道理,但本身却不是不懂事的,她知道拙庵大师所说不假,纵然让路修远失信离开,从今以后江湖上也就再没有路修远这个人了。可是堂堂的大剑侠北魔路幽都死在了少林寺,路修远还能有活着出来的一天吗?
“师兄……”
一声师兄出口,姚女侠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路修远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爱上一个人是容易,但要放下却是不可能的,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再没勇气进少林寺了。
如果说当初订亲时,对姚娴只是感恩和欣赏,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之后,他是真的爱上这位女侠了。
“师妹,这辈子我恐怕是要辜负你了,若有来生,定不负卿。”
一滴眼泪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跟路修远的心一样,男人倘若对女子说出“来生”二字,当是他此生最无力的时候了。
“师兄,我会等你的……”
路修远不用回头也能想到,姚娴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样子,是那么惹人生怜。
仓啷一声,他再次抽出了剑,拙庵大师赶紧回头,“路施主,你这是……”
“从今天起,武林中就再也没有我路修远这号人了。”
说着一指弹在剑身之上,铛一声,纯钢的宝剑断成了两截。
虽然他今日败了,彻底败了,但他的功夫,就算是拙庵大师,恐怕也是要挑大指称赞一声的。
武夷宫三清殿中,月华生抿了一口清茶继续说道:“二十个年轻人就想挑了少林寺,现在想来也是可笑啊。我们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有姚女侠留在了少室山下,说要等继业回来。”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老人家从少林寺出来了吗?”
江彬听得入神,想都没想就来了这么一句,招王守仁好一顿白眼,“我师父要是没出少林寺,那我这功夫是从哪儿来的?我师弟是从哪儿来的?”
江彬话出口了也觉得自己问的没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
说到这里晞真子插了一句,“伯安,说起来你身上的功夫是从哪儿学来的?”
“在武术方面我有两位师父,前一位是神拳门的,虽然是武状元,但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说出来恐怕前辈也不知道,后一位便是白衣渡江武子渊。”
“我是说你的苍松悟道决是从哪里学来的?”
“苍松悟道决?”
“就是你现在修炼的这门内功心法。”
“哦,原来这门功法叫苍松悟道决啊。这是我师父白衣渡江武子渊教给我的。”
“师弟,你这位好友真是奇人呐,我感觉就跟天底下的功夫他都会似的,武侯祠的行路难也就罢了,好歹武侯祠在这世上还有,苍松悟道决早就失传了,他是从哪儿得来的?”
月华生笑道:“师兄别说,我这位兄弟还真就什么都会,算起来就算没百种,七八十种还是有的。”
晞真子叹了口气,“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路川笑道:“老哥哥,这苍松悟道决我也没听过,是有什么说法吗?”
晞真子拿眼皮夹着他说道:“你也没听过?说得跟你听过什么似的。要说苍松悟道决,得从黄山派说起,你们只知道黄石道人张真明创了黄山一派,却不知道在张真明之前还有一个黄山派。”
“还有个黄山派?”
“是啊,那个黄山派创于初唐贞观年间,曾经一度冠绝天下,直到后来元人占了天下,他们奋起反抗,才被灭了门户。而前黄山派最神奇的就是这苍松悟道决,其他内功心法你会就是会了,不会就是不会,再没有重数层数一说,但苍松悟道决有,共分十重,分别是迎客境、送客境、连理境、蒲团境、竖琴境、黑虎境、龙爪境、麒麟境、探海境、接引境。听说修炼到第十重就是半仙之体了,不过从来都没人练到过。”
“乖乖,厉害啊。师兄你练到第几重了?”
“额……我也不知道,师父当年连这功法的名字都没跟我说过,就更别说什么重数了。”
“你师父那是怕你知道得太多出去被人宰了。这门功法要是出世来,引起来的波澜恐怕比一怒杀龙手还要大,强不强的不说,光冲着那半仙之体四个字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挤破头啊。你嘛……我觉得顶多也就是个蒲团境,你要是弃文学武,多下苦功夫,假以时日没准还能再精进几重,要是像现在这般练功,再上一重恐怕都顶了天了。”
王守仁重文轻武,平日里也不怎么在意,但现在知道了这门功法的神奇,又是在人前被说了一顿,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自觉也学江彬挠了挠头。
听大家这么一说江彬可急了,“前辈啊,你们瞧我大哥和我王大哥,他们都有厉害的功法,就我没有,您二老就别藏着掖着了,武夷宫有什么绝艺也传我一样吧,不然……不然我就呆在山上不走了。”
晞真子一听乐了,笑道:“好啊,我老人家正好缺个端茶倒水的后生,你就留在山上别走了吧。”
江彬一听这话顿时蔫了,月华生笑道:“不是我们藏着掖着,而是武夷宫的内功心法不适合你,按你的武功路数,武林中确实有一家的内功心法很适合你,不过要学到恐怕胜似登天呐。”
“有不就行了?我找我大爹爹学去,我还不信我大爹爹不教给我。”
“大爹爹?你大爹爹是谁?”
“当然是我大哥的爹了,你们不是刚还说呢嘛,白衣渡江武子渊啊。”
“额……这门功法继业他也不会。”
“他老人家都不会?那谁会?”
“江湖上有位老剑侠,人称赤喙仙鹤赛太公的你们可知道?”
“您是说姜天达姜老剑客?”
“你认识?”
路川点了点头,“姜老剑客跟我舅舅莫逆之交,当年在京城我与他老人家曾有一面之缘。不过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功夫你就不用想了。”
“别介,大哥你不是跟姜老爷子认识嘛,你给说说情……”
路川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当我这张脸是镀了金子还是镀了银子了?还说说情?姜老剑客你不知道,二指禅吸力你总听说过吧?”
“这我知道,就是手在你眼前一晃就能把俩眼珠子吸出来的那门功夫?”
“正是。”
“那还是算了,前辈你继续讲我大爹爹的事吧。”
“好吧,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就说完吧。我们下山之后继业被困少林的事不胫而走,时间不长就传到了武当,清涟真人得到消息之后不顾山上太监、提督的反对,以武当掌门之尊亲上少林,将继业给接了出来。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二次到了少林寺,不过扑了个空。继业被清涟真人接到武当山上去了。在武当山我们见了一面,不过那也是最后一面了,再后面的二十年,宫中事务繁忙我也很少下山,继业呢,听说在金陵国子监做起了博士,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吧。别看我们兄弟二十年不通音信,感情还是没变,这次将你拐上山来,一则想看看你,究竟与江湖传闻相比如何,二则是想将天游掌和九曲剑传给你,天游掌你是学会了,九曲剑我看也就没必要学了,你的剑法,不弱。不过骄傲归骄傲,千万不可目中无人,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看我们老哥俩跟一般的人比起来那也不含糊,可真要跟了不起的人相比,我们也是碌碌之辈啊。我师兄的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说的都是真理,你要取百家之长补己之短,创出属于你自己的剑法,才能称得上是剑侠,才能做成你想做的事。”
见老头说得如此真挚,路川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晚辈听前辈的话,不足之处一定改。”
路川是信了,不管心里信不信,起码嘴上信了。
江彬连嘴上都不信,只见他嘴撇得跟瓢似的说道:“前辈,您说别的话我信,您说这话……我可真有些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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