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新年第一天,宫里是要准备开笔仪式的,虽说朝堂不是学堂,但以往先皇沿用了这个仪式,目的只在于给百官们一个好兆头。
裴源觉得这个仪式不错,照旧早早起身洗漱好,传大总管去宝阁里取了金杯,在窗明几净的暖阁里准备今年的开笔仪式。
小梧伸头看了看外面的大雪,将裴澍的披风换成了毛领的大氅,待伺候好裴澍洗漱好之后,出门之前将大氅围在了他的身上:“雪天路滑,王爷您路上慢点。”
小梧在裴澍身后说着话,她声音淡淡的,在银装素裹的一片天地里像是一朵腊梅傲然站在那里。
裴澍回过头去看她,突然笑道:“你倒不像是一个丫鬟了。”
小梧不解其意,可待抬眼望过去时,裴澍又转了身子往外面走去了,阿莱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快到转角不见的时候,回头冲她摆了摆手,口型上是说:“快进去吧。”
虽说下了小半夜的雪,可天亮的时候还是升起了太阳,裴源坐在暖阁里唤大总管吩咐道:“将一早就备好的屠苏酒给朕送上来。”
隔着酒坛子都能隐约闻见那屠苏酒的味道,大总管笑着道:“皇上您还是谢谢,这些让老奴来吧。”
裴源摆了摆手,坚持要亲自做这些,还跟大总管笑道:“有一年新年时父皇特意召了太傅进宫来做这开笔仪式,为了赶个早,朕在暖阁门口守岁守了一夜。”
大总管见裴源已经在金杯注入屠苏酒,忙伸手将酒坛子接过来:“皇上聪颖还肯下苦工,老奴原来就听说几个皇子中,太傅最喜欢的就是皇上了。”
裴源将毛笔沾满墨汁,在准备好的红纸上写着恭祝新年的吉祥话,“太傅是曾夸过朕,若是他没有辞官回去,朕倒是还真想学一学父皇,将他请进宫里给朕开笔。”
“行了!”裴源将写好的红纸平铺在桌案上,毛笔搁在笔架上面,又接过大总管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开始背了手往外面去,“去大雄宝殿等着吧。”
虽说不必早朝,可今儿个还是会有人来宫里贺新年,裴源也不便在宫殿里接待,只能去大雄宝殿里候着了。
倒是没想到来的最早的竟是裴澍,裴源吩咐赐座后笑道:“昨晚你回去的最迟,今儿个来的最早,恐怕是一夜没睡,有心了。”
裴澍回去的时候在书房的书案上爬了不知多长时间,后来是小梧进来给他盖东西将他惊醒的,看看天时辰也不短了,便拒绝了小梧让他回屋里睡得好意,直接去洗漱更衣了。
“他们都是有妻有子的,这种日子肯定都和家人在一起谈天说地,我一个人倒是没有这些麻烦事,在府里待着也是无事,还是先来给皇上贺新年。”裴澍拱手说道,他那落寞的神情一闪而过,说道最后嘴角还往两边扯了扯。
可裴源还是看出了一抹无奈的意味,当年他搬进东宫,府里姬妾却遣散了大半,后来琴小双身故,也不见他身边还有何人上位,往常他总是盯着沈佳禾,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放下了。
“若是康王有了看上的女儿家,朕倒是可以为你做个媒。”裴源也不知为何就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可说后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裴澍和他之间总是有些隔阂存在了。
不料裴澍竟是起身朝着裴源鞠了一躬,垂首笑道:“多谢皇上,若是侄儿那天有了心上人,一定跟皇上讨一张赐婚的圣旨。”
“那就这么说定了。”裴源也轻松了起来。
两人在大雄宝殿里说着话,这边沈佳禾正准备去向太后请安,一旁的白英阻止道:“皇上不是说了不让您外出,也说了九鸾宫那边不必您去请安,您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沈佳禾摇了摇头:“他是皇上,这么说了虽说不会有谁反对,可长此以往还是会给他带来诟病,不过是过去请个安,说两句话,不碍什么事,你放心吧。”
话这边刚落音,外面的宫女就进来禀告道:“太后娘娘宫中的嬷嬷前来请见皇后娘娘,奴婢问过了,说是请皇后娘娘新年第一天过去说说话。”
沈佳禾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一脸不高兴的白英笑道:“瞧见了没有,你就是躲着不见人也是没用的,今儿个本宫要是再推辞,怕是节后言官的折子就要堆满皇上的桌案了。”
白英还是想要拦着:“那是前朝的事儿,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即便是再不喜欢您,也不能随意使唤言官啊,今儿个天气又实在是冷,您还是在宫里好好休息吧,九鸾宫的嬷嬷奴婢去打发。”
沈佳禾也不理她,她心里明白裴源的话已经将她给说服了,怕是以为自己去了九鸾宫就是去了黄黄泉地狱,只无奈的笑着只身一人往外面走。
宫女将门打开,一阵寒气吹了进来,沈佳禾忙紧了紧身上的衣领,对着身后慢腾腾的白英唤到:“白英,将本宫的披风拿来,外面下了雪,本宫还是得你扶着去才行。”
沈佳禾不紧不慢的扶着白英跟在嬷嬷的后面,嬷嬷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沈佳禾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也不敢出声吹,只暗自祈祷回去之后可别被太后娘娘责罚才好。
太后看着眼前的茶具,这是她精心备下的,当年亦是用这样的雕虫小技对付过云妃,虽然简单效果却很好,太后无声的笑了笑。
贞贞站在一旁服侍太后用茶,低声问道:“太后娘娘,您说皇后她会来吗?”
“这是新年,她推迟不得的,安心等着吧。”太后捻动了一小颗佛珠。
她们说着话,沈佳禾带着白英已经站在了殿外,白英蹲下身将沈佳禾裙摆和鞋子上的雪掸干净,两人才继续往里面走。
行礼问安之后沈佳禾坐在了太后的下手,太后笑眯眯的吩咐贞贞道:“如此天寒地冻的,赶紧给皇后娘娘送杯热茶去去寒气。”
沈佳禾将杯盏握在手里,太后又笑道:“快喝呀,是上好的雪莲泡的茶,美容养颜最适合你们年轻人了。”
沈佳禾抬袖遮住了杯盏笑道:“太冷,用茶盏暖暖手。”
贞贞立刻跟太后请罪道:“是贞贞疏忽,竟是忘了给皇后娘娘准备汤婆子,皇后娘娘稍等,贞贞马上就给您取来。”恭敬的实在是反常。
太后点了点头冲她笑道:“那皇后就快喝吧,汤婆子一会就送来了。”
沈佳禾点了点头,抬手将杯盏送至唇边,宽大的广袖将她巴掌大的脸遮了个严实,里面的小动作外面也一丁点都看不见。
一盏茶下肚,沈佳禾将空杯放在了茶盘上,还抬袖擦了擦嘴角的水迹,转瞬贞贞已经带着汤婆子进来,沈佳禾拒绝道:“一盏热茶下肚,竟是浑身都暖和了起来,这汤婆子便用不上了,真是麻烦贞贞姑娘白跑一趟。”
“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贞贞为皇后娘娘做什么那都是贞贞的本分。”心里却是在腹诽,是不是太过防着自己了,竟是连她拿来的东西都不敢用。
有的没的寒暄几句后沈佳禾起身告辞:“本宫就不打扰太后娘娘休息了,宫里还有事等着本宫回去处理呢。”
贞贞却想留人:“皇后娘娘许久不来九鸾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不跟太后娘娘多说会话。”
沈佳禾冷眼看着她,眼神里的威胁一览无余,倒是让贞贞觉得心里发慌的厉害,没等沈佳禾开口,就自打嘴巴道:“贞贞该死,贞贞恭送皇后娘娘。”
出了九鸾宫的宫门,沈佳禾碰了下自己已经被洇湿的广袖沉声道:“去传轿子赶快回宫。”
沈佳玦和沈佳琛将各自的夫人送进后宫,两人便往大雄宝殿的方向去了,施向媛带着陆玖芝径直去往皇后的宫殿,却是扑了个空。
“你说皇后娘娘去了太后宫里请安?”施向媛看着那宫女问道,在她又肯定的点了点头之后抓着陆玖芝道,“坏了,怕是事情不妙。”
到了这个时候施向媛才明白过来沈母昨晚为何叮嘱他们要早点进宫来给沈佳禾请安,目的应该就是为了阻止沈佳禾去九鸾宫吧。
可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施向媛嘱咐陆玖芝道:“你在宫里守着,若是皇后娘娘回来了,便不必声张,我一会就回来,你心里也别着急。”
施向媛急匆匆的去追赶分开的沈佳玦,这件事裴源一定不知道,不然凭他宠妻的态度一定不会让沈佳禾单独去见太后娘娘。
她心里着急,脚下步子又快,可宫里小道上的雪还没有处理干净,雪下面又是青砖地滑的很,刚刚看见沈佳玦的人影,施向媛便朝前大喊了一声,可这一分心便没有留意脚下,身子直直的往前倾。
若不是她练过两下子,这次怕是要在宫里出丑了,沈佳玦回头见到忙反身回来扶她:“这是怎么了,进了宫还大呼小叫的。”
“快去告诉皇上,皇后娘娘去见太后了。”施向媛抓着沈佳玦的手焦急的说道。
沈佳玦和沈佳琛心里都是一惊,宫里的事情他们虽说了解的不多,可沈荣华在家里时却是给他们都说的十分清楚,也知道太后召见必是没安好心。
沈佳禾回来时见陆玖芝等在殿里,只笑着道:“下雪出门真是麻烦,走了一趟来回裙摆就湿透了,本宫去里间换件衣服,你在此稍后。”
陆玖芝奇怪的看着白英满面严肃的跟着沈佳禾进了后殿,她又伸头看了看沈佳禾的裙摆,哪里有湿透的痕迹,想到施向媛的担心,本想跟进去看看,可又怕冲撞了沈佳禾,只好着急的在大殿里来回走动。
沈佳禾挥退房间里伺候的宫人,只让白英给自己换衣裳,“这事能瞒就瞒着,你别乱说话。”
白英没应声,慢慢给沈佳禾脱了外面的外裳,发现沈家的胳膊被烫伤了一大块,“皇后娘娘,你这胳膊,要传御医才好,奴婢……”
沈佳禾却是拉着她的手冷声道:“本宫刚刚才说过,你是不是忘了。”
“可是您这……”白英急的都快哭了,想想又替沈佳禾抱不平,“您何必要想那么多,要奴婢说就应该告诉皇上,让皇上好好的惩治一番太后。”
沈佳禾松了手吩咐道:“那边柜子里又烫伤膏,你拿来给本宫抹上一些,这事本宫不说,你绝不能开口。”
白英也不敢在说话,只帮沈佳禾上了药,为防衣料摩擦伤口,又用软布细细大裹上,不想这个时候裴源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只冷着脸接过白英手里的软布继续替沈佳禾包扎。
“这是怎么回事?”裴源用布带轻轻的绕了两圈塞进了软布了。
沈佳禾还没想要用什么借口遮掩过去,只好沉默着没说话。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