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恨要到什么地步,才会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惩罚那个人?
多年前在扬州城的短暂记忆,终于在被尘封淡忘了这么久以后,伴着无尽苦楚和伤怀慢慢侵蚀她的心房,那年扬州紫月恨了顾临岸,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换回宁珊的命这种残忍极端的方式,惩罚了顾临岸一生一世。
她那时还不太明白紫月的做法,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绝望又无助的感情,直至如今再次回顾,那时紫月出嫁之前,她将她拦住,问,会不会后悔?
记得那个时候紫月是这样回答她的,“纵然后悔,我也绝不会是第一个后悔的人。”
她终于大彻大悟,有时候,恨会是爱的另一种,甚至更加刻骨铭心。
所以,恨一个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连恨都没有勇气去恨,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去恨。
宫千竹抱着自己沉在幽蓝湖水下想了很久很久,鱼儿游过的影子映衬着水光潋滟照耀在她脸上,粼粼水光刺痛了双眼,巨大的九璃宫灯在头顶的湖水中,破碎光影流泻,像在唱一首悲伤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燃着鬼火的幽蓝湖水中出来,华丽雪白的裙裾还浸在水中,雪银透亮的长发在鬼火照映下闪着粼粼微湿的光,她素手轻扬,纤指一弹,四周夜色顿时变成一幅青天白日的模样。
绿草如茵的山谷,五颜六色的美丽蝴蝶在草地上翩翩起舞,山谷间飞舞着的长着透明翅膀的美丽生物围绕着站在水中的她飞,发出轻细空灵的笑声,在空气中消散成漫天细碎美丽的星沙。
宫千竹的目光慢慢扫过它们,淡紫薄唇微启,“想出去吗?”
那些美丽生物并没回答,只是轻轻拍打着透明轻薄的翅膀围着她飞,笑声依旧空灵如天籁,围绕着耳膜久鸣不绝,竟有种诡异的气氛。
她眼中平静无波,仿佛万物都不入她的眼,只是淡淡地说:“好,我带你们出去。”
雪白长袖一挥,整片山谷连同那些美丽生物全都席卷成星洞漩涡慢慢变小,被她尽数封进九璃盏中,九璃盏不断扩大,又一圈圈开始变小,最后变成一颗幽紫的夜明珠,被她收进袖中。
她从瀑布后走出来,身上立即又被淋湿了一大片,她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忘了,如今六界的天象都随她的心境而变,只是没想到这场雨下得这么大,她只不过在瀑布后的山谷里待了一个时辰,竟几乎将这半年来的冰雪完全冲化掉。
正想着,头顶的雨水忽然被什么挡住了,一把朱红色的二十四骨纸伞撑在她头顶,画着梅花点墨,将大雨阻隔在外,她抬头,古月仙关切的面容映入眼底。
“你在等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已经在瀑布外面等了很久了。
他笑着点头,将她的手轻轻包在掌心,“小丫头,如果没办法让你回头,至少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
她也笑,却淡到看不清神情,“古月师父是把我当成长乐仙的替身了吗?”
古月仙看着她淡笑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长乐,但能得到长乐拥有的一切。”
她便不再言语,任由古月仙拉着她的手,一路飞过湖上石桥、露天走廊,直直朝千岛湖外的那片海飞去,在大雨滂沱中留下一玄一银两道光痕。
宫千竹只是挂着淡淡的笑,脸颊两侧的耳廓开始出现形变,淡淡银紫圣光笼罩之下,宛然一对透明冰骨连接的耳翼,薄如蝉翼,透如紫纱。银发也凝结出少许小小冰棱花,被一支掌心大的透明冰莲尽数挽起,冰莲盛开在发间,洁净无暇。
这一次,她不会退缩,也不会逃避。
下一个黎明将晓之前,她和六界的命运都会明朗,她会给他,给天下人,也给自己,一个最好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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